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下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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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复州完全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重新变的安宁祥和,此时已万家灯火,天上不断闪着点点星光。古朴的宅院此时显得格外的宁静,更透露着沧桑之感,静静般如同初生处子。
女子缓缓踏入院中,一切都是那么静,院中多了一人,一袭白衣,然而似乎让人感觉不到,月光洒下,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幻缥缈。秋夜的凉风吹来,打在她的脸上,隐隐生疼。也许她不怎么介意秋风的戏谑,仰望着天空,似乎在寻找什么,良久后,低下了头,暗自叹然,失望之态不言而喻。
“看什么呢?秋天夜晚天凉,你身体刚刚康复,还是少吹点风,以免寒气侵身。”赵祁正从屋中走了出来,看见一袭白衣的苏梦心,心中生出了一丝酸楚。这几日,她一如平常,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赵祁正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苏梦心缓缓的抬起了头,见是赵祈正,面上稍稍露出淡淡的笑容,道:“祁大哥,你说今日的星星为什么不多呢?”
几日的近距离接触把两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加上赵祁正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这让现在可以说是举目无亲的苏梦心感到很是亲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祁先生变成了祁大哥,当然苏小姐也变成了梦心。
“星辰有变。”赵祁正简单的答道。
“星辰有变,星辰有变…….”苏梦心反反复复念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一丝痴呆之色,心中几近凝住,“那今夜的月亮为什么不圆呢?”
赵祁正抬头看着天空,月在正梢。是啊,今夜的月亮似乎不是怎么圆。梦心,想逝去的亲人了吧,古来多少人团聚与月圆之夜。
“梦心,自古以来,一年之中这月圆之夜也不过短短几夜,前人有语曰:月有圆缺…….”还有一句话,赵祁正硬生生的吞入了腹中,还是不说为好,免得徒增她的伤感。
“月有圆缺。”突然,苏梦心笑了,笑的那么平淡,然而淡淡的哀伤却不自主的弥漫开来,“人有祸福。”
赵祁正看着眼光逐渐迷离的苏梦心,暗叹了一句,这些时日当真是苦了她。“其实有时我们感觉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时,才能最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这句话的背后包含着多少前人的辛酸,多少的无奈。”
“祁大哥,知道吗?这些时日,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看《易经》。”苏梦心静静道。
“哦”,这让赵祁正略微感到意外。著于周文王时期的《易经》是《周易》的一部分,《易经》《易传》合起来构成整部《周易》,从先秦至魏晋,从魏晋到宋,天下有时之士甚少人没有读过它,不过其中很少人能够对其有较深的体会,晦涩难懂,这是大部分人给它的评价。
苏梦心眼角微微一动,瞅到赵祈正略微吃惊的样子,道:“祁大哥,你感到很意外么?”
赵祁点点头,回道:“一般女子中,很少有人对《易经》感兴趣。”
“女子识字者本来就比男子少,而《易经》在我看来它过于玄妙,以前我也曾大概读过几章,就放下了。”苏梦心轻声言道。
赵祈正有些好奇,问道:“那你为何此时对《易经》突生兴趣呢。《易经》我也读过,在我看来在先秦诸子著作中,它是最难懂的,除《道德经》外,它也是最深奥的。”
苏梦心轻轻的向院中的石桌走去,坐了下去,右手撑着下巴,看着天空,双眼微闭,脑中思索着白日所读,依稀回想起词语,口中喃喃念道:“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
赵祈正听她诵读出《易经》一段,接着脱口而出,“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为圣人乎?”
