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情书02章(2)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图拉,你听:
半个小时之后,圆锯安静下来了。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凿榫机和整流器也安静下来了。带锯不声不响。哈拉斯又被拴上链条,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电动刨低沉的隆隆声停止了。从费尔斯讷-伊姆布斯的音乐室里十分清晰地传来阵阵柔和的、异常缓慢的、时而庄严时而哀伤的琴声。这些琴声直挺挺地穿过木工作坊院子,爬上出租房屋的正面,在三层楼的高处往下坠落,然后再聚集拢来,又飘散开去。伊姆布斯在练那支难度很大的曲子,练那支所谓的柔板。这首曲子延续的时间有原来的三倍,为此,工长用黑色配电板上的把手关掉了所有的机器。
正如我猜想的那样,图拉坐在木材仓库深处,在油毛毡屋顶下,长长的鬈发上沾满了锯末。她想听乐曲,可是乐曲并不萦绕在她的脑海里。钢琴家的音乐会演奏曲子引诱着我。我从丁香树小园围四周的篱笆上爬过去,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像玻璃一样的绿色光线是昏暗的音乐室内的光束。两只施展魔法的手和一个头发雪白但看起来仍然是绿色的脑袋罩在电灯光束里——正在着了魔法的钢琴键盘上弹奏的费尔斯讷-伊姆布斯连同乐谱,都罩在这种光束里。巨大的沙钟既默默无声,又勤奋努力。瓷器芭蕾舞女演员也把她那按照阿拉贝斯克舞姿水平伸长的瓷器腿伸进绿色光束之中。埃迪·阿姆泽尔和燕妮·布鲁尼斯身上像长了霉似的,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燕妮穿着一件柠檬黄的衣服。阿姆泽尔没有画画。两个听众往日那**康的、像苹果一样有光泽的脸蒙上了一层病态的苍白。燕妮的手指把水下光线变成肉质的海藻,她把这十根香肠般的手指叉在一起。阿姆泽尔用两只手搭成一个平展展的篷,托着下巴。费尔斯讷多次津津有味地重复着某一段特别忧伤的快速经过句——曲中表现了呼唤、分离、远去,冲浪、云头、列队飞翔的鸟群、爱情**汤、林中乐趣和夭亡——紧接着,在屋子里最后面的地方,在上了漆的小托架上,当金鱼在玻璃缸里抽搐时,他又一次演奏这首极其轻柔的曲子,给人们助兴——曲中表现出疲惫不堪的神情,有过门,有兴高采烈的场面——他同绿色空气中的十指一道久久地倾听着弹在钢琴上的最后一个音符,一直到让凿榫机和整流器、圆锯和带锯按照约定停工半个钟头的时间结束为止。
在伊姆布斯音乐室里呆若木鸡的人们开始活动起来。燕妮的手指松开了。阿姆泽尔用手指搭成的篷倒塌了。费尔斯讷从绿色的室内空气中收起他的手指。现在,他才给客人们看他那件放在后面而边上已撕碎的小礼服。这件糟糕透顶的衣服传来传去,最后传到了埃迪·阿姆泽尔手里。
阿姆泽尔拿起衣服,数一数剩下的那些还能把衣服扣上的纽扣,用叉开的手指检查每一个破损处,演示一只牧羊犬受人唆使猛扑时所造成的危害,紧接着,在富有教育意义的引子之后,转入弥撒曲。他透过尖角形窟窿仔细察看,透过开襟窥视,用两根狡猾的手指放大裂开的线缝。他是燕尾服燕尾下面的风,终于钻了进去,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件庄重的蹩脚衣服上。他既在改变自己,也在改变这件衣服。他穿着这件伤残的小礼服给应邀前来的观众表演。