第九章:失踪人员档案 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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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矿难死亡者的遗体被运往刚落成的公墓合葬。经警中队在三天有惊无险的看护任务中又经历了一次考验。
本来我想请大家吃顿饭(当然是公家掏钱),但队员们的情绪都不高,所以只好取消了。接下来,又是一个星期的假期。
临分手的时候,队员们说,千万别让咱们再摊上这样的事情了,再来这么一次,我们非疯了不可。
我也这么想。谁也不想整天跟着死人打交道,从打虎山到新五号,刚成立的经警中队都快成了殡仪馆的啦。不是骷髅,就是死尸。也只有受降一件事还能让大家谈起来的时候,能够高兴那么一会儿。可由于没有进仓库里看看,又是不小的遗憾。
另一个遗憾,就是大力的调转手续没能办成。休假完了,他就要回建井处上班,继续开他的卡车。
大力看上去有些不以为然,大咧咧地说到哪儿不是革命啊,到哪儿都开这么多工资。但我知道大力心里并不好受,同时为自己没能尽到力对他感到有些歉疚。可我又能做什么呢?自己的提干令还没下来,说不准哪天也被返岗回去干瓦检了。
大力把车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我的眼窝热热的,自己强忍着才没哭出来。大力说:看你这熊样,都当中队长了,还跟孩子似的,也不怕人家看见了笑话。
大力这么一说,我到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六十个人,说调就调过来了,为啥就你一个不行呢?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国处长刚好从我俩面前经过,一看我的样子,就像哄孩子似的拍着我的头说:谁欺负你了?大爷给你报仇。
我说:关大力为啥没调过来呀!
国处长一笑,说:你们倒满有感情的,不是咱们不调,是人家工作态度太好了,这样好的师傅,谁愿意放啊。关大力同志,这回是你们的处长强要留你,你回去后,可能要成为处长的小车司机,以后会有前途的。这样一来,我们当然不能夺人所爱啊。你们说是不是?
国处长又对我说:处里已经跟是交警队说好了,你抽个时间去办个驾照。要不的话,就把给你们的车交出来。
我说那没问题,明天我就去考,咱这功夫一考就过,这车我们中队要定了。
国处长笑笑,说:好了,小雨转晴,你们哥俩聊吧。对了,你们隐瞒不报的事情,等上班后我再找你和张学军算!
我说是我不让报的,跟张学军没关系。
国处长说你们不用搞攻守同盟,你们是中队的头儿,谁也躲不了。
我伸了伸舌头,小声说:大不了我不干了。
国处长一听,上来轻轻踢了我一脚说:你说不干就不干?小子,告诉你,你现在在我的手下,就像你爷爷当年说我一样。想不干,没门儿!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看大力,说:走,我送你回家。
大力笑笑,说:中队长亲自送我回家,我可担当不起。
我说你别美,你要不是我哥,我才懒得送你。
大力的家,还住在那片老住宅区。从搬家以后,我还真没回来过。
他们住的是日本人盖的房子,原来日本人在的时候,这样的房子一栋住四家。建国后,因为来矿里工作的人多,房子紧张,就把每家的面积又一分为二,变成了八家。我们这里的人管这种房子叫做小八家。
房子小,住的地方不够,人们就在自己家门前的地方又盖出一间间小房,把原本很宽敞的地方挤得连个小车都进不去,甚至有的地方连人转身都费劲。
大力见我皱眉头,就说:看看,官少爷的样子又摆出来了。
我说不是,我担心这里要是着火的话,救火就难了。你看看,连小车都进不来,消防车更没门儿了。
大力说:有一年春节,前边一家草垛让炮仗点着了,要不是发现及时,那就火烧连营了。
到了大力家门口,正巧大力的媳妇宝莲灯出来倒水。她一见我,先是一愣,接着就嬉笑着说:哟,洗发水来了!您可是贵客呀。
因为我叫向波,宝莲灯总把我叫成香波,叫来叫去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洗发水。而宝莲灯的真名叫孙宝莲,上学的时候长得很瘦,她每次来找我的两个姐姐都要作弄我一番,所以我就说她瘦德跟灯似的,就也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宝莲灯。
我说:没想到宝莲灯竟成了我家大哥的媳妇,你跟我们关家还真有缘分啊。哎!小叔子第一次见嫂子,嫂子给准备什么好吃的啊。
宝莲灯说:好吃的?你来了我们就杀猪宰羊,到东湖捞鲤鱼行了吧!
我说那可不敢当,以后嫂夫人少作弄我几次,我就比吃啥都香。
大力说有我在,她不敢做弄你。
我说咱俩都不是她的个儿。除非她改邪归正了。
这说着,我看见老郑头儿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就喊他:老郑师傅也住这儿啊!

