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士兵的梦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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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的梦想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这是我们当年最喜欢的歌。是我们当年唱得最多的歌。那是我们青春的歌声,伴着我们青春的脚步和年轻的心动,伴随着我们流淌在军营里的青春。然而在今天,每一次听见这个旋律,心中却总是萦绕一种别样的感觉。它的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不再象当年那样轻松欢快。它悠悠的飘荡,它缓缓地流淌,就像一个幻觉,托载着一个梦想。那是一个士兵的梦想,我的一个兄弟的梦想。
我和常青相识在部队。文革後的第一次招兵,我阴错阳差地当了兵,那时才不到十六岁。接兵的说,我们是通信兵,所以年龄放宽两岁,十六也可以。我们这些大城市的学生兵,有老有少,大的二十二、三,小的十五、六,坐了一夜的火车,到了一个地方叫龙海。那是东北的一个半大不大的镇子,该有的也都不缺。据说当年**看好这个地方,说是战略要地,所以从打解放,这就驻扎了很多的部队。细数一下,除了海军,陆军的各兵种都全了。还有一个空军的什么部队。反正加起来有两个师还要多。但是最大的都是团级单位,所以各部队轮流当“片长”,应付个大型军民活动什么的。刚到部队的时候,还不认识常青。新兵连里,我们排全是我们一个市来的新兵,另外的几个排都是农村兵。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连里领导对我们这些城市兵还算照顾。比方说,当时是死冷寒天的腊月天,我们住的是多年空置的老营房,据说还是老毛子留下来的。白天还好说,晚上睡觉那个冷啊。一条长长的光板大铺,每人二尺多宽。铺的是发的一条薄薄的褥子,下面是一层稻草,盖的是发的绿军被,再压上自己的棉衣,棉裤还要当枕头,我们就把脑袋插到棉裤里挡寒气。每个房子有个小火墙,那点热乎气根本就感觉不出来,室温也就是五、六度。每当我们在私下对那些农村兵说冷的时候,他们就嫉妒地唠叨“别不知足了,我们连个铺都没有,就是在地上铺上稻草睡呀。”当兵睡凉炕,全凭火力旺啊。
新兵集训开始,就是两项内容,一个是练队列,一个是迭内务。那时候练队列,不像现在,为了应付检阅、会操、演习、或是在某些场面壮我军威,动不动就要拔正步、练军姿,那时候部队正在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呢,支左、支工、支农、军管、军训,这个军营没几个老兵走动,整个一个空营,都出去“三支两军”去了。所以文革后的第一批新兵的训练,也就稀松平常吧。但那时候,我们在家都好长时间罢课闹革命了,放羊似的散惯了,所以还是感觉部队真是紧,真是严。每天的队列,翻来覆去的就是齐步、跑步、向左向右向后转、立定稍息加敬礼。虽然在冰天雪地里一站就是两、三个钟头,但是我们还是觉得多练练队列好点。因为谁都不愿意进宿舍区练迭内务。反正屋里屋外的温度也都差不多,谁愿进去遭那个罪呀。那内务就像永远也迭不好似的,班长的“豆腐块”军被和绝对板正的床面,永远是我们可望不可及的幻想。迭上、不行,打开、再迭上、还不行,再打开,再迭上,还不达标,再打开。有时候翻来覆去的折腾两、三个小时,就象和那条绿被子有仇似的。最后弄得你都头晕脑胀又恶心,还一样是不合格。后来,当我们下了连队,也成了半新不旧的老兵了,才明白,就那个条件下,我们永远也别想弄好内务。你想,你就是把被子迭的再板正,可放到哪里呢?一条薄薄的小褥子,下面鼓鼓囊囊的一堆乱稻草,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整成班长那样。后来才知道,连里为了给新兵做榜样,也为了树立老兵的威信,特意给新兵班长配了一条草垫子。草垫子虽然绝对不算什么高级的东西,但垫在褥子下边,毕竟平整也硬实,一下子就分出了级别,也显出了老兵的内务水平。

