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马特恩故事12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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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在井下旅行,谁就应当通过空间助跑,也就是说,乘英国的欧洲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到汉诺威一朗根费尔德机场。属于企业的汽车会缩短剩下那段通过平坦的露天地面的路程。从奶牛和建筑工地旁边走过,驶过绕行路和与高速公路联结的马路,穿过五月间虽然已经嫩绿、但仍然呈现出灰白色的地区。从远处眺望,目的地紧贴在地平线上,只见圆锥形充填料山丘、砖红色旧房子:实验室、盥洗室、锅炉房、管理处和仓库——而高耸在所有屋顶之上,通观充填料山丘连同倾泻设备的是:趾高气扬的提升井架。
如果有这样的背景支撑天空,谁还会去建造大教堂!这就是布劳克塞尔公司,这家公司虽然在汉诺威钾盐联合会注册,对当地的矿山管理局负责,可它再也不开采钾盐,但仍然让人们分三班下矿井。这些人有:采矿工长、值班采矿工长、采区区长,瓦斯检查员和经书面确认的开采工以及满师的矿工,总共一百八十二名矿工。
只要提升井架上的绳轮还在进行人员输送,在那儿第一个从属于企业所有的宝马车上下来的人,就不应再被称作黄金小嘴,而是被称为“经理先生”,或者是“布劳克塞尔先生”。司机这样说,门房这样说。
而那个在布劳克塞尔后面离开企业所有的汽车的,依旧不是马特恩,反倒是一条充分发育的黑色牧羊犬。布劳克塞尔和终于跨出汽车的马特恩,他们俩叫这条狗——普鲁托。
当他们跨进还在开采钾盐的时代安装的那道熟铁门时,门房脱下帽子向布劳克塞尔经理先生表示问候。紧接着,马特恩——一个极其美妙的、不乏奇特对话的夜晚,通过柏林至汉诺威空中走廊的一趟极其愉快的飞行并没有使他失去天生的惊异才能——不得不提出这个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在这儿上班的这位门房简直太像我父亲——磨坊主安东·马特恩了。”
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先生立即将他的客人带到采矿工长更衣室,吹口哨叫普鲁托这条狗趴下,仿佛狗是他的。在这之后,他知道那个确定不移的回答了:“门房安东·马特恩不像磨坊主马特恩,他是磨坊主,他是父亲。”
马特恩同样吹口哨要普鲁托这条狗趴下,但没有结果,紧接着他便得出这个虽然模糊不清、但却是掷地有声的结论:“每个父亲最后都要成为每个儿子的看门人。”
然后,采矿工长更衣室的看管人递给马特恩一张纸,马特恩得在上面签名。因为按照矿山警察的规定,出于参观企业的目的而要乘罐笼下矿去的非矿山人员必须用签字确认这种意图。马特恩签完字,被带进一个单间浴室。他在那里,在干的浴盆边应当脱下他旅行时穿的衣服,穿上工作服、毛袜和笨重的系带子的鞋,围上一块毛围巾,戴上一顶大小合适、漆成黄色的新安全帽。他一件一件地换掉衣服,通过旁边单间更衣室的墙壁间布劳克塞尔先生:“普鲁托到底呆在哪儿了?”
布劳克塞尔虽然是经理,也得一件一件地脱去他旅行时穿的衣服。他通过同样的墙壁回答道:“普鲁托在我这儿。它不呆在这儿呆哪儿!”
布劳克塞尔和马特恩由普鲁托跟着,离开采矿工长更衣室。两人左手都提着电石灯。这种矿灯,还有这种工作服和这种双层的黄色安全帽,抹去了矿山经理和矿外人员的区别。可是,在他们沿着办公大楼往前走时,一个身材矮小的驼背先生袖套上印着代理人的记号,从大门口走出来,迫使这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休息片刻。布劳克塞尔应这个想像中的代理人的要求,不得不签了好几次名,这些都是他不在矿上时就该签署的。能够结识小马特恩,代理人感到很高兴。他用“平安上井!”的问候给他们让出了通往提升井架之路。
马特恩和布劳克塞尔两个由狗跟着,穿过矿区,一批批钉死的木箱被推土机用安装在前面的堆放架装着,在矿井上运来运去;可是没有存放钾盐,既没有存放在小型容器里,也没有存放在大型容器里。
当他们来到提升井架底下,布劳克塞尔想第一个跨到井口装卸平台的铁梯上时,马特恩提出这个问题:“这条狗是否也该下去?”布劳克塞尔并不是在开玩笑地说:“每一条狗都来自井下,最终必须再下到矿井去。”
