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5章 渗透(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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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元1701
0085章渗透(续)
庄不鸣回到本土的这几个月,除了一次夜间导航护送三艘海豚级武装商船出海,接入另三艘同型运煤船,另一次就是观看花鸟岛的灯塔落成,其他时间基本呆在镇江租界,连对岸不远的扬州都没有去。实在因为对于本土工作的规划开展,手下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太少,就连现有充当发言人的周名扬都不是很合适,毕竟他仅在行营哨探处短训不长时间,一般性的出面接待还可以,但是遇到决策判断的大事情还是做不了主,既缺乏相关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素养,好在面对的伪清官吏级别较低,对于这些北海商人也没高看,总算大体相安无事。
在本土的首要工作就是搜集所有的情报资源,从民生的衣食住行到军队的编制战力,官员的清廉贪腐和政府工作流程,几乎一切都是空白。伪清对于外商的防备还是很上心的,就是北海这样受到优待的商船,如果按照正规的操作,也不允许北海商人直接下乡收购货物或者出售商品,必须通过牙行这类伪清官府指定的中间人进行。不过北海武装商船队这次的货值中,伪清官府的欠款数量太大,需要抵充货款的货物确实不是伪清官府自己能够操作的,因此除了指定一些淮扬等地的巨富盐商代为垫付货款,另外给了北海商船这么一个小租界,允许北海商人在这片小租界里面自行开设商铺,由经过守门清军检查的本土商人进入租界买卖。这样一来,在伪清朝廷看来,既延长了北海商船的滞留期,腾出了较多的调动银两支付货款的时间,也算控制了北海商人和本土的直接联系,减少伪清的政治风险。这种想法的预期显然没有真正达到,因为所有这些控制手段,都必须有执行人的贯彻才能够真正起作用。
自从北海武装商船队进驻镇江租界,就开始陆续在租界港口沿岸设立各类导航灯塔和航道灯,并且逐渐向镇江下游的焦山方向延伸设置,白天这些导航浮标不点灯,到了傍晚,北海船队就派出巡逻船一路点起灯,成为镇江附近江面的一道风景线。因为这些设施都是方便江面航行的设计,受到镇江附近本土商船和渔民的广泛欢迎,镇江府的伪清官吏也觉得这样挺好,认为这是相当于修桥铺路的仁义之举,不仅不加干涉,而且派出差役协助安装航标,专门找了一些熟悉本地地形和水流的老船民去帮助北海商船队的这些行动。庄不鸣不仅派出了最好的测绘队,还亲自驾驶探索号,用雷达和声纳对水面以上地形和水下进行定位扫描,绘制了非常详细的镇江本地水文地质图纸。这段时间,庄不鸣在这些测绘行动中亲自领头,动员了大批掷弹兵和船队水手协助,高薪雇佣了数百名当地最有经验的船工,基本把南京以下到入海口通州的主航道和附近的参照地形匹配起来,这个数据处理工作,除了庄不鸣本人,别人都不会,这让庄不鸣忙了个天昏地暗,到了临近新年,在镇江租界做工受雇的本地人基本回家了,庄不鸣才从繁重的数据处理中解脱出来。
能够进入租界的本地人,大多是纯粹出卖劳力的力工,这些人并不需要伪清当地官府费多大心,都是些穷得一干二净的汉子,挤榨不出油水,而且这些脱离土地的游散劳力中痞性重的较多,一般的官差衙役也不愿和这些人直接冲突。除了这些劳工,能够进入租界的有两大类人,一类是公开做生意的富商大贾,这些富人往往有钱有势,不少还是捐官,与伪清各级官府多有来往,守卫租界大门的清兵一般惹不起,有时还会得到些少赏赐银钱,所以这些富商进出租界是畅通无阻,守门清兵一般也不敢认真检查。还有一类人属于夜猫子,在起初,一些活动在江南的盗宝贼和水匪,得知携带大笔财货的北海商船队在镇江建立了租界仓库,就陆续不断用各种方法渗透进来,妄图盗窃财宝,大发横财。不料北海商船队的铁丝网、警戒犬、照明弹、麻醉药全套齐上,一批批落入陷阱,被随船的哨探处密谍用药物和刑具狠狠的修理,一部分没有利用价值的俘虏被人间蒸发,还有一些被套上笼头,成为北海哨探处放出的鹰犬。这些人熟悉本土的地理人情,往往有自己的独门技巧和特殊门路,通过这些人,庄不鸣得到一个很有用的消息。
