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器，你怎么又来了，”龙三气地胡子一翘一翘地，“在将军面前不得放肆。”
一票脸色不悦，“是，属下放肆了。”
龙三挥挥手，“退下吧，今天晚饭我叫伙房多杀两只羊给你加菜，就这样了。”
一票鼓着脸，嘟囔着大将军不讲信用正要退出帅帐，王参将大笑着朝霍无双建议道，“霍将军，这一票还没定亲吧，不然赏他个女人吧。”说完颇为得意得翘起了二郎腿，心想又教坏了一个未来的大将军，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还没等霍无双说话，一票再度双眼放光，“女人，女人是什么人种啊，有什么特点，好吃吗，好玩吗。”
龙三本来对这王易通参将印象还是不错的，但见这小子居然教坏一票，和他说什么女人的事情，心里就来火，特别是老人家人老了，脾气也不如以前好了，当即拍案大喝道，“大战在即，还谈什么女人，当下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是积极备战，而不是在这里谈什么风花雪月。”
资格最老的家伙生气了，谁都要给几分面子，一番劝慰之后后就不了了之了，毕竟当前首要大事就是晚上的针对狼军的突袭行动，吃饱肚子养精蓄锐准备作战才是正事。
“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独孤。”吕一票躺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摇醒了一号金牌斥候独孤信问道。
独孤信今年二十出头，若不是脸上两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破了相，这小子还是比较帅的，听到一票提起女人二字，打了个冷战，翻了个身，诺诺道“不要提这么可怕的东西，女人是很恐怖的东西。
“不会吧，你当年单人匹马闯入草原深处，千里追杀狼人大将多里汗，全身上下中了六十几刀都没怕过，居然会怕那种叫女人的人。”一票再度双眼放光，放凶光，“难道说这种人很强，强悍到你这浑身是胆的家伙都会怕。”
“恩，没错，是很强，唉，快睡吧，晚上还要夜行军去杀人呢。”独孤信不耐烦地拉过被子，不理会这烦人的小子了。
...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初春草原和秃子头顶的景象是差不多的，一块一块的青黄不接的草皮零落地分布在地上，只是晚上看来没有白天那么恶心，狼军的斥候和南凉军的斥候不一样，他们没有经过什么系统的刺探训练，更没有南凉斥候身上那先进的八百步手弩，袖箭，但这些丝毫不会妨碍自小打猎的出色猎人们充当斥候的资格，人的鼻子，能比草原上的狼更灵敏吗；人的手臂，能比草原上的雪熊力气大吗；人的眼睛，能比草原上的雄鹰看的更远吗；至少在这些猎人出身的狼人斥候眼中，一名南凉军还不如一条猎犬出色，七年前狼人大将多里汗率领七万狼人勇士就深入南凉腹地，直逼南凉京城——业都，逼迫南凉皇帝囧恭平送出大批钱财美女，在业都那高高的城墙下大大炫耀了草原人的武力和勇气，只是随后狡猾的南凉将军霍无双以邀请多里汗比武之际派出数十死士偷袭了草原上的大英雄，让大英雄饮恨在了草原红河岸边那碧绿的青草从中。
几名狼人斥候为了排遣心中的寂寞，又提起了当年那宗让整个草原都为之哭泣的刺杀惨案，其后雄鹰可汗为了报仇，虽然数次派遣大军进攻南凉，可那狡猾霍无双总是能用各种卑鄙的手段逼退草原的勇士，如果在霍无双有生之年不能取他颈上人头来祭奠英雄，不能不说是草原上伟大雄鹰可汗一个大大的遗憾。
人生有时是很奇妙的，这几位在谈论着别人遗憾的同时，殊不知自己人生最大的遗憾已经悄悄来临。
咩～咩咩咩～微弱而凄凉的羊叫声刺激了这几位狼人斥候灵敏的耳朵，毕竟，他们和草原上的狼有些血缘上的关系，对于弱者的声音总是有着一份特别的敏感和趋向。
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过去，长着两只弯弯绵羊角，有着一头羊灵特色的大波浪卷发的小姑娘捂着耳朵颤悠悠地撅着往草丛里钻，看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草原皮衣，应该是某个牧羊人丢失的羊灵，羊灵的出现不但要经过很长时间，还要没有和任何异性羊交配过，是大草原上牧羊人的贵重物品，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而且看这只羊灵长得肥肥嫩嫩的，应该是大羊群的羊灵，这种大羊群在纷争不断的大草原上不多，除了几个大部落，就只有南凉军的军牧场能养的下这么多羊。
“怎么回事，这么贵重的羊灵怎么会溜到这里。”
“我听说今天早上第一勇士班塔罗带着人去靠近南凉军的地盘巡逻去了，会不会是他们赶过来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带回来...”
“蠢货，你想想你这样一个个带回来能带多少只羊和羊灵，而且你带羊回来就意味着你放弃自己的任务，是会受到惩罚的，所以我们做斥候任务的如果遇上能抢到大批牧羊的机会，一般都会把羊直接向大营这边驱赶，让其他人接收，然后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追击敌人或者是继续巡逻了。”
“哦....”