马特恩有顾虑:“这畜生还从未在井下呆过。”
紧接着,布劳克塞尔便作出决定:“这条狗属于矿山所有,因此它必须习惯下井。”
因为马特恩在几个小时之前还是狗的主人,所以他无法接受这一损失:“这是我的狗。趴下,普鲁托!”可是布劳克塞尔在吹口哨,而黑牧羊犬也在他前面爬上了通向井口装卸平台的阶梯,这里的井口平台阶梯正好有半个提升井架那么高。在平台上有穿堂风。提升机从斜下方通过戈培轮使他们头上的绳轮运转。上、下绳子拉紧,让人只能猜到是在升降运送。
可是当钟声——敲四下是预告信号:“慢行!”——预告从井底车场来的提升罐笼就要到达时,马特恩想不失时机地提出一个建议:“要是我们让普鲁托呆在这儿,情况会怎么样呢?谁知道它怎么忍受得了这种情况,这么快速下降,在下面很可能热得要命。”
只是在他们走进提升罐笼时——普鲁托呆在布劳克塞尔与马特恩之间——矿山经理才准备给一个答复。栅栏锁住了排气口支架。井下运输信号员敲三次钟即下令:“悬挂!”敲五次钟即开始:“升降运送!”这时,布劳克塞尔说:“每个地狱都有自己的气候,这条狗一定会习惯。”
这时,只剩下最后一道地面上的自然光线。乘着升降罐笼从平台——高出矿井地面三十五米——到矿井主巷道的井底车场——在矿井地面下面八百五十米——开始正式参观矿井,这次参观是为旅游者瓦尔特·马特恩举办的,好让他就地增长见识。
有人给他建议,把嘴张开,均匀呼吸。由于升降运送的速度快,要捂住耳朵。由于下降的罐笼同矿井提升设备的车道板条发生摩擦,发出了一股轻微的烧焦气味。穿堂风从下面吹来,越来越向南面吹去,穿过裤腿,进入工作服。马特恩声称,他发现普鲁托在颤抖。可是布劳克塞尔却认为,每一个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下降到这么深处的人都在颤抖。
还在他们到达井底车场之前,他就对马特恩进行启蒙教育,好让他增长见识,知道开采钾盐时代的开采成果,知道布劳克塞尔公司可以回顾的这些成就。极限负荷和净载重量这样的词语同他们一道以每秒十五米的速度下降。在以同样的速度进行升降运送时,谈到装料间隙和缆绳检验。提升缆绳由七根三十二股的金属丝和一根用西沙尔麻线缠绕的钢衬垫构成。使缆绳核心负担过重的外部金属丝松弛,螺旋形的变形,所谓的绳子扭结和跳出来的绞合线,是肯定很少发生的缆绳断裂的主要原因。不能忘记锈蚀,锈蚀蚀出凹痕,即便在缆绳牵引时也是如此。因此必须涂润滑油,不过得在缆绳上涂不含酸的润滑油,而且是在干燥的缆绳上。绝不能把润滑油涂在整根缆绳上,而是每段只涂一百米,以免刚涂上的润滑油涂到戈培轮上,因为我们顺着往下降的这根缆绳是整个企业的灵魂,是万事大吉的保证。它既把人们带到光天化日之下,也把人们拐到井下。因此,如果缆绳断裂,企业就要倒霉。
所以,马特恩没有闲情逸致去注意比比皆是的、通常在升降机运行时观察到的胃刺激。挤压太阳**和突出的眼睛仍然未被人注意到,因为布劳克塞尔在给他简单解说矿井设备,从绳轮顶棚直至井下的绳索盘卷,以及所谓的矿井水仓。
井下运输信号员敲了四下预告钟声和一下准备停止的钟声,结束了布劳克塞尔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能够给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进行反复灌输的那一节课。人们悬挂在缆绳上下降,大大增强了接受和保留新事物的才能。
井底车场随时都准备着灯,也就是电灯。当他们尾随在普鲁托这条狗后面,刚跨进矿井巷道时,便回答采区工长韦尔尼克“平安上井!”的问候。这位工长根据井上的指示,离开他正在监控风门的充填巷道,给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勾画了一幅矿山工作平面图。
但是,对所有被采掘一空的工作面硐室、分阶巷道、回采矿房和盲井就像他去上学的那个曲里拐弯的老城一样了如指掌的布劳克塞尔,却提醒采区工长:“可是别离开正题,韦尔尼克!你就像本地流行的做法那样,开始描述四五年后的情况吧,然后您就言归正传,也就是说,谈谈停止开采钾盐,开始生产成品产品,打上布劳克塞尔公司的商标。”