伪清的财政来源,除了来自搜刮农民的收入,主要是田赋和人头税,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捐税,还有一个比较大的财源,就是盐税。伪清官府通过控制盐场,掌握了食盐这种人民生存的必须消费品。采用包买的方式,把各地盐场的出产食盐,长期出卖给某些盐商,把全国划分为若干个食盐分销区,指定哪些盐商控制哪些食盐分销区的市场,从中榨取高额垄断利润。从伪帝顺治年间,本土全部盐税就在二百万两白银以上,伪帝康熙执政期间,全国盐税屡次加征,又增加百万余两,其中两淮盐税占据征收总数的六成以上,伪帝康熙的多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就是在增加盐税的情况下筹集军费的。
庄不鸣在北海最早建成的工业基础就是化工业,其中工业化生产的食盐是最基础的大批量原料,随着北海化工系统的扩大和成熟,在北海的沿岸各地有多处大型的化工厂,其中不少有大量加工食盐的生产设备。随着庄不鸣的电令,不到一个月,随着运煤船抵达长江口宝山岛的就有近百吨北海化工业出品的精制食盐,比起这个时侯本土最好的私盐品质好得多,更不用说品质低劣的官盐。北海出品的食盐洁白纯净,而且就算加上运费,这些北海食盐的工业化生产成本也很低廉。在伪清的垄断性食盐销售政策下,盐商为了尽可能提高利润,不仅生产的食盐本身品质低劣,而且习惯性的用细沙土掺入销售的食盐,用以获取额外利润。盐商们的这种卑劣行为,一方面是出于追逐利润,另一方面也是在伪清官府的压榨下不得不主动寻找利润点。除了各级伪清官吏向盐商吃拿卡要,伪清朝廷和皇族,也经常性的要求盐商报效,像支付北海的货款欠账,伪清官府就逼迫淮扬盐商出钱垫付,伪清如果发起战争动员,这些盐商往往也要协助出军费。在这种环境下,这些盐商就想尽办法提高官盐的销售价格,降低生产成本,至于食盐品质是没人关心的。这样这个时期的私盐销售十分红火,私盐不仅品质比官盐好得多,而且价格比官盐便宜得多,当然伪清官府对于私盐贩子处罚极为严酷,基本都是死刑,因此两淮的私盐贩子几乎都是亡命之徒,这些私盐贩子倒也很少直接和伪清官府对抗,往往是互相残杀,争夺私盐销售利润。当庄不鸣带着北海武装船队在镇江建立租界后,这个私盐贩运乱局开始受到控制。
镇江的地理位置在江南运河和江北运河在长江的交叉口,使这个时候本土最关键的交通枢纽,不过因为处于南京和苏杭之间,因此伪清朝廷并不担心这个地方的安全。确实,在庄不鸣带领北海武装船队到来之前,这里的确很安全。当镇江租界建立起本土功率最强大的电台,这里就成了北海在本土设立的密谍指挥部,租界东面不远的金山寺成为北海密谍的一个重要联络站,从镇江到入海口的通州,无数本土小船和商船,夹带着北海产食盐从四通八达的江南水路分散销售到江苏、浙江、江西、安徽,乃至上游的汉口,都陆续出现北海产精致食盐。这种食盐走私倾销行为,对于伪清的盐政是个绝大的冲击,每艘载重数百吨的北海运煤船,在途径舟山的花鸟岛、绿华山和长江口宝山岛的时候,都会多少夹带百十吨北海产精制食盐,用比本土私盐还要低廉的批发价销售给江南江北的私盐贩子和本土商船,然后在沿海和沿江从水路渗透到大江南北的广大区域,当地的伪清官吏和差役几乎都被收买,两淮盐务上交的盐税,从北海走私盐入境的那一天,盐税越交越少,尤其淮北盐场,在其后的两三年内就处于瘫痪境地,淮河以南,九江以下的长江两岸地区,北海走私盐占据了六成以上的销售份额,官盐销售额只占不到两成。其实这些走私销售利润里面,北海获得的利润并不多,也不过十万两上下的毛利,但是这种走私行动把一大批桀骜不驯的私盐贩子召集到了北海的旗下,尽管这些人表面上只是些走私盐分销商,但是通过这些无孔不入的私盐贩子,北海哨探处找到了最安全,最快捷,最稳妥的渗透方式,大批本地人秘密乘船出海,到济州岛的哨探处密谍训练营受训,然后悄悄回国,潜伏到了行营哨探处规划的指定地区,成为北海行营庞大计划中的一颗颗棋子。