阿姆泽尔的外表令人担心,阿姆泽尔引起人们的同情,阿姆泽尔这个跛子啊,阿姆泽尔这个全身发抖的人啊,阿姆泽尔在风中,在雨中,在履薄冰。他是飞毯上的乌尔姆的裁缝,是大鸟福尔克,是仙鹤哈里发,是乌鸦,是猫头鹰,是啄木鸟,是在晨浴的麻雀,是马后面的麻雀,是大炮上面的麻雀。许多麻雀碰到一起,相互谩骂,叽叽喳喳地商量,然后又分散开去,对掌声表示感谢。阿姆泽尔身穿小礼服的小把戏在掌声之后又接着开始。他表演能重新活动自如的祖母,轮渡工牙疼,神父逆风而行,舒格尔·莱奥在公墓大门口,参议教师们在休息大院。不过,所有的人都绝非胖子,而且同浴场管理员的形象毫不相干。有一次,他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扮演碍手碍脚的支豆蔓细杆和四翼风车,他是幽灵和魔鬼,是十字路口和不祥的数字七。一个蹦蹦跳跳、骨瘦如柴、小得可怜的幽灵抓住瓷器芭蕾舞女演员,把她从钢琴上拿走,用蝙蝠翅膀向她求爱,可怜巴巴地占有她,让她穿着像哈拉斯一样黑黑的、越变越长的衣服,毫无信仰地消失,而且似乎要永远消失一样。谢天谢地,它又安然无恙地重新露面了,又回到了钢琴家园。他的表演暂告结束,这时大家缠住他再加演节目。他再一次有点喜欢上化装舞会了。他表演各种动作,博得了阵阵掌声。他感谢我们的哈拉斯,因为它嘴上有嚼子,他对木材仓库里那个远处的图拉表示敬意,因为图拉给哈拉斯,而哈拉斯又给费尔斯讷-伊姆布斯,最后是费尔斯讷的小礼服又在埃迪·阿姆泽尔心里解开了小钩,揭开了井盖,让格罗申①掉到井里去,让一粒种子长出思想来。阿姆泽尔童年时播下的种子,可望在收获时让粮仓也装不了。
--------
①昔日德国辅币,一格罗申相当于十芬尼。
埃迪·阿姆泽尔刚脱下黑色的衣服,刚作为熟悉、随和的阿姆泽尔重新站在泛着绿色光线的音乐室里,便把他的道具折叠整齐,拉着一半是胆怯、一半是高兴的燕妮的小手,拿着伊姆布斯的小礼服,离开了钢琴家和他的金鱼。
图拉和我——
我们当然想到,阿姆泽尔会把撕得一塌糊涂的衣服带走,拿去找裁缝。可是,没有一个缝补匠得到这份工作,因为我们的哈拉斯把它给抓住了。因为我父亲得赔一件崭新的上衣,所以我的零花钱也减少了一半。为此,木工师傅大概会要求留下那件破衣服,比方说在机器间派上用场吧——那儿随时都需要擦油布——可我父亲付了钱,没有提出要求,甚至还像木工师傅经常道歉时那样,清清嗓子,既狼狈又傲慢地向人道歉。阿姆泽尔仍然是这件虽然残缺不全却是可以修改的小礼服的受益者。从此以后,他的才能不仅仅奉献给素描和水彩绘画;从此以后,埃迪·阿姆泽尔虽然不打算吓唬鸟,却造了一些真人一般大小的稻草人。
在这里可以断言,阿姆泽尔并不具有特别的鸟类知识。人们既不能说图拉的表兄是犬学家,也不能因为稻草人的缘故,把埃迪·阿姆泽尔称为鸟学家。人们也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麻雀同燕子、猫头鹰同啄木鸟区别开来。甚至在埃迪·阿姆泽尔眼里,椋鸟和喜鹊也并非同样偷窃成性。可是在他看来,红胸鸲和红腹灰雀、白脸山雀和苍头燕雀、金翅雀和夜莺却毫无区别,都是鸣禽。譬如像这样的问答游戏——“这是什么鸟?”他就回答不出来。没有人曾经见他翻阅过《布雷姆①》。有一次我问他:“山雕或者鹪鹩,哪个更大?”这时候,他眨眨眼,回避道:“我的天,当然是这样。”可是对于麻雀,他的眼光却非常敏锐。连精通鸟类的行家都不能做到的事情,阿姆泽尔却能做到。他能区分一群、一大群、一大群济济一堂的麻雀,也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没有颜色的麻雀,把它们逐个区别开来。他能估计到在檐沟里洗澡的、在马车后面叽叽喳喳吵嚷的和在最后一次铃声之后突然闯到休息大院的麻雀数目。这些麻雀纯粹是非群居动物,却偏偏要装扮成群体的社交聚会。在他看来,就连那些使他出名的乌鸫,从来不是,甚至在白雪覆盖的园子里也不是清一色的黑颜色和黄接嘴。
