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公府，椿成院，松鹤。
贤贵在偏厅换了缟素，跪拜在老太的灵前，眼泪已经是止不住簌簌落下。进宫十八载，今日方第一次回家来，却已经于老父天人永隔。
贤贵身边，承公主姜与孔、韩两位王随着叩拜。
虽说都是自家骨肉，但是孔竹带着两个侄女孔织、孔绫少不得又按照规矩还礼。
这一番折腾下来，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康和郡劝了又劝，贤贵才收了眼泪，随之到东屋坐下。
这边布置得还是老太生前的模样，贤贵是老太的老生，元服前就养在这椿成院。看到屋里的老陈设，他不免又是有些感怀。
侄女孔绫与侄儿孔良信、孔良廉，这几个小的，贤贵让随行的宫侍给了表礼。因孔绫给祖父守孝期满后要养育宫中的，贤贵待这个侄女格外留意。见她虽然年幼，但是乖巧懂事，贵心里也甚是欣慰。
贤贵坐在炕上，看着地上诸人。老一辈四位姐姐，如今只剩了孔竹一人，还有长房与二房的鳏夫。小一辈里，只有孔织与孔绫姊妹两个女孩儿。
传承千年的孔府嫡支，竟血脉凋零至此。贤贵喟叹一声，想起凤后先前所说。首发就算是为了女儿，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应打起精神来；就算是为了孔家。为了故去地亲人，他这个孔家嫡也不好再缄默下去。
想起前几日康和郡提到的婚期，贤贵心里算了一下，不过还有半月之期。虽说热孝之中办喜事，不宜大肆操办。但毕竟是国公府迎娶新主夫，对方又是凤后嫡。
想着凤后宫里的处境，贤贵不愿孔家背负势利的名声。对康和郡道：“姐夫，虽不该在今天提这个，但想必就是老太在世，最惦记的也是孙女们成家立业之事。现下，离织儿地婚期只有半月之遥，是不是太过仓促？换作寻常。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如今他们父在宫里处境不易，若是咱们这边怠慢了，难免要有人生出揣测之
康和郡回道：“贵且放心，许多物什都是早已准备妥当的。四夫人与四公主这些日都在张罗此事，虽然不宜招摇，但是也不会堕了咱们文宣公府的名望。”
贤贵点点头，望向女儿姜地目光多了抹慈爱。孔家是她外家，又抚养她十四载，如今她没有沉迷于权势争夺。还能待亲人如故，实是大善。
想到姐夫吃斋念佛二十余年，如今却支撑家务，照看侄女侄们，贤贵心中亦是感慨不已。孔织站在孔竹身侧，遥望贤贵。心中亦生出些恍惚。虽然先前也进宫给贤贵请过安，但是只觉得他气度温煦，是个性温和之人。如今，却像是有哪里不一样了。日。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林豫却是新伤加旧伤，仍是卧床不起。因孔织托了鸥舟照看他的病情。每日里鸥舟都要过来瞧上两遭的，今日来得却是有些迟。
骏儿进府半月，同鸥舟已是熟识的。因林豫不许他出院，他也是闷得慌。见到鸥舟来了，很是雀跃地迎上去：“鸥叔叔！”
鸥舟晓得骏儿身世可怜，待他也很是亲近，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的小手一道到床边。
慈净端了椅近前，请鸥舟坐了。
鸥舟请林豫伸出胳膊，一边将手指搭脉，一边解释道：“今日鸥舟来得晚了，公勿怪。贵回来祭拜老太，问起任爷地病情，便在那边耽搁了些功夫。”
林豫摇摇头，道：“鸥公客气，豫这边已经承惠甚多，身日渐好些，本不必如此劳烦。”
鸥舟面带浅笑，心里却是有些沉重。
林豫的身早年受过重创不说，近些年又是经常带伤。不晓得他用过什么补药，太烈性，早已伤了心脾。这次他又在伤病之下，被横梁压了后背，咳了心头血。
如今，虽然看着日渐好了，不过是表象罢了。这幅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若是好好保养，还能避免天寿早夭。不过，想要在像过去施展武功，却是不成。
看了一眼这面容稍显刚毅的男，鸥舟无言叹息。不管他过去如何自在逍遥，往后怕也只能做个深宅男。
因孔织这几日忙里忙外的，始终不得空，鸥舟还未来得及将林豫的现状告之。
思量了一回，鸥舟也没有对林豫提起，只是仔细嘱咐慈冷、慈净些饮食禁忌。
林豫虽然行动不便，但是也听几个侍者提起，这些日文宣公府内外忙做一团，一边是准备老太的殡礼，同时还在忙着孔织的婚事。
二皇姜瑞炎，将成为这座公府的男主人。说起来，他还是自己的少时密友，自己应该替他欢喜才是，为何却是莫名地不愿想起此事。
林豫想起额间带着朱砂痣、永远是一副平和地孔织，忍不住开口问道：“国公的婚期定了哪日？”
鸥舟一怔，与林豫相处半月，这才是他头一遭问起骏儿以外之事。他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回道：“是腊月初十，郡与四夫人商议后定下的！因要赶在老太热孝内，好日不多，稍显匆忙了些。”
话虽说着，鸥舟却也在悄悄打量林豫。既是眼前这人能亲自照看自己小姐三年，又不避嫌疑地夫妻相处，怎能对小姐没情分？
林豫半晌没应声，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既是如此……那鸥公如何……如何自处……”
鸥舟初还不解，随即明白过来，立时满脸通红。
林豫晓得自己是交浅言深，提了不该提的了，想要开口道歉，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是不晓得自己在探寻什么，不晓得自己到底想知道什么。
鸥舟忍了心中羞恼，将林豫的胳膊放回他辈里，回道：“公想来是误会了，鸥舟并没有说不得地心思，只是寻常侍儿罢了。小姐待鸥舟恩重，鸥舟唯有尽心侍候，仅此而已，并没私情往来！”
若是换做其他人问起，鸥舟是不屑辩白的，只是孔织待林豫不同，鸥舟也感念他对自己小姐的救命之恩，便耐心地解释一遭。
这个答案却是出乎意料，这文宣公府上下，哪个把鸥舟当成寻常侍儿了？林豫虽是听得糊涂，但是却也没脸再追问下去。
他算什么人，哪里有资格问起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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