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通商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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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大地上各方军阀混战连年,老百姓对于军队的出现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这个时代的中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具特色的军队,因为军队不是属于国家建设国防,而是那些地方诸侯们的私人财产。
有国无防,每念至此,李若风便会痛心疾首,同时也为国内的军人感到由衷的悲哀。
从笔直地挺立于站台上那两列士兵所装备的清一色美制“汤姆森”冲锋枪来看,李若风判断这些正规军人不像是野战部队,而是某个军方大员的警备部队。
看这架势,很可能有某位权高位重的大人物与李若风同乘一列火车。
果然,其他车厢上的乘客都被站台上的士兵拦住暂时不得下车。唯有李若风前面的那节车厢,先是下来了一名中校军官,这名军官与站台上迎面走来的另一位少校军官交谈了几句,再四处观察了一番,然后返回那节车厢车门处。
这时才有一位拄着文明杖身穿暗红色绸缎长衫马褂身宽体胖的秃顶老头从车上慢吞吞地抬步下来,面无表情地左顾右盼像是摆足了谱似的,忽然脸色一转,堆满了笑容,像是扶娘亲一样从车上挽着一位打扮得风情万种美女下来,大摇大摆地朝出站口走去。
直到那两辆福特轿车驶出车站,站台上的士兵们方在一声号令下,排着整齐的队形,小跑着迅速离站。
李若风隔着车窗望着这些士兵消失之处,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行李架上拿起他那口棕色皮箱,拉开厢门,准备下车。
车厢的走道上这时已有三三两两的乘客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朝车门处慢慢移动。
让李若风觉得意外但并不感到奇怪的是,在车门处他看到了马军及其同伴。
“呵呵,二位像是专门在此等我?”李若风显得很友好地与这两位国民政府的特务微笑着招呼道。
“上有所命,我们这些底下当差的哪敢不从,还望李先生多多理解包涵。”马军涎皮赖脸笑容可鞠地跟李若风套近乎,“您要去什么地,办什么事,尽管忙您的,权当我们是空气,不存在。”
伸手不打笑脸人,马军摆出这手无赖招,李若风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
“马先生对北平城里可熟悉?”李若风转了个念头,问道。
“不算很熟,但我们有专门的地理鬼。您是要找人还是找地方?”马军侧身礼让李若风先下车,再紧随其后,在站台上边走边问。
“四通商社,知不知道怎么走?”李若风不紧不慢的边走边道。
“知道,当然知道,像四通商社这么有名的地方,哪能不知道。”马军落后李若风一个身位,笑呵呵地道:“四通商社的大掌柜李承啸,那可是北平的大名人,李先生,您跟李大掌柜……”
“那是我四叔。”李若风淡然笑道:“不过,我从没来过北平,也很多年没见过我四叔了,既然你的上司让你盯紧我,不介意帮我带带路吧?”
“不介意,不介意,荣幸之至。”马军一点也没有中统特务惯有的嚣张,相反,还有点巴结阿谀的味道。
能在中统任职的人,而且还是从上海一路跟着日本情报机关的重要人物到天津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酒囊饭袋。像马军这类人,眼睛贼精,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对李若风这号连日本特高课中的大人物都毕恭毕敬的人,马军再笨也知道这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要知道,这个时代在中国大陆境内的日本人,那可是横着走的主,民国的蒋大总统对日本人都礼让三分,更别说他们这号中统系统中的小角色。
在马军的热心招呼下,一行三人分乘三辆人力黄袍车,马军在前带路,李若风在中间跟着,马军的那名同伴负责押后,很快便淹没在车站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离他们这个车队约摸三十米左右,另有一辆黄袍车在若即若离地跟着。
暮春的北平,依稀还带点寒意,尽管征战连年,北平的主人也数度易主,却依然不能影响它的繁华。
位于宣武门附近的四通商社,大门坐南朝北,高二层,朱漆大门下的三级台阶两边各有一对石狮子,颇有一番气派。
门前那占地约一亩的停车场上,拉着各色货物流车马从边上的侧门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大敞四开的门廊下人来人往,显得生意兴隆热闹非凡。
到了地头后,马军及其同伴并没过多了跟李若风纠缠,但显然俩人也没打算就此离去,而是跟李若风打了个招呼后径自到商社对面胡同口的一个茶馆里叫了壶茶点解几个小吃坐在那边吃边聊四处观望。
李若风显然并不在乎这俩中统特务的举动,拎着行李箱在商社门前稍稍驻足,四下打量了一番便朝商社内走去。
门廊内柜台前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两名短打装扮,黑衣黑裤的壮汉,哥俩翘着二郞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嗑着瓜子,看似在闲聊,实际两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时不时地机警地扫视着社内来来往往客商。
入目泰然而入的李若风,这两个壮汉不约而同腾然而起,眼内满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神态,急步抢出同时喊道:
“少爷!”