“祁大哥,知道吗?就刚才我们两人说的这几句话,我思索了三天才悟出天地乾坤,天地乾坤。”
赵祁正心中反复念道着这两句话。熟悉吗?他太熟悉了,此话出于《易经》第一章《乾》。十年前师父第一次给他讲解道家典籍时,首先讲的就是《易经》,最先听到的就是这两句话。师父曾经说过:《易经》虽非道家之典籍,但与之关系甚大。
“相传上古时期,先哲为观天象,讲其刻于玉石以谋垂久。燧人氏仰观之,以定天极四方之位,圣人伏曦仰观俯察,远求近取而作后天八卦。《周易》之说重在阴阳的变化,阴阳的调理。《周易》千年以来被奉为风水先生的瑰宝,被算命先生看作神玉。作为先哲的经验和知识的积累,其哲理可以应用到一切人事时地物上,上能探求宇宙之无穷,下能思索人生之奥秘。作为一部大经**,《周易》不愧“书中之王,经中之经”的美誉。不过世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利用自己那么一点微末的《周易》知识去糊弄他人,当真是误人误己。”
“《周易》之中当数这《易经》最让人着迷,世间反复,人事沧桑,尽在其中,有时感觉我们的生命握在自己手中,然而似乎无论无何也逃脱不了周易八卦的玄妙。子曰:易有太极,太极生两仪,所谓太极者,乃天地万物之始也,两仪者,阴阳二气也。两仪生四象,四象者,阴阳之变动。四象出八卦,八卦有六爻,八八六十四卦出三八四爻,此,天地万物由此生矣。《易经》包涵世间万物,承天地之载,它能够在合理有据的之时,为人做出正确的判断。然而世间乃无穷,岂是一部《易经》所能够完全所洞悉所察的。”赵气正顿了顿首,侃侃而舒。他虽然十分欣赏《易经》精髓,然而对于人生他始终抱定的是人胜天,而不是命运决定人生
“探宇宙之无穷,思人生之奥秘。”苏梦心一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青丝,一边陷入了沉思,那份恬静,说不出的动人。
赵祈正不禁接了句,“世间多磨难。”
月下美人,白衣胜雪。赵祁正克制中了心中原始的冲动,宁静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美人,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处于花一样年龄的少女,心中却带有丝丝倦意,丝丝凉意,丝丝恨意。
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当时真想救下苏从林三人,可惜当时的形势不允许自己这样做。苏从林他们也不会让自己去救助,那样一来苏梦心逃脱的可能又低了不少。也是啊,凭自己的实力可能同时救出两名柔弱的少女加三个受伤的成年男子吗?绝无可能。真想试上一试。然而事情从来没有如果,一切的惋惜都是徒劳。赵祁正心中暗暗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祁大哥,能不能给我说说你的故事。”苏梦心柔声说道
“怎么突然想听听我的故事了。”赵祁正微微一笑。
“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兴趣。”苏梦心淡淡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赵祁正饶有意味的看着苏梦心,嘴角还挂着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如果苏梦心看到的话,也许会明白这坏笑的含义,不过她没有直接看到。
感觉到赵祁正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不放,苏梦心略有局促和紧张,“大哥,你,你到底远不愿意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比一般人稍微精彩点。”感到苏梦心的局促后,赵祁正收回了他“色狼”的双眼,念道。
“怎么比一般人精彩点呢?”这似乎勾起了苏梦心的兴趣,她连忙问道。
赵祁正仰望着天空皎洁的月亮,凝神,清徐,想着想着,想到了二年前,想到了十一年前,想到了十四年前,一切似乎都是历历在目,不曾抹去,没有悲伤,没有欢愉,没有愤怒,没有高兴。
“其实我可以算半个孤儿。”没有一丝悲凉,平淡,平静。
“啊?!”这让苏梦心很是意外,她怎么没有想到看起来阳光,偶尔有点轻浮的赵祁正会有这样的遭遇。“半个孤儿”更引起了她的好奇,为什么是半个孤儿呢?
“祁大哥,问一个问题可以吗?”苏梦心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祁正微微一笑,还是凝视着月光不动,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算半个孤儿,是吗?”
