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似是而非平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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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很快将匈奴左贤王击退,且趁胜追击二百里,终将匈奴赶回了漠北。如今的后宫,人人脸上含笑,唯一笑不出来的便是惠妃了。她动辄前去长乐宫,竟将未央宫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四月初,大哥的军队在初夏的阳光下浩浩荡荡班师回朝。按例,轩辕帝及文武百官应在宣德门迎接功臣凯旋而归。乔公公低声问皇上是否要在宣德门前楹当中设帐幄座位,却被皇上淡淡的挥手止住。
乔公公虽面上露出一丝错愕,仍是依礼退了下去。
我起身去拿酒壶,却已经空了。
“不喝了,我们聊聊天!”他夺去手中的壶,将我抱起坐在他的腿上,许久未用过这个姿势了,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他瞧出我的异样,搂在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笑着扭开:“臣妾现在重多了,怕皇上累着!”
他怔住,然后手上一用劲,仰头作思考状,末了才说:“好像是的!”
一转头,知秋捂着嘴笑:“皇上,皇后娘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都看长呢!”
皇上若有所思,而后将我自榻上扶起,徒步行至椒房殿玉阶之下:“颜儿长大了,所看到的和三年前是否一样?”
椒房殿外庄严肃穆,一片青砖灰瓦,不似昭阳殿有诸多华饰,中庭彤朱,殿上髤漆,白云阶,黄金壁,明珠翠羽。
“臣妾只记得当时看见昭阳殿,深深感叹后宫细靡绮丽;现在,臣妾看见的是立于京都巅峰的前殿!”
他轻轻一笑,大手抚上我不过才及他肩膀的头:“昭阳殿,原本平常,后来先帝为了甘皇贵妃屡增华仪,乃至后宫未尝有焉!以致当时的椒房殿,因为母后早逝,竟被人遗忘。后来,你的三姐晋为贵妃时,亦曾告诉朕希望可以住进昭阳殿。但,朕没有赐给她,而是给了当时只是嬉嫔的惠妃。她为这事耿耿于怀,终落下了病根。朕并非不愿意赐她一座华美的宫殿,可是,昭阳殿不行,朕对那里,亲近不起来!”
我摇头:“上古**居的时候,又何尝想过这些?只求可以遮风挡雨,不至风餐露宿。世人虚妄追求,到了最后,还是不能满足!先人有云,世有无妄之福,亦有无妄之祸。可能是臣妾初进宫便住进了椒室,是以不曾痴想!”
环着我柔弱肩膀的手似微微一震,良久,才听他一声叹息:“不想并非是因你不需要,而是本身不想!”
我将身子转向他,脸上略现坚定:“臣妾并非不求之人,只是各人所求不一!”
“朕知道你的所求,你求的,便是朕求的!无论何时,你只要看着朕,就会知道朕的心意!”他长叹了一口气,直欲诉说无尽情意。他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月色的中衣,似乎曾入到梦中。我轻轻替他整好衣襟,柔声说道:“皇上该去宣室殿了吧?臣妾就在这里恭送皇上了!”
他展颜一笑,转身欲走,却顿了一顿,又回过头来,按住我的肩膀将我转向椒房殿方向:“颜儿,你先进去!朕不希望你以后想起来总是朕离去的背影!”
在知秋的帮助下,我将地窖中的木桶清了个干干净净,唯余下只够两日的葡萄酒了。只是,秋天还远,离葡萄成熟的季节也还远。
我微微颦眉,知秋反笑:“皇后娘娘,皇上不去宣德门迎接大公子凯旋之师您倒不愁,反愁起这葡萄酒来了!皇上的心在这椒房殿,还怕会计较没有葡萄酒给他喝吗?”
我默然无语,皇上若是去宣德门,同去的势必有文武百官。而此次大哥不单凯旋而归,更是押了甘氏兄弟回京问罪。皇上喜,太后忧,这一喜一忧之间,世人该会如何看待?