--------
①布雷姆(1829~1884),德国动物学家,著有《布雷姆的动物生涯》。
尽管如此,埃迪·阿姆泽尔并没有制造稻草人来对付他所熟悉的麻雀和喜鹊,出于形式上的原因,他并不针对任何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打算给一个危险的、有创造性的世界证实自己的创造性。
图拉和我——
我们知道,埃迪·阿姆泽尔在那儿设计和制造他的稻草人。不过,他并不把这些稻草人称作稻草人,而是称作“雕像”。他在斯特芬路租了一座宽敞的别墅。遗产继承人阿姆泽尔很富有。别墅的底层装有椴木护墙板。斯特芬路横穿朗富尔郊区西南部。它在耶施肯塔尔森林下面与耶施肯塔尔路分岔,通向募捐与孤儿院,接近朗富尔消防队一带。在那里,别墅挨着别墅,还有几个领事馆——拉脱维亚领事馆和阿根廷领事馆。在绝非朴实无华的铁栅栏后面是计划中的园圃。那里有黄杨、紫杉和山楂树,还有珍贵的英国草坪。这种草坪夏天必须浇灌,冬天则免费覆盖在白雪下面。垂柳和银枞分列在别墅两侧,高出别墅,给别墅遮住太阳。匍匐类果树的果实带来不少麻烦,喷水池老得修整,园回工人声明辞职。警卫与保安公司使盗窃犯无从下手。尽管消防队就在孤儿院后面,消防队的练习塔高高耸立在所有银枞之上,但仍有两个领事和一个巧克力厂主的夫人申请火警报警器,并随即获得批准。火警报警器可以使两支消防队在二十七秒钟内接近房屋正面的白色横线脚,以及申克尔只是通过道听途说知道的大门的常春藤。夜晚只有少数窗户亮着灯光,除非是“安格拉斯”巧克力工厂厂主举行招待会,那时,人们可以听到在两盏路灯之间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脚步声来来往往。总之一句话,这是一个安静、雅致的小区。在这个小区内,十年当中只发生过两起杀人案,听说还有过一次谋杀未遂。
瓦尔特·马特恩以前住在老城区,住在卡尔芬赛根的一间备有家具的出租房里。他很快就搬进了阿姆泽尔的别墅,住着两个装有椴木护墙板的厅。有时候,一些女演员住在他那儿,因为他还不想开始国民经济学的学习;不过,位于煤炭市场旁的市立剧院的全体配角演员接受了他。瓦尔特·马特恩扮演许多庶民百姓当中的一个平头百姓,全副武装者当中的一个持枪者,六个拿蜡烛的仆人当中的一个仆人,酩酊大醉的雇佣兵当中的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怨天怨地的农民当中的一个牢骚满腹的人。他扮演戴上面具的威尼斯人,扮演哗变的士兵,扮演六先生之一。这些先生同六位太太一道,应当赋予第一幕中的生日聚会、第二幕中的踏青、第三幕中的葬礼、最后一幕中的轻松愉快的遗嘱启封以丰富的内容,营造闲聊的、打情骂俏的、哀伤的和使人兴高采烈的气氛。虽然在这些表演中说不上两句连贯的话,但瓦尔特·马特恩却由此积累了他最初的舞台经验。此外,他还想牢牢地打下他表演天才的基础,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令人心惊胆战。他每周两次让市里著名的喜剧演员古斯塔夫·诺尔德给他讲喜剧课,因为马特恩认为,对他来说,悲剧表演才能本来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只是在喜剧方面,他还有所欠缺。

