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广场，上完水泥台阶便是一条国道。对面是畜牧良种场，然后沿着一道红壤堤坝漫无目的地走。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应该去哪里，堤坝的两边种满了柳树，拂堤杨柳醉春烟。远处的远处，满山红花相映红。那个瞬间，他忽然有些脸红，手心残留着球场那儿不经意触碰的温度。
“你喜欢纯白色？”彼此很久都是沉默的，他总觉得他想说的她都明白了。所以他就没有开口，高中的压抑让他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其实他也有话多的时候，但那已经逝去了。在没有上学之前，他总是赖着邻家的兰姐说话，而且一说话就呵呵地笑个不停。兰姐说小韩若是个调皮捣蛋鬼，他说兰姐才捣蛋呢。然后兰姐一年一年地长大了，他也跟着长大了。很多时候见面都懒得说话了，最多就是点头示意一下。直到兰姐跟人私奔，他都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不怎么说话了。比如父亲也是这样，在很小很小的那会儿。父亲从别人家打工回来，他就跑过去让他吹笛子给他听，可也不知道哪天开始，他就懒得这样做了。
“哦，不，我不喜欢纯白色，虽然老是一身白色休闲服，呵呵。”他浅浅地笑着。他喜欢蓝白黑三色搭配的样子，可从来不喜欢其中一种颜色。他的衣服都是在附近的光彩大市场买的，最便宜的。读高二的时候，曾经看见一件蓝白黑三色相间的长袖Ｔ恤，一问价钱就没再跟老板说任何话了。张言和黑熊也在场，他愣了一阵说，换一家吧。他俩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当然了，那会儿他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晗。虽然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儿明确地告诉了她，面前的那个女子，山泉般澄澈的眸子早已明白了一切。
“我想也是，你应该喜欢蓝白黑三色相间的那种，对不？”她笑了。
张言没吃午饭就和“另外一个人”出去了，据说去了沙滩。那地方他去过好几次，独自去的，在护城河边上。距离他们学校并不很远，骑自行车最多需要半小时。寒假的时候，吃过晚饭便骑上自行车去了那地方。江边有好些稻田，都已经收割完了，残留着稻草末，枯黄枯黄的。江水浅浅地流着，一轮夕阳浮在远处的江面上。偶尔还有一艘渡船，载满了渡客。旁边有一棵古老的樟树，下边就是渡口。
他总喜欢站在渡口，呆呆地看着上上下下的人们。他们有说有笑，就是懒得理会他这个陌生人。其实他在想，他们里面说话的也有很多人彼此陌生。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相逢，一辈子可能只一次畅谈。渡船渐渐远去，然后他听见艄公的声音，这孩子，老是站在这里，真担心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这番话应该是说他的，莫名地心里多了一种暖的感觉。他清楚地记得，暑假期间，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来到这江边就再也没回去了。后来保险公司分别给他们的家人赔了３０００元，学校再开了一场安全教育的会议，事情就了结了。
沙滩在渡口的前面，一般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所以这里的沙滩都很干净，最多有些草木灰，附近的一些小孩烤红薯烧的。好几次他都是将自行车扔在河堤上，一个人在沙滩上瞎跑一阵，然后安静地躺着，听着江水流逝的声音。日渐西沉，半江瑟瑟半江红，方才跨上自行车朝学校飞驰。
仅有一次是他们三个人一块儿去的，那次张言带了他的一个朋友。三个人躺在沙滩上，漠漠地望着天空渐渐西移的明月，一言不发。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时间，三人忽然打破了这种沉寂，开始胡乱说话。张言说他的理想就是考上军校，当军官，三人一阵大笑后，韩若说话了。他说他最希望能在将来发大财，等咱有了钱，他妈的，肯定不让兄弟们做你们不想做的事。转而他俩便问他，张言的朋友，你呢，有什么理想，说来听听？他漠然地愣在了一边，他的理想是什么呢？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现在，他已经没有理想了。他在想着，然后浅浅一笑说，我正在读大学呢，呵呵，现在早就不知道理想是什么了。那时候他发现张言的那个朋友的眸子里写满了忧伤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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