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何为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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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作甚?当真要杀人灭口?”再硬的脖子也是怕刀的,再镇定的人也是怕死的。李瑾虽然在危险的时刻出奇的清醒,但真到了抹脖子的时候,也是心惊胆战。人的胆量总是有限度的,只有死人才不会恐惧。
李瑾面无血色,四肢僵硬。但在袁盎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面不改色,稳若磐石。心中也不禁对这只有十四岁的孩童生出敬佩之心,自问自己这般年纪之时,还不知在哪里胡闹。
黑夜是最好的化妆师,但能将李瑾转化成一个大义凛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猛士,除了黑暗之外,还得归功于袁盎先入为主的将李瑾引为知音,既然是知音,那当然是如他一般视死如归的死士。
“杀人灭口?”袁盎闻得这新鲜之词楞了一下,旋即肃穆正色道:“君之言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盎心中郁结多年的心结此刻方得解开。请受盎一拜!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盎既已答应他人,便不可食言。”虽说是拜,其实就稍稍点了几下头,手中的剑从未离开李瑾的颈项分毫。
李瑾原本还认为击中此人内心柔软之处便万事大吉。也许是后世的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想当然的以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伤疤,只要一击即中,好好作一番思想工作,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如来佛祖,都会被感动的痛哭流涕,以泪洗面,纷纷标榜自己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服从X的领导,遵守X的章程
未曾想,这些东西都是后世的YY,在龙腾虎跃的西汉领导层里打转的人岂是如此儿女情长之辈,手中沾满无数人鲜血的人,要是谁来说教一番都能将其打动,那还混个屁?《厚黑学》告诉我们,为官者,无非脸厚心黑,要是尚存妇人之仁,不如自己挖个坑跳下去得了。
事实证明,比起古人来,现代人心肠要软得多。
袁盎也算是一个真正的侠士,说话说在明处,不会作那些把人卖了还让人帮忙数钱的事。他明白的告诉李瑾:我很欣赏你,但是很遗憾,我必须干掉你。
靠,不识抬举,捧你不成,那只有骂你了。李瑾气不打一处来,说了那么多话,无非是想将袁盎说服,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真要争什么是非功过,李瑾是连半点兴趣都欠奉,他很明白,辩论或许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
纵然回了古代,古人那传说中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在李瑾这里暂时还找不到痕迹。你们那些当官的要贪污的贪污,要打架的打架,爱怎么闹就怎么闹,给我留条活路就行。这要求过分吗?
事实证明,在这个年代,这要求真还有点过分了。
横竖都是死,咱也得痛快一点,将他臭骂一顿,解解气再做计较。楚霸王死前杀敌人,李瑾死前骂敌人,行为相似,只是在气概和意境上相差太远。
“好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的大义凛然,其实都是狗屁。你受的是太子之托吧,你是图名还是为利?别对我说你是为了天下苍生,无非是想太子继位之后赚点拥立之功。对太子那般无信无义之人,你还讲什么信义?你何苦处处以侠士自居,你又是哪门子的狗屁大侠?不过都是踏着人的肩膀向上爬的官僚,你又何曾对黎民百姓有过半点贡献?”李瑾这一番骂的痛快,将前世今生的所见所得一概归纳总结,最终得出了当官的就是狗屁这样一个结论。
“你”袁盎脸色铁青,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眼中冒着骇人的火焰,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李瑾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颈上利剑的颤动,心中叫苦:老大,拿稳点,宁肯脚踩空,不可手抽风,我可不愿作磨刀石。

袁盎的手居然也有颤抖的时候!当年七国之乱时,他被吴王软禁,预备随时砍头祭旗之时,也未见有如此的慌乱;他被晁错参奏,时时得准备料理后事之时,也未见他如此惊惶;甚至他的丫环被下人所勾引,作出苟且之事,他还很慷慨的“美人赠英雄”。这样一个大侠,怎么还有手抖的时候?
这是因为李瑾真正说到了他的痛处。晁错充其量只是一个心结,真正的心魔还是内心的**。他心里明白,什么大侠,什么国士,全都是一层外衣,而外衣之下是**裸的**。为权?为利?都不是,他一直活在侠士的梦中,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对得起侠士二字。
说到底,他为的是名,侠士之名,为此他不惜背负上千斤重担,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只是为了在后人的口中,他袁盎是一个侠肝义胆的真汉子。
的确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柔软的所在,但真正柔软的并不是所谓的“怜悯,恻隐”,一个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最怕的是被人看透,当他内心深处所潜藏的**被一览无遗之时,他便是真的败了。
袁盎便是真的败了,他认为李瑾洞悉了他的内心。对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子,他已经下不去手了,既然是以侠士自居,又如何能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痛下杀手?
对太子的承诺?李瑾的话已经深深刺激了他:太子本就是一个无信无义之人,自己又何苦守着一个虚妄的承诺。至于拥立之功,自己原本便没有想过,钱财更是如浮云一般,否则以自己的地位,何至于置身这简陋的民居之中。
坚持一个“侠”字,流芳百世,真有那么难么?
历史可以证明,作一个侠士不难,但若想传诵千古,实在是难上加难。侠本身就有淡泊名利的内涵,何苦强求青史留名?
但人总是有执念,再英明的人也难免有偏颇之处,正如景帝之于亲情,袁盎之于侠义。
李瑾只是有感而发,对古往今来的所谓“英雄”作了一个概括性的总结,并非针对袁盎而言。
对当今世事的高谈阔论并没有拯救李瑾,但对袁盎的一番谩骂却保住了他的小命,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袁盎为什么最后会放过李瑾,李瑾并不清楚,他只看见袁盎那双凌厉的眸子射出柔和的光芒,似是得到了什么的喜悦。
他得到了什么?他又想得到什么?
李瑾现在才发觉,自己的阅历实在是太浅,看人看事太过肤浅,自以为凭借后世掌握的一些世人的评价便可洞悉古人之心。现在看来,实在差得太远。人心何其复杂,岂是后人三言两语便能道清?
袁盎这个集侠义,功名于一身的矛盾体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
李瑾头昏脑胀的回到府上,袁盎手下的那名黑衣人并没有尾随而至,在鬼门关上转悠了一圈的李瑾一回到房中就瘫倒在地,吓得卫青大喊大叫。
平阳公主闻讯前来,睁着惺忪的睡眼,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勃然大怒:李瑾在堂堂平阳府中三番四次的被绑票,实在是让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把她的平阳府当什么地方了?自由市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有人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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