采区工长就像这样受到提醒,受到井底车场三线提升机运转的支持,开始勾画这幅矿山工作的平面图:“在四五年后,也就是正如经理先生已经说过的那样,我们只剩下战前全部钾盐开采量的百分之三十九。剩余部分,我不得不说,当时最现代化、规模最大的钾盐矿都在苏联占领的德国中部。尽管初期看来对我们并不利,虽然我们在五三年中期已经停止开采钾盐,开始生产成品,但我们在那时已经超过了东部的开采量。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把钾盐开采上来吧,我们这儿蕴藏着盐,这些在萨尔茨德特福尔特矿里开采的盐,它的蕴藏地从希尔德斯海姆森林东北部,经过我们开采过的格罗森—吉森,延伸到哈泽德、希梅尔斯蒂尔、埃梅尔克和萨尔施特德。这是一些通常都蕴藏在三千米深处的盐层,不过在这儿盐层却挤压成了马鞍形,在它上面只覆盖着一层班砂岩。我们这儿可以指望得到开采权,向着足足有十九公里长的鞍座进行开采,直到布劳克塞尔公司停止开采钾盐为止,通过井巷工程已经开采了六点五公里。我们矿有两个矿井,它们彼此相距三公里,通向矿井主要巷道——八百五十米的巷道。两个矿井——这一个作为出矿井、升降运送井和通风并,那一个作为抽气的通风并——按水平方向由四条主巷道联结起来。在这些井底平巷,水平巷道掘进到了倒台阶工作面开采的硐室。从前,这七百三十四米巷道是主巷道。在那里,这个蕴藏丰富的罗内贝格矿床——大多数含有百分之二十四的钾盐和不到百分之十四的杂盐——在直至二十米厚的矿层中进行开采。在施塔斯富特矿床的钻探工作和连续爆破开始之后,温特沙尔股份公司在五二年二月接收了布尔巴赫钾盐矿,而我们矿——据说施塔斯富特矿层太薄——则先是出租,然后转让给布劳克塞尔公司。可是,大多数职工仍然留在矿上,因为除了计件工资和每一班享受两马克五十芬尼的免税矿工津贴外,还答应给我们一笔矿外工作额外补偿。但这只是从五三年六月份起,也就是在我们举行罢工使矿井停产两个星期之后,这笔津贴才定期支付给我们。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个属于矿井所有的锅炉房及附设汽轮机房和配电房供给我们电力电流和暖气。在当时只是部分采掘一空的六十八个硐室,有三十六个硐室出于安全原因必须用充填料填满,剩下的三十二个硐室经主管的矿山警察局两个星期检验之后,由矿山管理局退还给布劳克塞尔公司经营。尽管我们这些训练有素的矿工开初感到难以放弃对硐室的习惯性开采,难以放弃使用采掘平巷溜井、箱式耙斗和簸动输送机,但我们还是习惯了这些新式的、我们起先认为并不适于矿山的工作条件。特别要说明的是多亏了布劳克塞尔先生对主管的矿山管理局寸步不让的态度,我们才继续留在矿工联合会里。”
接着,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说:“别说客气话了,韦尔尼克!没有人敢于把钾盐、煤炭和矿石看得重于我们的成品产品。我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东西,可以让人从各个方面进行观察!”
可是,因为不熟悉矿山的旅游者瓦尔特·马特恩提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在井底车场散发出这种气味,这是什么气味,是从哪儿散发出来的,它在这之后又混进了那种气味,矿山经理和采区工长不得不承认:“饱和岩盐浸液的雾气,在潮湿的充填料析出这种雾气时,它就同斑砂岩的泥土气味和滞留其间的、含硝酸钾的井下瓦斯混在一起,因为过去通过爆破开辟新的矿房时就使用胶质道那立特炸药。此外,在由藻类和海洋小动物转化而来的硫化物中,充满了架线式电机车发出火花时形成的臭氧,这就是所有平巷和硐室中的气味。这种气味的其余组成部分是:流动着和积存着的盐尘,由矿灯引起的电石瓦斯,被遮盖的机用黄油发出的二氧化碳痕迹——如果矿井通风设施无可指责,那就可以猜测到在开采钾盐时这儿喝的是哪种啤酒,在布劳克塞尔生产成品产品时,仍然在喝地主庄园住宅的比尔森啤酒,以及有下萨克森骏马标记的瓶装啤酒。”
对矿山不熟悉的马特恩明白了所有通风良好的水平巷道和通风不好的硐室里占上风的气味是怎么回事。他感到,这里不仅仅发出冲人的气味,而且从主要运输平硐吹向井底车场的风——尽管井上有大量新鲜的五月间的空气——也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在他们动身时,在他们不把狗留下,先是乘着电动轨道车在运输巷道水平前进,然后乘着陡峭的升降缆车到达井下六百三十米的充填巷道时,他们陷入了八月间闷热的臭气之中。这股臭气中既有最上面的盐浸液,也有下面的硫化物,还有最下层原有的井下瓦斯和架空电线发出火花时刚产生的臭氧。汗水冒得快,于得更快。
这时马特恩说:“这儿可是地狱啦!”