李若风打量着眼前这两个慓悍的大汉,微笑着颔首为意,“彪子,四虎,你们两个家伙看来小日子过得蛮滋润嘛!”
居左的光头大汉抢步来到李若风跟前,正欲抬手接过李若风手中的行李,没成想被同伴后发先制抢先一步双手把行李箱接到手中,而他显然不甘落后,两只大手不分先后同时也把行李箱用力抓住。
“四虎,你他妈的别跟老子抢!”光头大汉瞪着一双牛眼朝同伴吼道。
“嘿嘿,彪子,老子就跟你争,咋地?”留着寸头的黑脸大个子不甘示弱地笑道。
看着这两个当年一块集训且最终坚持活下来的儿时伙伴,李若风没来由于心头一暖。
“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家伙还是当年那副德行,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像当年那俩傻小子一样互不服输,彪子,我四叔在不在?”李若风笑着示意彪子让一步。
彪子狠狠地瞪眼四虎一样,然后把行李箱交给四虎,赶紧答道:“大掌柜现在不在,今儿个市政厅有个饭局,大掌柜去应酬了,小的这就让人去通知大掌柜。”
“我既然回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李若风摇头笑道,“还傻站在这干嘛,影响人家做生意,赶紧带路给我弄间房,我这一路上又是坐船又是火车的,得好好泡个澡。”
“行嘞!少爷,小的这就给您找人准备去。”彪子说完急匆匆地朝内地走去。
四虎这时不经意地朝外扫了一眼,忽然一皱眉,压低声音道:“少爷,外面好像有尾巴。要不要……”
“暂时没必要,你找人盯着点就行了。”李若风摆手为意,“有国民政府的,也有小日本的,我现在还不想跟他们翻脸。”
尽管商社中有不少人看到这一幕,但显然,除了彪子和四虎,包括柜台内的伙计,都没人知道李若风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伙计们明显都看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死彪子和四虎对李若风那种发自内心的敬意,他们当然不甘怡慢。
这不,一路行来,伙计们都跟着彪子和四虎门称喟,一个个都点头躬身朝李若风行李示敬。
四通商社不仅临街铺面相当有规模,而且整个占地面积也非常大,四进的院落连带后面的花园,估摸着超过十亩地。
在三进院的左侧,有个青石板铺地而成的演武场,边上刀枪棍棒石担石锁等器具一应俱全,十多名赤着胳膊的大汉正热火朝天的相互对练着。
彪子这会儿站在场边,也不知他之前所说的安排是否安排好了。
场中的大汉似乎对龙行虎步的李若风视若未见,反过来对跟在李若风身后的四虎一个个口称“虎哥”恭敬有加。
“一群笨蛋!”彪子朝众人骂道:“还不都过来见过少爷!”
“见过少爷,少爷好!”虽然大伙都不知这个从未见过的三少爷是什么来头,但既然彪子哥发了话,他们哪敢不遵。
李若风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仔细地打量了这十六名身高都超过一米八,体重最轻都估计得有一百六七十斤的大个子。
“都打过枪没?”李若风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彪子身上。
“打过,少爷。”彪子答道:“自民国十七年八月份开始,大老爷发了话,李家堡所属全都有针对性地加强了枪械的训练,像这帮小子,每人每天都要完成三十发枪弹的训练量。盒子炮、毛瑟98步枪、捷克造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掷弹筒、迫击炮,都一个个玩得比较溜。”
李若风不置可否地轻轻点了点头,望着使劲搓着手,欲言又止的彪子淡然笑道:“你小子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来吧,你跟四虎一块上,让我看看这么多年你们有没有长进。”
彪子显然是想借自己和四虎,来替少爷立威。不过,表面上看起来,这家伙是面带喜色,跃跃欲试。

作为跟彪子一起搭档了差不多十五年的四虎,二人早就成了默契。是以他也不多话,小心将少爷的行李箱轻轻放好,挽着袖口走向场中。
场中众人先是看了看彪子和四虎,然后都面显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李若风,四散退到场边,三两成群地低声交头接耳。
四虎和彪子,一前一后,将李若风夹在中间。
李若风负手而立,点头示意让彪子和四虎抢先手。
“少爷,您小心了!”彪子沉喝一声,作势欲扑。
但是,他的声势,完全是假像,目的是吸引李若风的注意力,真正的攻击,来自李若风右后侧的四虎!