当阿姆泽尔别墅两个装有椴木护墙板的厅不得不倾听瓦尔特·马特恩扮演弗洛里安·盖尔①念出的台词时,第三个同时也是最大的厅——像戏剧学校的学生活动大厅一样,装有椴木护墙板——就成了阿姆泽尔工作方式的证人。厅里几乎没有家具,在结实耐用的椴木天花板上有粗糙的屠户挂钩,在猫头小吊车上面还有链条,它们同原物一般大小,紧挂在护墙板下面。在矿工更衣室和干燥室里也是按照类似原则工作的,镶木地板上空空如也,天花板下拥挤不堪。有一件家具,是一张斜面桌,真正的斜面桌,文艺复兴时期的斜面桌。桌子上面放着那部典范作品,书是打开的。这是一部有六百页的著作,一部无与伦比的著作,一部邪书,是魏宁格的作品。作品上有判断错误、评价过高、销售量大、发生误会、过于了解和标着父亲边注与魏宁格脚注的绝招。《性与性格》,第十三章,第四○五页上写着:“……姑且这样讲,犹太教的世界历史意义和巨大功绩或许仅仅在于:不断使雅利安人意识到自我,使他回复到自身(‘自身’为粗体)。这就是雅利安人之所以要感谢犹太人的地方。他通过犹太人知道,他要提防什么。他要提防犹太教有可能渗入自己心中。”
--------
①弗洛里安·盖尔(1490~1525),德国骑士、军队首脑和外交家,马丁·路德的信徒。
埃迪·阿姆泽尔怀着传教士的**,给椴木天花板下面那些已经完成的、摇晃着的假人和所有的木头架子及铁丝架子,朗诵这些类似的、有时候是针锋相对的、甚至是似是而非的格言。那些假人和架子在发亮的镶木地板上,作为无定型的但仍然是在进行讨论的社交圈子挤满了装有椴木护墙板的大厅。人们在无拘无束地闲聊着,听埃迪·阿姆泽尔这位知识渊博、能言善辩、才智过人的、往往是原原本本、客观真实而仅只在必要时才主观臆断的、亲切友好的、无所不在的、绝不会贸然生气的、淡然超脱的主人讲:女人和犹太人是怎么回事,根据魏宁格的说法,人们现在是否必须剥夺女人和犹太人的灵魂,或者说,只是剥夺女人或只是剥夺犹太人的灵魂是否就够了,从人类学的观点看,犹太教是否因为从经验主义的方面来推导,就同坚定的信仰相矛盾。这个信仰就是:“其实可以说所有人都是上帝的选民。不过,只是为了讨论的缘故,人们在极端反犹太主义者身上往往不能充分地察觉到犹太人的品质。就譬如说瓦格纳①吧,虽然一个真正的犹太人永远也创作不出《帕西发尔》。人们同样也可以区分,在雅利安人的社会主义和典型的犹太人的社会主义之间进行区分,因为据我们所知,马克思就是犹太人。因此,不管是女人还是犹太人,都不能理解康德的理性,甚至连犹太复国主义也无法理解。您瞧,犹太人就是偏爱动产。英国人也这样做。刚才,刚才我们谈到的是犹太人缺少的东西。归根到底,他们简直是不仅对国家感到陌生,而且……但是,不管他们来自何处,在中世纪,直至十九世纪,直至今日,这种情况都在反复出现——可以说,可以说,这笔账都算在基督徒名下。完全相反,我亲爱的——您往这边看,您可是熟读《圣经》的,或者说,是这样吧!雅各怎样对待他垂死的父亲呢?他骗了以撒,哈哈哈。他骗了以扫,那好吧,拉班的情况也并不美妙。不过,这种情况却比比皆是。是呀,假如我们从百分比看,与严重犯罪有关的东西,都是雅利安人干的,而不是其他人。能够证实这一点的也许就是:在犹太人看来,既没有善,也没有恶。同样,他们不知道孕育天使,更不用说孕育魔鬼了。现在,我谈谈彼列②形象和伊甸园吧。虽然如此,我们仍然要坚持这一看法:犹太人既没有达到至高无上的道德高度,也没有堕落到深不可测的道德深渊。因此,为数不多的暴力犯罪,与此类似的还有女人,都再一次证实:在各个方面都缺少伟大崇高的东西。