可是采掘区工长韦尔尼克却纠正道:“这儿只不过是准备用来加工的某些材料罢了。也就是说,根据我们的矿井参观计划,在第一个硐室里,就像我们所说的那样,加工从井上运来的新材料。”
狗走在前面,他们穿过狭窄的回采矿房口进入第一个硐室。那里有一个厅,其大小恰似教堂中的一个堂。盐层——上层是顶板,侧面是矿柱,下层是底板——被钻得整整齐齐的二平分钻孔标出,延伸到可能是圣坛室的硐室正面。那个硐室就矗立在这样庄严肃穆、令人神往之处。可是只有大浴盆,每边十六个,有床那么高,从狭窄的回采矿房口一直排到倒台阶工作面,正中间为一条“保留路”保留着空间。这条“保留路”是当初的爆破工欣里希·施勒特尔用长长的、前面有兔耳的钻杆保留下来的。
第一硐室里所有浸液浴盆的这位管理者告诉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我们主要加工棉花、人造羊毛、府绸、斜纹织物和薄印花平布,加工很快就回进去的法兰绒,也加工针织紧身衣、塔夫绸和绢网,还加工人造丝和生丝,最近加工一批为数不少的灯芯绒和十二巴仑云纹丝织物。有时候,甚至连少量直至中等份额的开司米山羊绒、麻纱和雪纺绸作为以米计量的货物,也是抢手货。今天从夜班开始,已经生产了八巴仑爱尔兰亚麻布。这种亚麻布未经碱洗,有一米二宽。处于加工初始状态的,还有一批毛皮,大多数为幼驹、波斯羔羊蹄和好望角山羊的。而在左上方,在最后三个浴盆中则是一些锦缎,处于同样的情况的是一种布鲁塞尔花边以及少量的凸纹织物、双绉和正在鞣制的山羊皮。剩下的大浴盆加工衬里料子、斜纹布、洋葱口袋、帆布和各种强度的船缆。我们大多用冷分解液来加工,这种分解液来自常见的充填液和混人的褐菱镁氯化物。只有在大量加工新材料成为热门行当时,我们才用热钾盐液和添加物加工溴化镁。所有浸液盆,尤其是含溴的浸液盆,本来要求通风程度达到中上水平的通风设施。可是很可惜,而且我们采区的工长韦尔尼克先生也会证实这一点,这段六百三十米的平巷早已不像当初这儿还在爆破硐室时那样按照规定通风了。”
可是,这位布劳克塞尔经理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对于窒息性空气的责备。“孩子们,只要离心式扇风机来了,加快了通风速度,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离开在浸液上弥漫着白色井底瓦斯的第一硐室。采区工长高举矿灯走在前面,走到第二硐室。浸滤过的织物和新织物在这里进行干燥处理。这时,一个箱式耙斗被绞车用一条缆绳拖住往前移动,这个耙斗正把一堆织物推到由转运站运输的货物上——这些货物是开采钾盐时期留下的。
可是,当他们带着活蹦乱跳的狗跨进第三个硐室时,就已经听见绞车运转时发出的嘈杂声,而没有褐菱镁氯化物散发出雾气了。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橱柜式容器里,男外衣和各式制服都会遭到虫蛀。在这里加工的成衣只需要保养个把星期。不过,采区工长韦尔尼克拥有手握钥匙的当家权。他打开一个特殊的柜子,立刻便升起一团银色的防蛀剂烟雾。然后,门又砰然一声关上了。
在第四个硐室里,他们听取了对于全部机械设备的讲解。这些设备由过去的井下搬运工和采矿工操纵。一方面,它再次撕碎经过浸滤电耙和防蛀处理的织物,使它们经受炽热的高温,然后用油斑、墨水斑和酒斑作了记号,另一方面,将现在已经加工完的织物重新按照纸样进行剪裁,村上里子,缝好。在听完讲解后,第五个与机械师工作室不无相似之处的硐室接纳了牵着狗的经理、采区工长和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
就像在磨损万物的矿井表面所得到的那种金属废料,就像汽车公墓堆积如山的、打仗之后留下的、拆除工业设备后剩下的那种金属废料,也像在锅炉爆炸后分类清理过的那种金属废料——一批经过挑选的金属废料在这里堆积如山,在输送带上移动,被人用割炬割开,进行脱锈浸浴,隐藏片刻工夫,电镀后又被放上输送带。装配工作取得进展,活球接头在滚动,驱动装置运转灵活,有活动链条抓钩的星轮在顺着输送空容器的运输路线转动。传动杆、离合器、联轴节、回转翻笼和类似的小东西都靠电动机操纵。在一人高的支架上挂着机械怪物。在十分活跃的骨架里面,升降机以缓慢的节奏从一个缆绳平台犹豫不决地走向另一个缆绳平台。在拱得硬邦邦的胸部,锤式破碎机接受了这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去磨碎那些隆隆直响的钢球。简直是吵得要命。
为了使参观矿井富有教育意义而设立的第六个硐室,使这种噪音大显身手。他们的耳朵遭遇到的是:首先使普鲁托这条狗烦躁不安、然后让它在晚期哥特式垂直矿房里大声号叫的东西。
这时,不熟悉矿井的旅游者马特恩说:“这简直就是地狱!我们真该把狗留在上面。这条畜生受罪了。”