只是本该进入京城的大哥在京城之外便被惠妃的叔父以一纸手谕拦住,那手谕之上盖上了太后的印缓。
乔公公将此事告知皇上的时候,皇上不怒反笑:“好,朕也下一道圣旨,看看这天朝到底是朕的还是甘家的!”

圣旨到了北门外,甘氏兄弟即刻被押入天牢,听候发落。惠妃的叔父托着那纸手谕灰溜溜拾阶而返,一望便知是去长乐宫覆命了。
乔公公又呈上来消息,说是太后又召了天朝右相亦即惠妃的父亲入了长乐宫。
甘氏的命运尚未成定论,宫中却出了一件大事!
御医曹大人死了!
本来,宫中死个御医也不会掀起如此滔天风浪,但是他不同,他是负责椒房殿诊治的御医。
而且,据说他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分明是毒发身亡。
而且,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身下压着一封信。
那封信,不但告诉世人,他是迫不得已服毒自尽,更提到了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中宫流产,并非意外,亦非体虚,而是有人背后指使。
而那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太后!
知秋转述的时候,我浑身冰凉,总觉得哪里连贯不上,似是而非,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如古朴淳厚的乐声当中突然起了一个激烈而直露的音符,轩辕帝龙颜终于大怒,下令宫廷禁卫营即刻封锁长乐宫,皇上亲临审查,而我亦一同前往。虽然在去的路上,我略有瑟缩,但成长的路上,岂会一味阳光通途?
长乐宫的前殿,汉白玉石栏杆围护着硕大的台基,望柱上龙翔凤舞,无不向世人昭示这里的绝世非凡。殿内,太后僵坐在金壁辉煌的屏榻之上,她面前的案上仍摊着一卷文书。右相大人正跪于堂下,身上一袭明黄蟒袍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蟒袍,色彩图案与龙袍几乎一致,只是挑去了龙身上的一爪,以示区别。而这件是由先帝亲赐,他在先帝朝中的显赫可见一斑。
皇上慢步踱至案前,将那卷文书拿起,太后与右相脸上皆是一片死灰。
皇上不动声色细细看完,才冷笑数声:“上尊天示?顺从众议?”笑罢,拿起案上的太后印缓,重重盖上,复又将那卷东西抛回案上,“朕要看看谋害天朝嫡出皇嗣的太后如何上尊天示,顺从众议!”
我越听越心惊,原来那卷东西竟是一道逼皇上退位的懿旨!
天朝以孝治国,太后平日虽不干政,可是却可凭一道懿旨直接令皇帝退位。
冰凉的手掌心微微沁出了汗珠,若是没有曹御医这一出,如今又会是何局势?皇上,君家,我以及跟随皇上身后的这些人,会被置于何地?一股没来由的后怕涌上心头,却驱走了之前的一丝寒意,额前华胜定住,凤鸣朝阳礼服之下的娇柔身躯在前殿之中毅然挺立。
太后攸地起身,怒目相向:“皇上,你说哀家谋害皇嗣?可有证据!”
“你要证据,朕就给你证据!”
皇上双掌一击,乔公公便带领一行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宫女手中一个托盘,托盘之内是一封信,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之后是御医,而紧随其手的宫女看起来有似乎有点面熟。
先由乔公公宣读了信上的内容,再是宋姓御医上报曹御医的死因以及他在信中所说的药物药性。据说,他手中的那一包药粉正是太后授意曹御医配制,然后交由椒房殿中的宫女。
直至那宫女跪道:“奴婢是椒房殿中专事膳食的仆人,在此之前,是太后宫里的,太后搬去长乐宫之后,便将奴婢安在了椒房殿!”我心中一动,安在椒房殿,这话说得有些值得推敲。不过,经她一说,我才有些印像,之前,她确实是负责我的膳食的。
皇上已紧跟着问道:“哦?安在椒房殿?仔细说来,谁安了你在椒房殿?”
那宫女看了一眼太后,才匍下身子:“回皇上,是太后娘娘让奴婢去椒房殿的!”
紧接着,专管宫女的吴夫人上来确认了她的话。
我坐在左侧,直觉有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正在向太后、向甘家迎头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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