要不然,您可以当场给我举出这样一个圣徒来,这才是绝招!因此我说:我们只醉心于种类,而不管个体,就连众所周知的家庭意识也只有这样一个逐渐增长的目的,确实,因此就出现了诱人通奸的现象,拉皮条的犹太人也就成了高贵的对立面。不过,魏宁格讲得并不清楚的是:不管是他还是别的人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有落入暴民手中,他既没有受到抵制,也没有被赶走,他最终还是一个人。然而对于犹太复国主义,他还是说不清楚。他每每谈到张伯伦③。最后他自言自语道:类似情况并非在任何情况下都与女人有关。但他要剥夺两者的灵魂。说实在的,这只不过是有点近乎相拉图式的做法罢了。您忘了。我什么都没有忘,我最亲爱的朋友。他举出一些事实,譬如:真的吗,人们用这些例证什么事都可以……一段列宁的引文,是不是?瞧,是这样吧!您看,达尔文主义在当时能赢得大多数的信仰者,就是因为这个猴子理论;因此,下述情况并非偶然:就像过去在阿拉伯人那里一样,化学一直掌握在确实有种族亲缘关系的人手中,所以,它只不过是医学当中的一个化学流派罢了,而这时还有自然疗法。我们在这里最终还是醉心于生物体和非生物体。歌德把人造人的企图——他这样做,并非没有道理——赋予瓦格纳,而不是浮士德,因为他的助手瓦格纳——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推测——具有典型的犹太人的特点,而浮士德则不然,因为他们所有的天赋都已经失灵。那么斯宾诺莎呢?我们所说的正是此人。因为如果歌德不把他的著作当成最爱看的读物,那么……至于海涅,根本不值得一提。英国人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也没有最受人喜爱的读物。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斯威夫特和斯特恩就不是人们最爱读的作家。关于莎士比亚,我们知道的情况仍然太少。他们肯定是能干的经验主义者,是现实政治家,却从来也不是心理学家。尽管如此,仍然有心理学家,不,不,我亲爱的,您让我把话说出来吧。我指的是英国式的幽默,犹太人从来也不会有这种幽默,而至多也只不过是滑稽,爱开玩笑罢了,简直就像女人一样。可是幽默呢?从来就没有!我会给您讲为什么,因为他们什么也不相信;因为他们什么也没有,所以能够变得什么都有;因为他们有成为概念的倾向,所以就有了法学;因为他们对于不可侵犯的或者神圣的东西不合适,甚至根本就不合适;因为他们诽谤一切,往往是无耻地诽谤;因为他们既不赋予一个基督徒以基督教信仰,也不给一个犹太人以洗礼;因为他们具有各种虔诚,各种真正的热情;因为他们有席勒那种对全世界的亲吻;因为他们既无法寻找,也无法怀疑,当然也不可能真正怀疑;因为他们不信仰宗教;因为他们既不光辉灿烂,也不着魔疯狂;因为他们既不胆战心惊,也不勇气百倍;因为他们并不英勇,而往往只会讽刺;因为他们像海涅;因为他们得不到支持;因为他们只搞破坏,他们只能干这种事,而从来不会干别的事;因为他们从不绝望;因为他们没有创造能力;因为他们会唱歌;因为他们不做任何事情,不去思考;因为他们单纯幼稚;因为他们害羞,体面,胆小;因为他们从不惊讶,不会震惊,只有物质生活;因为他们得到荣誉;因为他们有着深层的**;因为他们讲求仁慈、爱情、幽默。我说,是这么回事,幽默、仁慈、荣誉和歌唱,还有一再出现的信仰、椴树、西格弗里德主题、喇叭和直接存在。我说,走开,是这么回事,走开。您就让我把话讲完吧:走开,走开!”