可是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却认为,这种往矿房里垂直传送的狗吠声会非常巧妙地同这时正在进行生产的支架上那种事先测试过的电子学混在一起:“这儿这个被人仓促之间命名为地狱的地方,毕竟每一班都给三十个矿工提供了工资和面包。这些人都经过国际公认为金属雕刻家和受过高等教育的声学家培训。我们的采区工长——这位友好的韦尔尼尔先生将会证实,在这个矿工作了二十年的辅助工和采矿工,准备去发现在矿井上面比比皆是的地狱,可是在井下,他们却没有发现地狱,甚至就连在通风不足时也没有发现。”
这时,对矿井了如指掌的采区工长连连点头。他领着他的经理、经理的那条不断号叫的狗和那位不熟悉矿井的旅游者从第六硐室——在那里,嘈杂声无法减弱——出来,穿过雾气腾腾的回采矿房口,走向变得越来越安静的运输巷道。
他们跟在他那盏发出嗡嗡声的电石灯后面,一直走到那个提升井筒前。这个提升井筒在开始参观矿井时,把他们从主要运输平巷升到充填平巷和通风平巷。
又进行了一次升降运送,不过时间很短,是去他们脚下正在使用的分阶巷道。采区工长习惯于把这个巷道称为“主底板”,但经理却称它为“一流项目的水平巷道”。

在第七、第八和第九硐室里给这位不熟悉矿井的人演示了三次感情冲动的场面及其回声效果,好让他增长见识。
尽管在形形色色的人当中只剩下无泪的哭泣,但是马特恩竟敢再一次惊叫起来:“这是地狱,真是地狱!”枯燥乏味的感情冲动把硐室变成了一个苦海。那些支架刚才还是废铁,后来就被做成骨架的样子站立起来,由悄然无声或者发出噪音的机械装置搬来搬去,然后还必须经受一系列技术和音响测试。现在,那些支架裹上加工过的孝布,立在已经耙光的底板上,围成好多圆圈。在这些圆圈中,正依次轮流哭泣。每一个圆圈都给自己提出了另外一个刺激眼泪的、却又是在荒漠之中逐渐中止的任务。就在这里开始。邻近那个圆圈没法止住号啕大哭。这个圆圈的内心深处在啜泣。逐渐增强和减弱的嚎陶大哭使那个圆圈忽而起褶,忽而膨胀。这是被窒息的哭泣,犹如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婴儿在又哭又闹,好像是牛奶煮煳了。这是在咬着手绢呜咽。苦难在传染。全身抽搐,要打嗝儿。怨这怨那,直至哭哭啼啼。这是爱哭的女孩和号啕大哭的女人。除了耸耸肩膀、捶胸顿足和安静下来之外,一个声音在用哭哭啼啼的语调诉说一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一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故事,一些使铁石心肠都会变软的故事:“这时,那个冷酷无情的总督在对冻得瑟瑟发抖的卖花小女孩讲话。可是,当这个可怜的孩子把手伸向那个富有的农民,求他帮助时,当困难越来越大时,国王却下令,给他国内每三个人……瞎眼老太婆感到非常孤独,致使她认为,自己非如此不可。当那个年轻大胆的士兵如此不幸地躺在血泊之中时,这时孝服就像一块裹尸布铺满全国。乌鸦在呱呱乱叫。风在呜咽。马在瘸着腿走路。死去的可怜虫吊在屋梁上晃来晃去。多糟糕!你们会遭此劫难!一切都会毁掉,所有的人都会泪流满面。真可怕!”
可是,谁在第七硐室里屈服于哭泣的纪律,谁就不会拥有打开眼泪闸门的分泌腺。在这里,就连洋葱汁也得不到便宜。很可能自动售货机正在哭泣,可是硬币不该当啷作响。这种在顶板的盐下面、在底板的盐上面、在矿柱的盐之间进行的训练又该怎样让泉水涌流出来呢?要知道,这些泉水的沉淀物也许是结晶质,还有可能诱来飘鱼。
在经历这么多徒劳无益的事情之后,这位不熟悉矿井的人尾随在后,经理牵着狗和采区工长离开第一次感情冲动的第七硐室,默默无言地循着热火朝天的运输平巷走去,直到采区工长的矿灯领着他们穿过回采矿房口,进入第八个硐室。这个硐室对于大型游艺活动而言,看来是太窄了。
这时,马特恩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多可怕的哄堂大笑呵!”可是事实上——布劳克塞尔经理当即就指出这一点——在第八硐室只集中了第二次感情冲动的可能性——人们哈哈大笑的可能性。我们熟悉从咯咯发笑到笑得要命的音阶。“必须指出,”采区工长韦尔尼克这样说,“在整个企业内部,第八硐室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硐室,它因为持续不断的和断断续续的震动,便用三排优质坑木组成的支柱来加固,防止顶板崩落。”