四虎以摔交常用的一个熊抱之式,迅速无比地朝李若风冲了过来。
彪子当然不会闲着观战,他在李若风与四虎双方身体眼看着就要接触的那一瞬间,纵身而起,一记飞腿,踹向李若风的后脑!
“你小子够狠啊!”李若风笑道,但见他不闪不避,右手灵蛇般从一个极为怪异的角度的挥出,奇准绝伦地在彪子那只大脚接触到他脑袋之前,扣住了彪子的足踝节部位,身形微偏,顺势一抡,彪子那至少超过一百六十斤的身体,像根稻草似的被扔出近四米远!
左手在右手攻出的同时,有如一只铁锤般砸在紧抱着李若风腰部的四虎的右肩关节上。四虎的那条粗壮的右胳臂,顿时失去活动能力,抱着李若风腰股的熊抱立马被瓦解。
四虎眦牙裂嘴地的闷哼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来,李若风的右手已经落实在他的左肩头,有如一只铁钳般抓实,跟着一个大背摔,将四虎摔飞在地上。
整个过程从双方接触到彪子、四虎双双倒在地上,最多只有人们眨巴眨巴两次眼睛的时间!
本来在等着看热闹,满脸幸灾乐祸神情的那十六条大汉,这时全变成了另一种相同的表情:眼睛瞪得像牛眼,嘴巴张大能塞进拳头!
李若风像个没事人似的,理了理被四虎抱皱的黑皮猎装,笑吟吟地望着场边的大个子们,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哪个想上来试试?”
众人先是下意思的点头,但马上全都将脑袋摇得像拔浪豉。
看着还躺在地上发愣的四虎和彪子,李若风笑道:“都起来吧,你俩这些年虽然有点长进,但显然还不够看,看来,这次回来得对你们这批人进行一次特训。”
四虎揉着腰爬了起来,一脸苦相地答道:“少爷,当年我跟彪子联手,最少也能在您手底下撑上几个回合吧,怎么您现在变得如此厉害了啊?”
“是啊,少爷,您刚才那是啥功法,这么厉害!?”彪子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断地揉动着右脚的踝骨关节。
“实战技能!这是我这些年在日本琢磨出来的。”李若风满脸正色地答道:“我们李家以前的那一套,虽然有用,但如果真用到战场上,就显得花俏有余,而狠捷不足。战技,也称一招致敌必杀机,一切讲究实用,不出手则已,出手非死即残!你们现在练的,对付一般的搏击,也许有点用,但用于战场撕杀,就不够看了。”
“少爷,照您这么一说,我们这么些年忌不是白瞎了啊!”彪子满脸失望之色。
“话也不能这么说。”李若风道:“你们现在已经具备了非常好的基础功底,只需要稍加训练,完全可以让你们的战斗力进入一种新领域。”
“少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训练?”四虎一双虎眼中满是期盼神情。
“这事得等我四叔回来后才能确定,不过,时间肯定不会拖得太久。”李若风若有所思地答道:“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李若风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尽可能地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如何尽可能地把苦难道中华民族在这次世界大战中把损失降到最低。
他非常清楚,以当前中国的国情和现有的工业体系,在战争初期,根本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近十年军阀混战,早把中国的国力耗尽,一个不能统一的中国,一个内耗不断的中国,怎么可能会是蓄谋以久,工业体系完善发达的日本的对手。
虽然他知道这场战争最终将以中国的胜利而结束,但是,中国根本就没有得到战胜国应有的利益,近四千万条中国人的生命,换来的却是同盟国给出的不对等不公证条约,这一切,他渴望能因他的加入而有所改善,可是,谈何容易啊!