咩～咩咩～，羊灵突然急急地叫了起来，似乎在草丛里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好，看来遇上了草原毒蛇，快去把那只肥羊灵拖过来，羊灵虽然是力气大身体壮，但也经不住草原毒蛇的毒。”
几个斥候圈转巨狼朝羊灵跑了过去，当中一人挥舞着套索，只要一靠近就把羊灵拖过来。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可以扔出套索了，套索还未扔出，羊灵就已经转过了头，一对乌溜溜的大眼即使在黑夜中也能清楚地看见，胖乎乎的小脸虽然有点脏兮兮，但看上去还是很可爱的...如果这只羊灵手里没抓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那就真的是很可爱了，在大刀寒光映衬下的天真，怎么看怎么让人莫名心悸。
咩～羊灵大叫一声，手中大刀朝狼人斥候们甩了出去，羊灵力气很大没错，但那是对于羊来说的，对于人，特别是狼人，这种大力气就不值得一提了。被羊灵作为目标的斥候哈哈大笑，拔出腰刀就砍向飞来的大刀...
嚓！大刀切豆腐一样砍断了狼人的腰刀，连带着狼人的头颅一同砍断，在夜空中泼洒出一抹悠长的血雾，刀，是普通的南凉军刀，能连人带刀一起斩断，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只羊灵，力气很大，不仅是对于羊，即便是人，能有这种力气的也是罕见。
不过剩下的狼人斥候也不见得就会惊讶，因为死人会不会以为生前的事情惊讶，谁都不知道，
没错，在羊灵飞刀例无虚发的同时，这几个家伙也同时被四面八方射出的箭矢射成了豪猪。
涂黑的箭矢在夜色中如同呼号的幽灵，不断带走狼人斥候的生命；无数马蹄包棉花，黑布包头，一身灰褐军装的南凉骑兵如同褐色的潮水，朝着狼人军营不断逼近，在骑兵后面大批暗红铁甲的南凉步兵更是像草原上的蝗虫一样，嗡动着跟进。
再隐秘的行动总是有暴露的时候，离狼人军营还有五百步，一个生命力顽强的狼人守卫终于发出了用生命换来的警报，“嗷——”无需多说，狼人生命终结的嗥叫就是最好的警报。
沸腾的军营，嘶叫的战狼，雪亮的兵刃，大战，开幕！
黎明前黑暗总是如此的漫长疲惫，狼人可汗，草原上伟大的雄鹰首领阿骨打.库洛里多.鲁鲁修.兰佩.法理让已经不知道自己冲杀了多少回，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换了十把刀，之前的每一把刀都已经砍到卷刃，南凉军人在己方军营外架起了无数鹿角架，支起了颀长的拒马枪，数不清的南凉士兵铁桶一样围住了自己的军营，铺天盖地的箭雨没有一刻消停地倾泻向自己的军营，自己带着从草原各处召集来的勇士们突破一层又一层防线，但南凉军的防线总是看不到头，看到的只有涂黑的长枪和刀刃，平日里自己军队中任意一个勇士都可以以一挡三，南凉的骑兵对于他们来说，就和南凉女人的贞操一样容易撕开，不过今天，可恶的南凉人用骑兵缠住自己的勇士，然后让步兵举着粗壮的钩镰枪捅刺巨狼上的勇士，这样打完全不能发挥出勇士们精湛的骑术、箭术还有刀法，看着手下勇士一个个倒下，这位雄鹰可汗心里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长叹一声，打了个胡哨，吼叫道“勇士们，就算我们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地狱，也要让狡诈的南凉人付出鲜血的代价，冲啊。”
长长的狼军洪流在南凉军布下的巨大防线中犁出了巨大的一道鸿沟之后，终于消散在暗红褐色的海洋中，此时，黎明刚刚到来，太阳冲破厚重的云层，射出万丈光华，照在每个南凉军人的脸上，人人都是如此的兴奋，南凉自立国以来就一直遭受着西北狼人不断的骚扰和侵袭，这次策划了三年有余的行动终于重创了狼人，看来狼人十年之内都不可能恢复元气，南凉终于大大地喘口气，好好休养生息，应对来自北魏的威胁了，而身为军人的自己，终于也可以轻松一下，等待来自朝廷的封赏了。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兴高采烈的人群中，一个眉目高深的高大汉子骑着飞云战马，随着归营的军队慢慢地走出防线，他脸上依旧蒙着黑布，没有人看见他的样子，也没有人有兴趣看的样子，因为他似乎依旧沉浸在那兴奋的杀戮中不能自拔，双眼中充满了通红的仇恨，对于这种人，当过兵的都知道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去惹他，如果你惹他，说不定就会一刀砍过来，虽说事后他会被军法处置，但自己要挨上一刀，还是很不值得的。
吕一票杀了足足一百名狼军，割下了一百根小指装在自己的背囊中，狼人好修饰自己的小指，品阶越高的狼人装饰得越华丽，到了千夫长级别的狼人将领，他的小指至少是套着三个金指环的，自己的背囊中至少有六根这样的小指，有一根还是镶嵌了宝石的，这回的赏赐，就不是用两头羊可以打发的了，至少是...三头羊，想到龙三那个吝啬的老家伙，一票就头痛不已，这老家伙整天用骄兵必败的道理教训自己，奖赏多的时候就扣下一大块存起来说是等自己长大了娶老婆用，抓住三王子那个家伙也只让自己多吃了几斤羊肉，这回不知道又要扣下多少奖赏来做自己未来的储蓄了，老婆是什么东西，不过，听到个老字就烦，龙三老头推荐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等哪一天自己要理直气壮地把老头存起来的奖赏通通要过来才行。