老郑看见我,点点头说:啊,小关儿,听大力说你当官了?
我说不算啥官,就管点事儿。
这时,小芹在屋里问:爷爷,你跟谁说话呢?
老郑说:我下井时候的工友。说着就过来拉着我,让我到他家坐坐。
我进了屋,小芹正在看书,一见到我,我就发现她的脸突然一红。她就说:你怎么会到我们这个地方来?
我说我小时候住的离这儿也不远,就在大河沿上面的老苏联房子。
老郑说:那房子可宽敞多了。
大力说:向波你先坐着,我出去弄点菜回来。
我说别忙了,我正好欠老郑一顿饭呢,咱们就出去吃吧。
大力说:不行,第一次到我这儿,怎么能到外面吃呢?你坐着,马上就好。
我说:咱又不是外人,在哪儿吃不成。叫上嫂子还有小芹,咱们五个就到清真饭店,我还欠老郑一个烤羊腿呢。再说,我受伤的时候,全靠小芹照顾了,我也得谢谢她呀。你就别忙了,咱们现在就走!
吃饭的时候,话题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新五号井的矿难。
老郑在井下工作了一辈子,所以对矿难的死难者,感情上比我们要悲伤的多。老人眼圈一直红红的,我能感受他的切身体会。生活在矿山的人,最害怕的就是矿难事故,那将预示着,又有不知多少家将失去亲人。那种父母失去儿子、子女失去父亲、主妇失去男人的痛苦,不只是死难者家属才有的。一起矿难,牵动的是全矿山人的心,那种痛苦,也是属于整个矿山人的。
大力说起多出的那具尸体,和几个人从尸体中逃跑的事情。老郑听了,立刻不安起来。他仰头喝了一杯酒,又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这是老天故意安排的,还是有人在从中作祟。建国以后,咱们矿山总共发生过两起重大的矿难,却发生了同样的变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座矿山真的要遭到天谴吗?
天谴?
当我们几个年轻人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都不由地一愣。
老郑看看我们,说:当初建设露天煤矿的时候,提出要改变一条流入东湖的河流的流向。就是把这条河从中截断,让它流向另外的一个地方,这样可以保障新建的露天矿的安全。可是,当工程就要动工的时候,三名从苏联来的专家却突然失踪了。接着,就有人传说,要改动的那条河流是成吉思汗的一条龙脉,东湖是镇着这条龙脉的龙珠。如果破坏了这条龙脉,上天就会降灾给矿上的人们。
小芹好奇地问:那,那条河流最后改了吗?
老郑说:要建露天矿,怎么能不改呢?苏联专家失踪了,可图纸还在。结果还是改了。
老郑又喝了口酒。小芹急着问:那后来怎么了?
老郑说:说也怪了,以前,小日本儿在的时候,日子不好过,那是因为日本人卡的太凶了。可还真没见过天灾。自从改了河道以后,五七年冬天,东湖竟然发生了一次塌湖事件。那一年天旱的很,秋天过后很久也没有下雪。草原上蒙古人的牛羊,以为缺水死了很多。而到了阴历十月,河水还没有结冰。你们说,这奇不奇怪?我在咱这半辈子了,还就那年愣是到了腊月,河水才结冰。往年那时候,东湖渔场打冬网都该打一个多月了。这一年因为结冰晚,打冬网的人还在家里没动窝呢。眼瞅着春节快到了,市里领导为了调剂市民生活,就催渔场的当官的早点派人上冰。结果,几百人就在催促下上了冰。可鱼没捞上一条,湖上的冰却塌了。一下子就死了百十口子啊!
老郑说着,嘴角就抖了起来。
我忙给老郑倒了杯酒,说:老郑,咱不说这不高兴的,您别伤心。来,我陪您喝一杯。
老郑说:没事,好多年不想了。我们家里那位他爹就在那次塌湖事故中死了。那一年,全市的人都没过好年,出殡的都连上趟了。从现在交通岗亭子到北山的路上,一连两三个月都又出殡埋死人的,满大街都是死人用的纸钱,到了第二年的秋天,还有的人都没能找到尸首。这时候,有人有传说,那是镇龙脉的龙珠发怒,才要了这么多人的命。矿里被迫把河流绕过露天矿接到东湖以后,又赶上了六零年的自然灾害。又死了不少人。接下来就是七五年,老九号井下火灾,三十九人死亡。人们在看护尸体的时候,也发生过你们说的炸尸的事情。几个看护的民兵给吓疯了,现在常在大街上转悠的那个乔疯子,就是那时候受到刺激才疯的。而且,事后发现,五七年失踪的三个苏联专家中的一个,竟出想在死尸里。我想,这次也不会是个巧合。
老郑喝了口酒,神秘地说:这是老天爷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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