新兵训练到了第五天,我们正在撅着**整内务,满屋子冒烟咕咚的时候,新兵连指导员来了,还领来一个新兵。“再给你们二班一个新兵,他叫常青,一起训练吧。”指导员跟班长打个招呼就走了。开始我们还都没注意到他,都忙活自己的内务哪,可一会就感觉出变化来了。原来每个人两尺来宽的铺位,加上一个人,就剩一尺多了。本来就不平整的褥子和床单,又要折起来一边。大家这才直起腰来,都去瞅这新来的兵。嗬,用现在的话讲,那叫一表人材呀。长得挺英俊的不说了,个子又高又显得很结实,小眼睛不大闪闪发光有精神,大号的军装穿着正合身。后来我才发现,他其实也就一米七六,反正不知怎么就是显个。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城市兵反倒一个个象鼓鼓囊囊的企鹅一样。这时候,二排的一个农村兵在门口闪了一下。瞅见常青就又一转身不见了。过了没多大功夫,小道消息就上来了。说这个兵是招的特殊的兵,有本事。那时候,部队还没有招特长兵这一说,连地方上都还没开始走后门哪,都纯洁着哪。所以我们也都不明白什么特殊的兵。就觉得这个家伙看着还真象点样,隐隐约约地还有点嫉妒。
可算迭完了内务,就开集体学习**的某某最新指示。学习前,班长已经到连部了解了常青的情况,所以在学习开始的时候说:“常青同志也是今年的新兵,和你们是一个省的。以后我们就共同在解放军这座大熔炉里锻炼了,首先让我们共同学习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教导我们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学习的时候,大家都在不断地打量常青,感觉他似乎很拘谨,很紧张,象个小媳妇似的,低着头,一个劲地搓手心,搓完手心又捏手指头,然后又搓手心。班长有两次说:“大家都不要紧张,积极发言。”就是指他,可他一直也没发言。讲体会,一圈都轮过去了,他没发言。表决心,又轮了一圈,他还是没说啥。那年头,没有这样的,都积极进步呢。我们也都以多当了五天兵的姿态谅解他。还是新兵啊,面子矮。
学习结束,我上厕所,发现常青一个人在冰窖一样的厕所里,在偷偷地抽烟。看见我,脸微微红了一下,赶紧说:“可把我憋坏了,半天没抽一口。干啥也没心思!没看我都没发言,可憋死我了!”那时部队根本就没规定不准抽烟,可我们学生兵根本也没人抽烟,所以禁烟好像成了规矩。这时我才注意到,班长说我们是一个省的,可他究竟是哪里来的兵。我冷丁的一问,弄得他还挺不好意思的。“我是农村的,离你那有二百多里地呢。”听他的口气,看他的样子,好像从农村来的就象他犯了什么错误似的。那时候,我不理解他的心情,也不理解他说的意思,所以也没在意。临回宿舍,他还说“别说我抽烟哪?”
其实用不着我说,他自己也憋不住。慢慢地,瘾的不行不行的,就开始抽。起头是到门外边抽两口跑回来,后来我们都说:“扯啥呀,在屋里抽吧。“也都不知道抽烟的危害。他就顺着杆进屋抽上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抽烟了,但是因为不是我说出去的,他还挺在意的。按现在话讲,觉得我还挺够意思的。所以跟我挺近乎的。干活、训练、做好人好事,都挺帮着我。班长看我俩还挺合的来,就说:“干脆你俩一帮一、一对红吧!”我俩就成了一对红的“对子”。常青很高兴,他说:“正合适,正合适。咱俩这对子,是红定了!”
其实,心里最高兴的是我。因为常青才来几天,他的本事就不断地显露出来。按我们大连籍的新兵连的连长的大连话说,“这小逼养的,我就知道没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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