吕一票正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底气十足地和老头摊牌要账，侧身坐在吕一票前面的羊灵倒是已经鼓足了勇气递上一个小皮袋，捂着头怯怯道，“一票，我的战功给你，我杀了三个，不过只砍了两根手指。”
羊灵不是属于军队的产业，吕一票三岁那年独孤信无意中在草原上抓住的了一只又肥力气又大，偏偏性子还特别温顺的羊灵，独孤信见一票喜欢得不得了，就送给他当生日礼物了，没想到一票硬是把这生性胆小的大力羊灵训成了杀人利器，牧羊杀人都可轻松胜任，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东东；属于吕一票的羊灵得了战功，自然也是主人一票大哥的战功，只是一票不太喜欢拿别人的东西，虽然羊灵不是人，他还是很民主地让羊灵自己领功，当然，要通过他来递交，今天羊灵居然主动把战功让给一票，看来又是有事要求人了，只是羊灵能提出求人的事情实在没几样，一票就是用脚趾头来想也知道她想让自己少吃几只族羊了。
一票立马龇牙屈手指，刚准备给羊灵个新鲜的大爆栗，蓦然注意到羊灵脏兮兮的小脸上溅了不少斑斑点点的血渍，心里就像被小羊灵的羊角撞了一下，一时间如翻了五味瓶，想起羊灵自小伴在自己身边，不但没给过她一天好脸色，还整日欺负她，甚至把她带到这生死无常的战场上，逼着她这天性胆小的羊灵去杀人，感觉自己残忍得就不像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自己怎么就不能对她好些呢；想到这里，吕一票手指扭了两下，艰难地把敲人的动作改成了在他看来示意友善的摸脸，只是这摸脸也摸得闷大力了些，简直就像在掐羊灵的脸，很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好意，但心里总抹不开面子，一票僵硬地装出亲切的笑容，很想对羊灵说一句，好啊，我答应你；可话到了嘴边总出不去，加上羊灵水汪汪的大眼里面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这话就再也出不去了；想想也是，一个平日里总是欺负自己的人掐自己的脸，还要摆出这么怪异的笑容，谁都会打心里觉得害怕，更别说天性胆小的羊灵了；两个家伙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一票实在受不了了，板起脸，冷哼一声，接过小皮袋快速无比地说了一句“我吃羊吃腻了，想换换胃口。”
羊灵一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盯着一票。一票拗着脖子，还是痞气十足的样子，见羊灵不敢相信，又撅着嘴傲气十足道，“你族羊身上那股腥膻味真受不了，我这几天都不想吃羊肉了。”这句话一说完，一票只见羊灵眼中突然爆散出两道天地为之色变的炫目光芒，接着是一个灿烂到草原百花都失去颜色的笑容，最后，是令人窒息的感动，不，是真的窒息。
被羊灵抱得就要翻白眼的一票上气不接下去地叫道，“小绵羊，不要那么用力抱着我，没气了...”幸亏他力气也不小，才在昏迷前掰开了羊灵的小手。
“一票最好了，我最喜欢一票了。”羊灵喜滋滋地摇着一票的手臂，脸上的笑容依旧是如此绚烂。
“哼，谁要你喜欢。”少年倔强地别过头，只是脸上也有了掩不住的笑意。
“哎呀...”羊灵突然忸怩起来
“干什么啊，受伤了。”一票在瞬间竟然有些紧张。
“我，我要去尿尿...”羊灵飞快地跳下马，朝草丛中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高大汉子也慢慢驱策着战马离开队伍，他双手浮出虬轧的青筋，骨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为王者，要能领导部下，作出英明决策，更要在遭受挫折时保持冷静的头脑，雄鹰可汗因为贪图南凉朝廷的贡品落入敌人的圈套已经够可笑了，为了活命装死假扮南凉军人逃命就更是让人笑话，但只要能活着回到草原，那么再大的耻辱也有机会去洗刷，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在草原上刀口舔血那么多年，这点根本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是可惜了自己的表弟，如果这小子还在，让他当自己的替身去死，那就更容易麻痹南凉军，方便出逃了，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一票吹口哨勒马等着羊灵，丝毫不知就在离自己不足百步的地方，草原上的赫赫有名，南凉军悬赏黄金千两的雄鹰大可汗正悄然离去，只是，雄鹰大可汗走来的方向，却是羊灵所在的位置。
本来只是小小的分开，谁又能料到这次分开几乎成了二人永远的诀别。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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