如果说人们现在给刚才还用粗麻布裹住、操练悲伤和痛苦的支架穿上彩色的、但同样是经过加工的彩色大方格衣服和牧童衬衣,听到它们怪声大笑、大叫、大喊和哈哈大笑的话,那也是很自然的。它们弯下腰来,躺到地上,滚来滚去。它们特有的机械装置使它们能够捧腹,能够拍大腿,能够顿足。当一些成员跑掉时,从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突然发出了既病态又健康的哈哈大笑声,从开桶汲取的啤酒桶和酒窖里发出了老年人的哄堂大笑声,发出了楼梯间和前厅的哄堂大笑声,发出了肆无忌惮的、无缘无故的、魔鬼般的、讥讽的、甚至是迷惘的和绝望的哄堂大笑声。这样的笑声在柱头林立的大教堂里回荡,它在混合,在交配,在复制。这是一部气喘吁吁的合唱曲。这时,连队、团队和军团在哈哈大笑,所有的鸡在哈哈大笑,神灵在纵声大笑,莱茵地区所有的居民都在哈哈大笑,整个德国都在放声大笑,一起大笑,不顾一切地大笑,笑个没完没了。这是他的稻草人的哄堂大笑。
是不熟悉矿井的旅游者马特恩第一次说出了这个典型的词。既然不管是经理还是采区工长都没有纠正他,没有像他在谈到“地狱里的哄堂大笑”时那样纠正他说的话,所以他就提到那些笑话,那些在被称作稻草人的、爱笑的机器人之间传来传去的笑话——稻草人笑话:“你认识这个人吗?两只乌鸫和一只椋鸟在科隆火车总站相遇……要不,认识这个人吧?一只云雀要乘来往于东、西德之间的火车去柏林参加绿色展览周的活动,可是当它来马林博恩时……或者说,认识这个人吧?此人真是朝气蓬勃,三千二百三十二只麻雀想要一道去技院,可是当它们走出妓院时,它们当中有一只麻雀得了淋病。这会是哪一只呢?错了!注意,再说一次:三千二百三十二只麻雀……”
这时,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说,他嫌这种幽默有太多的讽刺意味。在他看来,幽默具有解脱的、治疗的、甚至往往还具有拯救的效果。他念念不忘人类的热情,或者说还有善良,念念不忘人道。这样的品质他可望在第九硐室见到。在这以后,所有的人同普鲁托这条从不哈哈大笑的狗一道,避开稻草人的哄堂大笑声,沿着运输平巷往前走,一直走到往左拐的回采矿房口,在那里可望进入那个孕育着第三次感情冲动的厅堂。
马特恩在唉声叹气,因为这种最初的印象使尚未端上桌来的菜肴失去了滋味。这时,布劳克塞尔不得不举起他那好奇的矿灯,问有什么东西值得唉声叹气。“我可怜这条狗。不让它在上面,在绿色的五月蹦蹦跳跳,它只能在下面趴着,活受这个组织严密的地狱的罪。”
布劳克塞尔没有拄那种常见的普通登山杖,而是拄有象牙柄的乌木拐杖,这根拐杖属于几个钟头前还在毫无节制地抽着烟、人称黄金小嘴的一个烟鬼。不过,布劳克塞尔在井下从不抽烟,而且说:“如果说我们这个企业非得被不熟悉矿井的人称作地狱的话,那么这个企业也应当有一只冥府看门狗。你们尽管瞧,看看我们的矿灯怎样教会这只动物,教会一只地狱里的看门狗,教会这条水平巷道投下狼吞虎咽的影子吧。这时,回采矿房口已经吸住了影子。我们只好跟在这个影子后面了。”
紧紧眯起双眼的仇恨,决不氧化的愤怒,冷静和激动的报复,在这里授课。那些罩着粗麻布衣服、操纵着一个不断摇头说“不”的泪人儿木偶的稻草人,那些身着彩色方格纹衣服和耀眼的圆点花纹衣服、让安装在身上的幽默革新者不断发出嗡嗡声的稻草人,他们穿着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因而胀得圆圆的野战军服——多次的浸液加工给这些军服灌进了七次包围战的痕迹——站在腾空的大厅里,每个稻草人都独自站着。这就是给愤怒、仇恨和报复布置的家庭作业。变成畸形的铁撬棍必须弯成问号或者类似的小圆圈。这种往往已经郁积胸中的愤怒必然爆发,它会再次使人连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两眼紧紧蹙在一起的仇恨要把自己的膝盖烧上几个窟窿。可是,冷静和激动的复仇必须游荡——你们别转身,复仇女神在游荡!——而且还要一勺一勺地用牙齿将合石英质的卵石咬得粉碎。
这位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预先尝到的这道“菜肴”听起来就是如此。这是学生膳食,是稻草人膳食。因为就连愤怒和仇恨——对它们来说,爆发和烧几个窟窿还不够,弄弯铁撬棍还不足以表达冲破阀门、骤然爆发的巨大愤怒,不足以表达割炬的仇恨——都用勺从饲料槽里舀出满满一勺东西。布劳克塞尔公司的两个辅助工每个小时都把那种卵石铲到饲料槽里。这些卵石堆在绿色五月的矿井上,用来供应咬得格格作响的牙齿。
马特恩从年轻时起,每当他怒火中烧,仇恨逼着他望着某一点,复仇女神命令他四处奔走时,他都要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时,他扭过身去,避开那些稻草人,是它们把他的怪癖上升为普遍适用的科目。
采区工长用高举的矿灯领着他们从第九硐室走出来,走到运输平巷。这时,他对采区工长说:“我可以想像,这些过于富有表现力的稻草人销路不错。人类都喜欢非常盲目地看到自己的镜中形象!”
