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风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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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销玉陨,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却也是最紧揪人心的结局。
伍月晴并不漂亮,至少她跟倾国倾城扯不上边,从一百个女人中选三十个脸蛋,她也就是入围和落选之间。可她却是为数不多的、在这个女人只是奴隶和附庸的社会里敢于用实力去维护自己尊严、挑衅男性主权的特立独行的女子,虽然她有点矫枉过正,虽然她还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们对她的欣赏。
老斧头也是欣赏者之一,所以无论怎么被她欺负,老斧头也是甘之如饴,在老斧头的心里,他已经把伍月晴当作自己的失散多年的妹妹了。
可现在呢?眼看着锋锐的剑尖就要刺入伊人额上娇嫩的皮肤,就要结束这个鲜活且美丽的生命……
那一刻,老斧头感到自己的魂魄象要离开身体一般——如果生离死别还不够悲痛的话,面对生离死别的无奈则最是让人痛不欲生。
叮!一声脆响,却是金属震断发出的声音。
剑尖终于还是刺上了伍月晴眉心,却不得寸进,因为剑身折断了。
黑斗篷就保持在一个前刺的姿势,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断掉的剑尖在他身前划着弧线摔落地上。
他的眼神,无比惊恐!居然是一颗小灰石把他的剑生生震断了!
没人比他更深切地感受到小灰石上的力度,力度很微弱,却巧妙得无以复加——与其说是石头把剑尖打断的,还不如说是石头所附着的牵引力导致黑斗篷劲力乱蹿,自己把自己的剑震断了!这是多么可怕的“力”的艺术啊!
血,在伍月晴眉心冒出,顺着鼻梁滑下,滑到鼻尖,打着转,汇聚成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滴滴答答地摔落在地面上,溅出朵朵娇小的血花。
那一刻,当额头感受到剑尖那刺骨寒意,伍月晴有一种很沉重的晕眩感,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她很想从人群里找出叶雪红的身影,很想在临死前多看他一眼,却发现眼皮根本抬不动。
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蛋,再哆嗦着手指捂了捂眉心的伤口——很疼,手感还粘稠。
看见这意外的一幕,老斧头的悲啸戛然而止,心情的过度激荡让他“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不过他眼神却是热切的。
老魔法师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小子,我叫卡南,是你们社长的贵宾!”
被称作“小子”的黑斗篷蓦然惊醒,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迅速把伍月晴反手扭住挡在身前,冲老斧头喝道:“大个子,你别过来,你的朋友在我们手里!”
老斧头刚迈出步子又悻悻然停住了,瞪着牛眼喝道:“你想怎么样?”
黑斗篷哑然笑道:“呵呵,我想怎么样?我还想问你要怎么样呢!你为什么向我们掷斧攻击?”
老斧头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突然想到了对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二人的目的,这也许是一个很好的利用机会。可惜**阴谋诡计正是老斧头的弱项,他暗自琢磨了半天,就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跟数月前在归鹤寺那一幕八分相似,只是主角换了人。而老斧头显然不具备叶雪红的果敢和机敏,故此双方只能僵持下去。
黑斗篷见对方不说话,正想出言威逼,却见那边的叶雪红摇摇晃晃爬起来了,他身上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
“喂,黑套子,把她放了……咳、咳……我跟你走。”叶雪红脸色很苍白。无论谁经脉尽毁又天天酗酒再被石化了三天,脸色都不会好的。
黑斗篷邪邪一笑:“看来他们是救你的人了。”
顿了顿,黑斗篷又道:“如果我不放呢?”
“呵呵,这很简单。”叶雪红浅浅一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缓缓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破碎的刀锋,架在自己耳根后下方,“这个位置很容易刺进去,里面就是大动脉,很容易死人的。”
“在我面前,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自杀吗?”黑斗篷狠狠地盯着叶雪红的手。
“唉,其实你可以赌的,赌我这个废人没有刺进去的力量或者勇气,赌我在刺进去之前你能否及时打断,甚至赌一下创世神或者生命女神会不会为我降临个神迹什么的让我死了又复活……其实我也在赌,赌你不敢带一个死掉的叶雪红回去。”叶雪红说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一样的温和,不过笑容里头似乎多了点凄凉。
当日的“苍月孤狼”是多么威风赫赫,让对手们闻风丧胆,今天却沦落到用自己残废的生命作要挟。
黑斗篷沉吟着,没有答话。叶雪红还真说对了,黑斗篷确实不敢带着一个死掉的叶雪红回去。
叶雪红又转向老斧头:“你也是,别过来,你过来我一样自杀。”
“我……”老斧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明白叶雪红的意思,只要自己在叶雪红身边,那么叶雪红要自杀的时候自己该不该阻拦呢?不阻拦,叶雪红死;阻拦,伍月晴也许救不回来。一个两难的问题会摆在自己跟前。叶雪红是宁愿把抉择的艰难独力承担!