值得庆幸的是,他投了个好胎,虽说李家堡的实力,根比国内现有的割据的一方军阀不在一个层面,不过,好在李家上下一心,很早就认识到日本人和俄国人的真正面目,使得他不会在即将到来了全面战争中孤军奋斗。
李家里当代家主,也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父亲,绝对是个保守封建的精明人物,包括他的六个叔伯,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正因为身处这种环境,李若风才不敢显山落水,把他知道的历史说出来,他唯有通过留日的机会,用时间和学识的沉淀来为将来作出的种种预测判断作为掩饰。
要知道,他将来了做了很多事,都是基于战略层的安排,一个没统率过军队,没进过军校,没打过大仗,没系统的学习惯军事谋略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合格的军事家。
到目前为止,他的这番心血还算有所收获,家族对于他留日深造后提出的种种建议,都基本采纳。
当初为了这些建议,李若风也算是大费心血,既不敢用书信息形式,更不敢通过电报,只能用家族安置在日本国内的生意网,让李家的心腹手下带回国的。
舒适地躺在有采暖设施的浴房中那宽大家楠木澡盆里,李若风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安排,不得不对自己个人能力相比国家机器太过于渺小而摇头叹息。
彪子和四虎那一批人,虽说可以成为他最忠实的心腹班底,但他们当中却没有一个具备跟他一起出谋划策的大智慧,他们可以是他尖锐的利刃,但却不是合格的参谋智囊。有太多的事情,他只能闷在肚里,甚至只能让它们永远烂在肚里,而无法与人分享。这种长年累月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无助感觉,如果不是他打小炼就出来的钢铁意志,委实能让一个正常人精神分裂。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终回故土的一种下意识放松,李若风不知不觉中居然睡着了,甚至连四虎进来为他加热换水的举动也没有惊醒。
与此同时,位于东交民巷的日本驻北平大使馆中。
密室中装饰奢华的榻榻米上,伊藤正夫和一名身宽体胖留着仁丹胡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相对跪坐,正仔细听着榻下另一名穿着打扮完全像个天桥混混的年轻人的汇报。
半个小时后,中年日本人挥手示意那名混混退下。
室中陷入短暂的沉寂,良久,伊藤正夫一脸轻松地笑道:“武田君,看来我这次不作任何掩饰的行动,已经成功引起支那特工对李若风的关注了。”
看完手中那厚厚一叠满是日文所写的资料,武田信义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按军部提供的这份资料,这个李若风很不简单!”
“是的,武田君,军部对这个人非常重视,他们的观点,李若风比当年的蒋方震、蔡锷、张孝维更加优秀!”伊藤正夫说道:“表面上看,此人似乎非常向往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文化和生活习惯,但是,却对帝国的多次招揽断然回绝,凭心而论,我有点看不透这个人。”
“为什么不阻止他回支那?!”武田信义鹰目中杀机闪烁地问道。
“千叶阁下亲自带着道场弟子将李若风送上船。”伊藤正夫苦笑着说道。
“关东军本部正在谋划占领整个满州,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候,有李若风这等人物在满州跟大日本帝国为敌,这将给帝人带来非常大的阻力和损失!”武田信义断然说道:“既然此人不能为帝国所用,我们必须尽快将他除掉!我们绝不能让这种对帝国利益造成威胁的可怕因素存在!”
“在帝国本土,武田君,你觉得谁敢挑衅千叶阁下的权威?而且,关东军的本庄繁阁下有过交待,他希望能在李若风回到满州后见次面,在此之前,关东军任何人都不得对李若风轻举妄动。”
“可以让黑龙会的人下手!”
“武田田君,要对付像李若风这样的高手,除了动用军队,其他手段很难取他性命!”伊藤正夫摇头叹道:“因为在此之前,黑龙会的高手先后进行了五次行动,每一次都是损兵折将。”
“伊藤君的意思是……”
伊藤正夫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向武田信义。
武田信义接过来,见信封并没封口,于是将里面的信纸取出细看。
“哟西!这个办法非常高明。伊藤君,我这边一定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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