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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号响起,我和常青站在早操的队列中。连长最后一次对新兵连发出口令:“报数!”随着他威严的目光,我竟然不自觉地两腿打战。慌乱之间,发出令人惊异的叫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心虚什么呀,我又不是坐在草地上的那个坏家伙。
本来出操跑得并不远,但是却跑得我晕头转向的。因为一路上我的大脑都在轰轰的乱响。连长本人知道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他家属后来咋样了?连长也看不出有啥不招人喜欢的地方啊,怎么叫那个卫生员把媳妇勾到草地上去了呢?还有我下意识地有些胆怯,我俩整理档案的事要叫连长知道了,多别扭啊。
终于,到了我和常青共同生活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夜晚。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一个通宵。年龄不同的两个新战友,在分手的前夜,在漆黑的夜色中,象一对老战友一样地谈心交心。
常青的烟头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光,我们的谈心也一阵一阵地中断了又继续,我们都不愿意浪费了我们最后的相聚。
那是我和常青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心灵交流,也是唯一的一次。后来的许多次接触,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干扰,或是掺杂了其他的不和谐的东西,没有给我带来深刻的印象。只有这一次,使我对他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
那天夜里,我知道了他真正的目标。他告诉我,他到部队的目的只有一个,提干留部队,永远离开他那个穷得吓人的家乡。
他说,“你的命真好。你还觉得部队苦,其实你根本就没吃过苦,你不知道我家有多苦。”
他说的没错。他说的他们屯子的贫困情况,我几乎都有些不相信.他们屯子没有一台拖拉机,没有一座砖砌的房子,不通公路不通电,就靠种苞米过日子。他这样一个棒劳力,到年底结账时,还要倒找生产队的口粮钱。他家全靠她妈妈起早贪黑地蒸些粘豆包卖换点油盐酱醋钱。
他问我:“你知道我们一个工分能换多少钱?”这时候,我也大概的知道了工分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了农村社员一年就靠工分算账换点现钱。
“三分四呀才!”
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暗中摆着手,“说了你也想不出来,我在家吃的是啥,穿的是啥。你觉得部队苦吧?和我家那比,这是天堂啊!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然后就半天没吱声。

过了一会,他又给自己鼓劲:“我一定跟着连长好好干,一定要当上干部。只要能提干,我就啥也不怕了,就是让我转业回地方,我至少也能回我们县城,娶个城里媳妇,这辈子也就行了。”
在黎明的晨曦来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向我袒露了他心里的秘密。
回想起来,他当时的心情好像是要和一个知心的人分享他的欢乐和幸福,丝毫也不再顾及自己的隐秘。他甚至告诉我,他已经经历了男女之事,他心里也惦记着一个女人。
他说的这个女人叫“十里香”,真名叫施季香。“你听这名儿,就能想到她长得多好。!”他拍拍他的棉衣,“她对我真好,这都是她帮我改过的。”
常青和十里香的故事,有点像现代的红色娘子军,只不过常青是男吴琼花,十里香是女洪常青。常青能从山沟里飞出来,离不开这个女洪常青的指路明灯。
这是又一段缠绵悱恻、回肠荡气的挚爱真情,是一个惊世骇俗、催人泪下的动人故事。但是我不能在这里慢慢讲来,因为这个我们所说的爱情故事,放在这里会冲淡常青当兵的故事,只好等回过头来再讲了。
常青那天晚上给我讲的,是他当兵离家的最后一晚的事,当然也是常青和十里香故事的**部分。
常青当兵集中的时候,在县城住过一夜,就住在十里香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本来我想将会变成永远的秘密了。我以为那是那个故事的最终结局了。我作为常青的朋友、战友、或者说是一条大通铺上住过的兄弟,我都应该替他保守这个秘密的。但是我想错了。
革命生涯常分手,百样分别一样情。我借口送连长到火车站去送常青。这时候,我俩更多的是沉默不语。心灵已经敞开,思想已经交流,彼此都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默默地为战友祝福。
在发车的汽笛响起的时候,常青一手抓着车门扶手,一手抓着我,对着我的耳朵叮嘱:“那件事千万别对别人说呀。”他说的是连长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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