--------
①瓦格纳(1813~1883),德国音乐家,《帕西发尔》是瓦格纳创作的三幕歌剧。
②彼列,即魔鬼撒旦,伊甸园中的蛇。前面提到的以撒是雅各的父亲,拉班是雅各的舅舅,都是《圣经》中的人物。
③张伯伦(1855~1927),英国出生的亲德派政治家。
这时,埃迪·阿姆泽尔步态轻盈地离开真正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斜面桌,却仍然没有合上奥托·魏宁格那本典范著作,因为在这当儿,椴木护墙板之间的鸡尾酒会正在谈论别的话题,谈论奥林匹克运动会及其并发症。他只保持一定的距离,打量那些才放在架子上却已经在夸夸其谈、支持某些意见的假人。他顺手到箱子里去抓——不过并非毫无选择——抓住一些东西,乱扔一气,经过一番挑选,然后就像他装饰那个挂在椴木天花板下面的链条和屠户钩子上的社交圈子一样,开始用类似方式装饰镶木地板上那个兴致勃勃的社交圈子。埃迪·阿姆泽尔用废报纸和他从正在修缮的住宅那儿收购来的裱糊纸零头来粘贴。海滨浴场船队淘汰的旗帜碎片、几卷卫生纸、空罐头盒、自行车的钢丝、灯罩、花边和圣诞树装饰品决定着这种时装的式样。他用一大钵冷胶,用被拍卖的、放有樟脑丸的和寻找到的东西变戏法。不过必须说明的是,这些稻草人,或者像阿姆泽尔所说的假人,在美学的平衡对称方面、细节的考究方面以及外部线条病态的修饰方面,都不如那些据说是乡村学生埃迪·阿姆泽尔在故乡希温霍尔斯特制造了好几年、放在维斯瓦河河堤上而且还赚了钱的稻草人。
阿姆泽尔是第一个注意到这种实质性损失的人。后来,瓦尔特·马特恩一离开他的椴木护墙板和雷克拉姆出版社出版的袖珍本,也同样指出:虽然有令人震惊的才能,但不能忽视的是缺少了过去那种阿姆泽尔式创造者的狂热。
阿姆泽尔在朋友面前为自己辩护,把他的一个装饰精美的假人放到阳台上。这个阳台紧挨着装有护墙板的大厅,被耶施肯塔尔森林的山毛榉树遮住。虽然如此,这个模特儿仍然取得了一些成果,因为那些忠诚、老实的麻雀都不正眼看这个艺术品,都习惯性地躲开它。可是没有人会说,一大群鸟儿由于看到这个假人便惊慌失措,叽叽喳喳地叫着,从树林里飞出来,在森林上空重现过去阿姆泽尔孩提时代的情景。艺术不景气,魏宁格的文章仍然是一堆废纸。艺术上的完美使人厌倦。麻雀不合作。乌鸦在打哈欠。林中的鸽子不会相信这种东西。苍头燕雀、麻雀、乌鸦和林中的鸽子轮流落到他的假人上。这是一种怪诞的景象,然而埃迪·阿姆泽尔却容忍了这种状况。不过,我们在灌木丛里的篱笆后面却听到他在叹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