“叶,你不要管我,你跟老斧头走。”伍月晴回过神来了,冲叶雪红喊。
叶雪红却淡淡一笑:“我是个废人,你们不该来这里。从哪儿来的,你们就往哪儿去吧。”

“你……什么意思?”伍月晴目光颤抖着。
“我是说,我废人有废人的生活,生也好死也好,用不着你们正常人多管闲事。”
“你……你不是我认识的叶雪红,苍月孤狼没有那么孬种……不识好歹……狗屁不是……”伍月晴瞪圆了眼睛,一边挣扎着一边喋喋不休地骂道。
叶雪红却恍如未闻,挑衅的眼神盯着黑斗篷。
黑斗篷道:“放了她没关系,老子也是心肠特别软的人,不过……你怎么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又找我们麻烦?”
这个要求很合理,却也很过分。
“这个更简单。”叶雪红向黑斗篷一笑,转而向老斧头道:“斧头,你转过身,撤去身上所有防御。”
老斧头闻言虽然疑惑,不过还是照做了,他相信叶雪红叫他这么做自然有其道理,至少不会害他。
叶雪红踉跄着脚步走到老斧头身后,略显艰难地俯下身子,从地上拣出一把细窄的利剑,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突然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向老斧头刺去!
注意:他有的只是全身的力气,不过即使是普通的蛮力,加上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也足以对散去一身防御的老斧头造成严重的伤害。
嗤!长剑瞬间穿过了老斧头大腿,鲜血沿着剑锋流到地上,老斧头全身因剧痛而颤抖,血流象丝带一样在空气中飘扬着。
场景死一般地寂静,伍月晴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就连黑斗篷一脸惊诧。
两位当事人反而是最平静的,老斧头哆嗦着嘴唇,努力把疼痛吞进肚子里,面容虽略显扭曲,可眼神却依旧清明;叶雪红脸色冷得象一块冰,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
叶雪红又捡起了第二把剑,似乎刚才的猛刺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他猛喘了两口气才站直了身体,继而把剑尖又瞄准了老斧头另一条完好的腿。
“叶!你疯啦你!”伍月晴在那边狂喊着。她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叶雪红居然刺伤了最信任他的朋友。
叶雪红却充耳不闻,神情非常平淡,神思却飞越到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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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一个风雪漫天的日子。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整个天空就象一张发霉的旧棉被,不停地抖下棉絮般的雪团。
赤龙联邦首都,赤龙城。
无论城里的居民还是城外的农民,在这个史无前例的寒冷天气里,都窝缩进炕上的被窝。就连城门口的卫兵,虽然他们不得不穿上冷硬的甲胄,却还在甲胄里面裹了一件厚实的棉衣,原本八个小时一班的轮值,现在已经改为四个小时一班了。
正午,城门冷清得连雪莺都不愿驻足,卫兵们打着哈欠,有的甚至靠在门墙边——这么冷的天气,长官也不会来巡查的,他们更宁愿赖在怡香阁里,搂着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谈人生谈爱情。
“再打七个哈欠就该换班了吧”,卫兵们如此想着。
却听见白茫茫的路的尽头,传来“喀嚓”、“喀嚓”的响声。卫兵们正疑惑,不多时便看到风雪迷茫处走出一个人,准确点说是走出一个小孩。
他衣衫单薄,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全身都略微哆嗦着,惟独双手,那紧紧搂着一个长条形物事的双手,却稳如磐石。
片刻,小孩走到城门前。
赤龙城是联邦首都,故此盘查甚严,虽说是一个小孩子,但卫兵们恪于职守,还是拦在他面前。
“小毛孩,有居民证的没?”卫兵队长用尽量和蔼的神色问道。
小孩抬起头,眼神似茫然又迷乱,却又带着别样的光彩,他看了众卫兵一眼,说:“别拦我,我要进去!”
队长一听,乐了,他猜想这肯定是哪家的孩子冻坏了脑袋,不过这不打紧,在天灾面前,绝大部分的人们都会变得亲善的,故此一向脾气粗暴的队长竟也耐心起来,他蹲下身子,说:“小毛孩,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敢情你是迷路了吧?没关系,可以在岗哨这住两天,躲过了雪灾啊,哥送你回家啊,管吃管喝管睡觉……”
他还在叨絮不休,孩子神色间似乎有点不耐烦,他又重复了一句:“让开。”
声音不大,却也清晰,尤其那声调仿佛比这风雪天气还冷,队长脸色一沉,刚想发火,转念想到这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于是摇摇头站了起来,象尊铁塔一样杵着。他在想,老子就杵在这了,看这小毛孩能怎么着。
小孩的眼神开始凝聚,他握着长条形包袱的手开始用力,放松,再用力,再放松……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变化着。
队长以为这孩子生气了,他也突然起了童心,仰头看着天空,东张西望,嘴角挂起一丝戏谑的笑意。
弱点!机会!小孩眼中精光暴射,死死地盯着队长因仰头而突出的喉结。
小孩动了,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待队长眼角发现异状时,一把晶蓝色的长剑离他咽喉已经不足三寸!
队长能躲开么?不能!
他的实力也不算弱了,可是在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距离之下也只有待宰的份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细小的道符不知从何处飞来,在剑锋触到咽喉之前险险覆盖在咽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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