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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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车窗拍着腿上薄弱的肩,他自问知道梁文过往所有的事。
开心的,不开心的,或轻或重,不知道的就只有虚假又或是从没发生,否则没有一点是身为老朋友的尧冷峰不知道的。
其中非常非常不开心的一件,促使梁文疏远了自己。
正因为清楚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以致尧冷峰一下车就狠狠的捧了祝本凡。
梁文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深深的,深深的喜欢过一个人。
事缘于某一个阳光正盛的下午,几个铺币,一部陈破的汽水机,以及力度恰到好处的一脚。尧冷峰不过迟来了一下,他的朋友就眼睁睁的自眼前给人抢走。
「给你。」混小子露出满齿阳光。
「哦,谢谢你。」梁文呆住了,久久才伸手去拿那罐可乐,「谁踢谁得」一向是这里的规矩,否则任你是天王老子付了大钱,踢不出来就不是男人,回家写悔过书也来不及了,还敢问人家讨回不讨回?
所以当梁文接过那罐可乐时,心中的憾动,并不是一般的可乐可以比拟的。
「你……为什么?」
「不过是些小钱,你就别在意吧。况且我喝了,你不就没得喝了吗?」混小子摆摆手走开,重新加入足球战圈。
梁文拿着可乐,不自觉也抬起手来,笑着挥向对方。
事实证明,小财不出大财不进,更何况那小财又不是自己出的,那个混小子这回可真是捡到便宜。
尧冷峰手上的汽水罐随即作了深层压缩处理。
就这样梁文和混小子不知怎的混上了。
其中有些甜蜜清涩的往事我们暂且略去,反正现在看来,都是狗屎。
马上回带到决定性的一刻。
「文文,你想要和我一起吗?」混小子羞涩含蓄无比认真半是哀伤半是抑郁的眼神投来。
「可是我们都是男人……」梁文在桌上画圈圈。「又怎能长久在一起?」
「不要紧,那我们……那我们就私奔吧!」混小子慷慨激昂。「奔到荷兰去不就好了吗?荷兰是自由的地方。」
混小子抓住梁文的手,梁文抓住混小子的手,他们看向海报中的夕阳,无比向往。
「梁文……假若想走我们就要钱了……」
尧冷峰拼了N个月多的并图一下子打碎了。
「所以?」他质疑地往梁文的脸盯去,手上的碎屑又再徐徐掉落。
「所以我恳请你的帮忙,拜托了,只有你能帮助我了。」梁文满脸闪动的是希望,是光芒,是未来可投资性。
「老实说你为什么要跑路,就因为你是同性恋吗?」尧冷峰挑着他话里的毛病直说。「我想你的父母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感到很欣喜呢。」
「可是……可是我们想要些私人空间嘛。」梁文低着头,又再绕着手指转圈。「你不帮我?」
「帮……」尧冷峰沉沉一声,就知道事情不妙。
然后,为着气氛更为激动浪漫无比惊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两人收拾细软兴致勃勃的翻山越岭,虽然没有人从后追赶,为了气氛统一,他们还是选了最难行最崎岖最迂回的山路去走,就在他们看到海洋,自由勃发的气味乘风扑面而来之际——

「哎呀!」梁文摔倒了。
事后证明这一摔跤得有深意,既喻示了逃亡的结果,亦象征了在人类社群中缺乏普遍性应同的下场,是悲剧化的滑稽,是地心吸力的又一体验,假若以命定论来说,更加是引证了命运之不可逆转与反抗……好了,总之梁文就是摔断了腿骨,逃不了。
「不要紧,我先走,然后再来接你。」混小子摸着他腿上包的石膏,情心款款的抽起梁文的背包道。
「好啊。都是我不好,害你要自己一个上路。」梁文躺在病床上,也是情心款款的抓住对方的手,还不忘把钱包都塞进去。「你会来接我?」
「会啊,就在我们充满回忆的码头上,我会来接你哦……」混小子边翻着钱包,边捡着没有用的相片出来。「拿着,相在如人在。我爱你。」
「哦……」梁文把相片贴近心脏,暖着,随着呼吸鼓动出粉红色的泡沬,然后淹死在其中。
要命的是在后头,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换了轮椅、拐杖,等到拆石膏了;梁文站在海岸那头,始乎还不明白,为什么花儿都谢了。
「尧冷峰,为什么他还不来啊?」梁文披着尧冷峰的大衣,问得有些茫然。
「你你你这这样问问问问我我又又怎么知知知道~~」海风一刮声悲凄,可怜的尧冷峰,大慨就是在这时冻出一副鐡石心肠。
「怎么还不来啊?」他有点唏嘘的看向夕阳。
「回回回去吧~~」
「怎么还不来……」他冻着的鼻子在漆黑之中发光发亮,似乎要成为一坐灯塔,要引领爱人回来。
看在旁人眼里,这不过是一场青涩又白痴的爱情,就像一出最差劲的肥皂剧,却是梁文全部的真实。
谁知道梁文还是在等着,满带期待与耐心,甚至没有一丝怀疑。
一个唐吉诃德。
「你等的什么?他不会来了!他骗了你,白痴!」尧冷峰冻得鼻涕都要流出来了,越发是不顾一切。「白痴!还等什么?白痴!」
「哦?怎会呢?他怎会不来?」梁文迷惘的回头看着,很平静的凝视着海岸线对头,那遥远的一方。「他说过会来的。」
「不来了,他爽约了。」尧冷峰拉着他一边袖,直往后扯。「梁文,难道你真以为和他可以长久?」
然后……然后……
然后风把照片偷走了。
梁文疏远了他,就像是封印住那时的记忆一样,疏远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尧冷峰大呼大喝,踢着捧着恨不得把人给扁碎了往口里塞。「他不招惹你,你怎么还给我去招惹他!」
「冷峰!」师叔抱腰想要把他拉开,心里正是后悔把事情告诉了尧冷峰,他猜度着他为何生气,一时重心一偏,一个不小心,就——
「哎呀!」
「师叔!」这个一声。
「仁三!」那个一呼。
好好好,从此就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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