可是采区工长韦尔尼克却反对这种看法:“虽说我们那些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模特儿在过去,也就是在五十年代初,在国内外曾经一度非常畅销,可是如今,在这十年已经成熟了的今天,我们仅仅在年轻的非洲国家销售那些建立在第三次感情冲动基础上的花色品种。”
接下来,布劳克塞尔温文尔雅地微笑着,拍着普鲁托这条狗的脖子说:“你们用不着为布劳克塞尔公司的销售困难担心。仇恨、愤怒和四处游荡着的报复总有一天又会蔚然成风。一个促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主要感情冲动,终究不是一种随随便便的季节性热门货。因此,谁要停止报复,谁就要向报复报仇。”
这可是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同他们一道登上电动巡道车,在长长的平巷运行中穿过两个风门,从装上栅栏的盲井和填上充填料的硐室旁经过,想让人再重复一遍。只是在到达目的地,到达采区工长保证让他们参观第十至第二十二硐室的地点时,布劳克塞尔那句关于无法停止报复的话才不折不扣地被人遗忘。
在第十、十一和十二硐室里,正在进行体育、宗教和军事训练,也就是说,在练习接力赛跑、跳跃式宗教仪式队列和换岗。在这里,愤怒、仇恨和四处游荡因而也就无法停止的报复,同样,毫无成效的泪人儿木偶和安装在身上的幽默革新者,简而言之,哭泣、欢笑和咬牙,也就是主导感情冲动已经形成那种深厚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从事体育运动的稻草人能够撑竿跳高,翻然悔悟的稻草人能够头部运动,新招募的稻草人能够近战,而且都做到接近高水平的地步。它们怎样比别的稻草人高过一头,适合稻草人的十字架怎样在越来越短的时间内立起来,它们根本不用旧式剪丝钳剪铁丝网,而是把它连同铁刺一起吞进肚里,然后把刺磨掉,按照稻草人的方式排泄出来的情形,都值得记录在表格上,而且也会记录下来。布劳克塞尔公司的企业员工在测量,登记稻草人的最短时期和十字架念珠的长度。在开采钾盐时代挖掘而成的三个硐室,一直挖到它们达到健身房的长度、教堂里一个堂的高度和宽肩膀的高炮部队地下室的厚度。这三个硐室每个班给四百多队员之间具有协作精神的稻草人、赞美神的稻草人和顽强坚持的稻草人提供发挥电子驱动威力的可能性。暂时还是遥控的——中心设在过去的绞车台所在地——因而也是受到控制的室内运动会,主教级教士主持的弥撒和秋季军事演习。也有相反的情况——新兵体育运动、野外礼拜仪式和奉献废铁般的稻草人武器充斥着课程表,以便后来如果发生紧急情况的话,每一项记录都会被超过,每一个异教徒都会被揭露,每一位英雄都会获得胜利。
经理同他的狗,以及这位不熟悉矿井的人同对采区了如指掌的采区工长韦尔尼克,一道离开那些经浸液加工过的体育运动爱好者,离开那些经过防蛀处理、穿上袈裟的稻草人,离开那件被电耙加工过的军服。那个身穿军服的稻草人不得不匍匐前进,接近敌人,而这时,稻草人敌人同样也在匍匐前进润为在课程表上写着:匍匐前进,向着对方匍匐前进,相互之间向着对方匍匐前进。
可是在进展顺利的参观企业的过程中,当人们观察第十三、十四硐室时,运动服、辅弥撒者的红色衣服和伪装服却再也不适合正在训练的稻草人收藏品了。更确切地说,在两个硐室里,稻草人都显得彬彬有礼。因为在亲密无间、井井有条的硐室里,稻草人国家的民主品德——这个国家的宪法完全能够代表公民利益——得到发扬、传授,被用来为实践也就是为公民的日常生活服务。稻草人都亲亲热热地坐在桌旁用餐,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坐在经过防蛀处理的野营帐篷里。稻草人家庭——因为它们是国家的生殖细胞!——都要学会基本法的所有条款。扩音器宣布各个家族众口一词重复的东西,也就是稻草人前言①:“意识到自己对于上帝和人类所承担的责任,怀着维护稻草人民族与国家统一的愿望……”在这之后宣布第一条,关于稻草人不可触犯的尊严。接下来在第二条中,书面确定自由发展稻草人个性的权利。然后是这样那样的条款,最后是第八条,这一条承认所有的稻草人有权在未经申报或者批准的情况下,举行和平的、不带武器的集会。就连第二十七条所说的“所有具有德国血统的稻草人都一律打上布劳克塞尔公司的商标”,也得到稻草人家庭的首肯和尊重。同样,第十六条第二款也不存在矛盾:“政治上受迫害者享有井下避难权。”从“一般性谩骂”直至“强制取消国籍”,所有这些政治科学,都在第十四硐室里受到反复操练。有选举权的稻草人迈步走向选票箱;喜欢讨论的稻草人在讨论福利国家的危险;在每天出版的报纸上表现出新闻才能的稻草人暗示着第五条——新闻自由;议会开会;稻草人最高法院终审时驳回上诉;反对党在外交政策问题上支持执政党;履行议会党团内统一投票的义务;财政机关在伸手要钱;结盟自由把并不毗邻同一运输平巷的各个硐室连接起来;根据第一条B款第三a项的规定,借助布劳克塞尔公司引进的测谎仪对稻草人进行分析,被视为违反宪法;国家繁荣昌盛;没有任何东西妨碍交往;根据第二十八条A款第三项所确定的稻草人自治区在井下开始实施,并已在井上平坦的以及丘陵状的地面上扩展到加拿大的麦地里,扩展到印度的稻田中,扩展到一望无际的乌克兰玉米种植区,扩展到世界各地,扩展到凡是有布劳克塞尔公司产品的地方,也就是有各式各样的稻草人完成自己的任务和制止鸟儿吞食庄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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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上面提到的基本法,指联邦德国的基本法。作者用“稻草人”取代了基本法中的“人们”和“德国人”。
可是,在第十三和十四硐室展示了一番国民和公民的权利之后,不熟悉矿井的瓦尔特·马特恩还是一个劲儿地说:“我的上帝,这是地狱!地地道道的地狱!”
