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云无心
吴丝慢1
天色昏晚。
太阳刚下了山，却还未入夜。天色惨白中带着一抹殷红，好像开到荼糜的花朵，颜色凋零。
这样淡的颜色，已经几乎透不过天与地之间遥远的距离。镇海城外的山上已经几近全黑，树叶早已看不出青翠，在傍晚灰暗成一团。微弱的光线下，只看得见模糊的山间小路，蜿蜒直上。
小路的尽头，是一间破庙。不知道盖在什么年代，早已失修，也没有香火。门缺了一扇，香炉灰冷，佛像身上的金粉早已被刮去，只剩下疤瘌不平的木胎委坐在莲座上，双手合十。
小庙的屋顶只有一面还有瓦，另一面不知是天长日久碎落不见，还是被谁家揭去盖自己的房子。空落落露了大半个天。此时月亮已经渐渐升起，清辉透过没瓦的庙顶，投射进来，染亮了半间庙堂。
庙堂里面，不露天的角落里，暖暖的地方，垫了几个蒲团，上面懒洋洋的歪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少女一双如水的清眸，此时也好像灌满了春天五月间的池塘水，只有懒洋洋的味道。她并未看什么，只是在享受这份懒洋洋的温暖。
离她不远处，案台之上，香炉旁边，也倚着一个少女。却穿了一身平常男子的布袍靛蓝衫，发式也是如男子般高束在头顶，但面容却与那个懒洋洋的少女一模一样。
她身子坐在案台上，双腿却一下一下的踢蹬着，左手中抓了一大把石子，颗颗都是指甲大小。她用右手捻起一粒粒石子，朝那个懒洋洋的女子轻轻打过去，一下下十分准确的打在懒洋洋的女子身边。每打一下，就别扭的“哼”一声。
可是哪个懒洋洋的女子却连“哼”都懒得“哼”，一动也不动，只听着香案上的少女一声声没好气地叫着：“不行！我非去不可！笨丫头——笨丫头！”
好困呢……懒洋洋的少女索性闭了眼睛，又被一块稍用力的石头打得睁开眼。随手拂开，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蓝衣少女。
“你是菩萨啊！这种气都咽得下！”
“没劲呢……”她轻轻叹气，不知怎的又轻轻微笑起来，“再说你不是说都是高手么？算了……不好玩儿。”
楚若云看着楚若谦扯起一个懒洋洋的笑，怎么看都觉得揪心。那个笑浅浅的浮在表层，看得她一脸抽搐。
抛下手中剩下的半把石子，从案台上轻轻跳下来，也去暖暖的挤在蒲团上。伸手揽着她，心里却沉沉的。
楚若谦兀自不觉，只半闭着眼说：“我好困呢，我不想玩儿了……云儿。你听我的……”
楚若云轻轻咬了咬牙，抱着若谦的手又紧了紧，眸子中精光一闪而逝，又恢复了柔和轻灵的目光，温声道：“好了好了，听你的……我们回家去。”
……
夜凉如水，楚若云睡得并不深沉，天还未亮，就醒了过来。她一只胳膊被楚若谦压得正酸，却怕惊动了她，正在想怎么抽出来动作比较轻，突然听到外面山路上静悄悄的脚步声，依稀中还有人声轻语。
她心中一愣，顺势抱住楚若谦，身形一晃已然到了那尊菩萨像后。
菩萨虽破，身形却依然高大，两人躲在后面还绰绰有余。楚若谦迷糊中深了个懒腰，嘴里嘟囔了几句，又沉沉睡去。若云却蹲在一旁，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果然是朝着破庙而来。
只剩了一闪的庙门被重重的推了一下。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进来。楚若谦在嘈杂中醒了，却被楚若云一把捂住嘴。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作声，扒下楚若云的手，将头偷偷探起，朝外面开去。
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
两人中的一个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盏油灯，掏出火折子点上。另一个却从旁边挖出一口锅来，架在没有顶的那边，那边灰土土的地方，居然是个灶台。他生起火来，将锅架上，又倒了半锅水，开始煮饭。
楚若云与楚若谦对视了一眼，暗笑。两人不愿回冯家，便出了镇海城，找了一间破庙宿下；谁知道破庙虽小，竟也是一户人家。
灯光将庙堂点亮，两人这才发现这座破庙内壁描金花彩，还颇辉煌，只是年代太久，才破败如此。两人对庙堂显然十分熟悉，其中一人个子稍高，一脸的络腮胡子。他轻轻踢了一脚在墙角的蒲团，骂道：“不知道哪里的山猫狐狸又过来了。”楚若云这才想到刚才两人将蒲团躺得微温，见他疑心山猫狐狸，也觉得好笑。
烧水听了此话，转过身。个子瘦小，样子也不怎么好看，有点獐眉鼠目的样子。叮嘱络腮胡子道：“你把要紧东西好好放着，这地方保不准有人来。”
络腮胡子将手里的包袱往墙角一扔，笑道：“怕什么！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他眯起眼睛道，“反正已经踩好了盘子，等咱们干了这一票，就洗手不干，回家买房子置地，吃香的喝辣……”
瘦小男子盛了一碗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糊状东西塞在他手里，“快喝吧，做什么美梦呢……这票买卖可不好干呢。”
那络腮胡子，拿着碗，吹了吹，又道：“怎么不成，这次咱们哥可是下了大血本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瘦小男子笑道：“花大血本？你当你去徽悦楼真是为了这票买卖啊？难道不是为了去看一眼朱红袖？”
络腮胡子被说中了心事，有些讪讪，也笑了，道：“既然去了徽悦楼，朱红袖当然要看看了。渝洲第一美人儿么。”瘦小男子听他如此说话，也不接口，只蹲在旁边嘻嘻笑着，又盛了一碗粥，终于道：“还是先吃吧，待会儿凉了。”
寻思半天，又道：“这掉脑袋的事情，可只一遭。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朱红袖？
楚若谦疑惑的看了一眼楚若云。见楚若云对着她点点头，知道自己疑惑的不错。她一心全在这三个字上，便没听到两个汉子后来说的话。
长袖善舞的江湖第一美人朱红袖？她也真的很感兴趣呢！
楚若云疑惑的瞥了楚若谦一眼，见她满眼都是热望，狐疑的比了个手势：怎么了？
楚若谦比划回来：你见过朱红袖？
见过。
好看么？
好看。
我也要看。
你不是要回家么？楚若云皱着眉头，比划得已经有些不耐烦。
楚若谦却浑不在意：有美女看，回家干什么？
再说，有云儿的地方，已经是家了呢。一顶高帽子抛给楚若云，只吃回来一个白眼。她知道楚若云算是默许了，只乐呵呵的又去**前面那两人。楚若云却心中疑惑，有人居然敢找朱红袖的麻烦？莫不是小毛鬼不识玉观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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