苏梦心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美目凝视着赵祁正。
“其实很简单,我娘亲在我不到五岁那年就去世了,而也是那一年我离开了我父亲的身边,从我离开他到现在期间仅仅见过寥寥几次,最近一次还是五年前的中秋之夜。不过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对我很关心。”赵祁正平静着诉说着,似乎讲的是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
苏梦心没有说话,只是明亮的双目不断打量眼前的男子。洁白的月光打在他身上,似乎是整个人置于云雾中般,说不出的缥缈。秋风徐来,吹起他的发丝,吹起他的衣角,没有凌乱之态,确是说不出的俊逸。他是谁?为何这般的缥缈俊逸?为何没有一丝伤感,没有一丝的悲哀?
好奇,人与人之间的真正的交流,最先便是靠好奇来联系的。
“不过这十几年来,我虽然可以说是过着无父无母的生活,但我并没有感觉我很不幸,反而这些年我觉得很开心,在我身边还有很多很多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人。我有;两个很好很好的老师,记得小时候,一个喜欢唱红脸,一个就唱白脸,他们教会了我很多,知识,学问,哲理,人生。他们教会了我什么是独立而自主,什么是自信而自立;他们教会了我为什么要谦虚达人,为什么要傲气凌云;他们教会了我怎么达济天下,怎么独善其身;他们教会了我如何辩明是非,如何求真求实。他们教会了我许多许多……..他们对我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关爱。”
“我还有一个非常慈祥的师父,二个非常关心我的师兄。师父没有直接教授我任何武功,但他教会了我一个比所有武功更最要的东西,那就是武道,什么是武道?如果不明白的话,即使练一辈子的武功,那也仅仅只是一个武夫,即使武功很高,却也上不了台面,因为他不懂何为武。师傅经常和我一起聊天,谈心,下棋,论经,很平常,很平常。平常中却让我悟道了很多很多的。师父很喜欢看着我们几个小鬼玩耍,他说这让他感觉到了什么是天伦之乐。我觉得我的师父是天下中最好的师父。而我的一身武功便是我两位师兄所授,面对我的许多古怪问题,他们从来没由任何的倦烦,总是耐心的一点一滴的替我解答。”
“还有我一起长大的伙伴,一起玩耍,一起练武,一起恶作剧,……..想想那时的情景,心情就会有种莫名的快乐。友谊一步步的积淀,一点点的沉积。小时候我是他们的头儿,都是跟着我后面混,快乐大家一起分享,苦涩大家一起承担。回想自己往昔,如果没有这些好伙伴,好朋友,那么自己的生活是没有颜色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没有色彩。”
“这些年来,我过得高兴,很开心,母亲不在了,每当夜色时分,我可以凝视天空的月亮,想念她。父亲不在我身边,但我还是可以见到他,可以感受到他给我的温暖。而在我身边我还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我觉得很知足,知足者常乐。”
淡淡的语句,平平的声音,浅浅的感情,深深的颤动。
这就是他的故事吗?平平淡淡,安安静静。
苏梦心静静的听着,一字一字的听着。在心中隐隐有点羡慕,有点嫉妒,有点喜悦。他真的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没有娘亲,父亲也不在身边。却有这么多关心他的人,爱护他。
自己呢?父亲不在了,娘亲也不在了,爷爷不在了,叔叔也不在了,亲人都不在了,我以后会和他一样幸福吗?会有人来关心我,爱护我吗?会吗?会吗?谁来回答我?谁来?
苏梦心心中的伤感一点一点的充满了心扉,淡淡的哀伤让她感觉心很疼,很疼。
赵祁正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苏梦心面前,看着她一双微微水起的眸子,柔声的说道:“疼吗?”
苏梦心点点头,低声道:“疼,很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刻意压制的哀伤,有时会痛彻心扉。
“梦心,知道吗?人事无常。”
苏梦心双眼擎着越来越多的泪水,她明白为什么,但她不愿去想,不愿去接受,不愿,不愿。
“人事无常,为什么?”
“疼吗?疼就哭出来,哭出来。”
月光下,赵祁正将苏梦心拥入怀中。
怀中的苏梦心哭了,哭的是那样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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