因此,为了驳倒这位不熟悉矿井之人的看法,采区工长韦尔尼克高举矿灯,把瓦尔特·马特恩和经理连同驯服的狗一道领进了第十五、十六和十七硐室。这些硐室给不受约束的**、给受到妨碍的**、给男性生殖器的专横提供了寓所。
在这里,所有统一的礼仪道德和公民的尊严都遭到嘲弄;因为刚才还似乎井井有条、还被抑制住的仇恨、愤怒和四处游荡的报复现在又重新蓬勃增长,而且绷上了一层经过加工但仍然是肉色红润的皮肤。因为所有不受约束的、受到妨碍的和独断专行的稻草人都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同一个蛋糕。这个蛋糕的配方把所有**都搀和在一起,揉成生面团。尽管这个面团不能使任何人吃饱肚皮,尽管那些爱用角顶人、掌握各种姿势的光**坏蛋在交媾,在充分喷洒脏物,但它们仍然在啃。当然,只有在第十五硐室才记下这样的结果。在那里,不受约束的**不允许跑得发热的稻草人让已经持续勃起了好几个工班的**变得软绵绵。任何东西都无法塞紧,不让那种东西涌流而出。没有给长时间的****敲起暂停的当当钟声。稻草人的鼻涕——正像采区工长韦尔尼克说明的那样——一种含钾盐的产品流了出来。这种产品在布劳克塞尔公司的实验室里研制而成,注射了与淋球菌类似的病原体,好让刺激和发痒引起的后果——它们就像患常见的尿道淋病时见到的那样——对于不受约束、长时间持续射精的稻草人大有神益。然而,这种瘟疫史允许在第十五硐室,而不允许在第十六、十七硐室里蔓延。因为在第十六和十七硐室里无法射精,在受到妨碍的硐室里,甚至连必不可少的**勃起也不可能。甚至在男性生殖器独断专行的硐室里,尽管那种夹杂着淫词荡语的淫秽音乐想要助这些独断专行者一臂之力,尽管十分性感的电影镜头充斥着那些挂在受到妨碍和独断专行的硐室墙壁正面的银幕,单个的稻草人还是白费了力气。死气沉沉。每一条美女蛇都在睡觉。所有的满足都停留于矿井地面,因为来自矿井地面、对矿井不熟悉的马特恩说:“这是不正常的。这是地狱里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生活,真正的生活,应当有更多的奉献。我明白这种生活。我也享受过这种生活。”
因为现在采区工长韦尔尼克认为,这位不熟悉矿井的人老在惦记着井下的人,所以就把他和轻轻牵着普鲁托这条狗的颈圈的、温文尔雅的、独自微笑着的经理领进了第十八、十九和二十硐室。这些硐室全都在更深一层的平巷,在七百九十米的平巷,但是每个硐室又分别给哲学的、社会学的和意识形态的知识、成就和对立以活动空间。
刚到这个平巷,马特恩便立即转过身去。这个不熟悉矿井的人再也没有胃口了。地狱使他感到疲惫。他想重新去井上呼吸新鲜空气。可是,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用那根几个小时前还属于黄金小嘴的乌木手杖神情严肃地敲打着,而且暗示据说是马特恩在井上做过的事情:“这位不熟悉矿井的人大概忘了,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在今天清晨把一把小折刀扔进了那条边界堡垒运河,那条穿过柏林即穿过一座位于阳光灿烂的地面上的城市的边界堡垒运河的?”
因此,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决不能转过身去。他必须穿过回采矿房口往里走,他必须经受那些在第十八硐室中啰啰唆唆的哲学知识的考验。
但是,谈的不是亚里士多德,不是笛卡尔或者斯宾诺莎。从康德到黑格尔,无人问津。从黑格尔到尼采,一片空白!甚至也没有新康德主义者和新黑格尔主义的代表人物。谈的不是有狮髫的李凯尔特①,马克斯·谢勒②也未涉及,留有山羊胡子的胡塞尔的现象学也未成为这个硐室的话题,从而让这个不熟悉矿井的人忘掉地道的**应当给地狱里难以忍受的痛苦提供的东西。没有一个苏格拉底考虑到井下,考虑井下的世界。可是他这位苏格拉底的大弟子,成百倍地发扬苏格拉底的学说,戴着经过上百次浸液加工的、昔日阿雷曼人的绒球帽,脚穿着有搭扣的鞋,身穿亚麻布外套,上百次地东奔西跑,忙来忙去!他在思考。他在讲话。他有千言万语要讲,为存在,为时间,为本质、世界和基础,为“一同”,为现在,为虚无和作为支架的稻草人。因此,也就出现这样的词语:轰走、惊吓、稻草人结构、稻草人展览、不被轰走、把……轰走、不怕轰走、稻草人中流行的东西、轰鸟的东西、稻草人状况、不轰鸟的东西、最后的稻草人、稻草人的成熟、稻草人整体、基础稻草人。另外,就是这句谈到稻草人的话:“因为稻草人的本质就是稻草人在世界蓝图中超越一切概念逃跑的、三倍的扩散。染指虚无就是稻草人从总体上超越轰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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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李凯尔特(1863~1936),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新康德主义弗赖堡学派的主要代表之一。
②马克斯·谢勒(1874~1928),德国社会与伦理学家,以研究现象学的方法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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