在这些走私盐环节中,北海商船只是把运到的走私盐送到入海口附近或者舟山群岛沿海的外海洋面,这些地区伪清水师的巡防力度很小,其人手和船只都不足覆盖广大的沿海区域。其中部分伪清水师的官兵,还在利诱下主动参与走私,甚至主动为其他私盐贩子护航开路,用军营的库房帮助储藏私盐。江南各地的私盐贩子在北海密谍的调解调度下,用批发私盐进行控制,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走私网络,用贿赂打开销售渠道中官府的障碍。除了直接负责盐税的两淮盐务和相关的盐商,其他的伪清地方官府并不能从官盐中获利,这些官府的官吏对于稽查私盐的主动性极低,其下属的低级官吏很容易被私盐利润引诱,那种受点好处费睁只眼闭只眼的就算很遵纪守法的好官了,很多官差就是用其办公出差的便利,顺便捎带私货,私盐既容易携带,又可以卖个好价钱。其他沿江沿海的官差和衙役,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也夹带私盐,整个伪清吏治**,才是庄不鸣策划走私食盐成功的要诀。尤其随着北海产精致私盐大批入境,甚至一些上京的官员家眷也往往随身携带,多年后居然辗转送到了北京紫禁城的伪帝康熙的菜盘子。北海产私盐没有正规的包装,就是批发的私盐贩子也只知道这是从外洋运来的私货,具体产地除了庄不鸣和负责指挥调运的北海密谍,本土没有人知道。伪帝康熙用餐后,感觉用了北海精盐的饭菜十分可口,偶然情况下才看到了这种以往从没见过的极为精致细腻,颜色雪白的上等白盐,其后派人查访产地,居然一无所获,这才知道这种到了皇帝饭桌的精致白盐,居然是走私货。把两淮盐政的恶劣处境和这种疯狂倾销的精制私盐联系起来,伪帝康熙才恍然大悟,不过此时已经时过境迁,时机早已错过。
庄不鸣策划从北海走私大批食盐入境,第一个效果就是拿在北海不值钱的食盐作为硬通货,用很低的成本获得了江南地下黑市的入场券,并且让当地的官府上下一起卷进这个走私网,给北海下一步扩大的商品走私打开了通道。第二个效果是用比较隐蔽的方式,渗透到了江南伪清的各级官府内部,尤其官府中的底层奴仆差役和仆妇婢女,很多被招诱成为北海哨探处的眼线和密谍,这些人身份低微,不大起眼,但是往往消息十分灵通,而且知道很多伪清官吏的**,所有的零碎情报汇总起来,有眼光的密探首领往往就能拼出整体局势和走向,同时,这些深处伪清官府的眼线,还能在关键时候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第三个效果是在江南的伪清官府中,抓住了一部分官员的把柄,指望这些贪官竭诚投效不太可能,不过在某些方面给北海方面一些帮助还是很有用好处的。第四个效果是用金钱和义气结纳了一批江南的地下帮会,这些人可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在某些时候用于骚扰制造混乱,可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还有一个效果在较长时间才能显现出来,就是北海方面借助这些走私活动,大规模的投放北海货币,尤其北海版本的银币和铜币流通范围借助大规模走私迅速扩张,走私活动同时也成为北海最大规模的洗钱行动。仅仅通过周转称重白银制造为北海银币,从北海在镇江建立租界到反攻本土的这几年,总计在本土投放北海银币近两亿枚,仅此一项的纯利润,后来汇总约合伪清库银三千万两,比此时伪帝康熙一年的国家财政总收入多一点。
这个食盐走私行动,作为商业行为来说,北海的走私总头目庄不鸣并没有从中赚到很多现钱,但是这次长期大规模的走私行动,造成的连锁影响和次生效益,和直接利润相比,那百十万走私纯利根本微不足道,后来庄不鸣结算走私盐利润的时候,自己一文没要,全部分给了承担运输任务的船队水手们作为红利。对于两淮,甚至整个长江中下游区域的盐业生产销售来说,这是致命的冲击。不到五年,两淮盐场和两江南方的福建盐场,在北海走私盐的剧烈冲击下,生产极度萎缩,淮北盐场彻底崩溃,淮南盐场有些老底子,加上两淮盐务的竭力支撑,总算勉强在崩溃边沿挣扎,福建各地盐场也处于半停产状态。到了临近开战的几年,北海走私盐大举沿东南沿海南下两广和安南,沿长江向中游的两湖地区扩张倾销范围,从运河北上山东河南,所过地区的官盐全面滞销,承办官盐的盐商纷纷破产,当反攻本土战争打响后,伪清朝廷再也难以找到能够拿钱报效军费的盐商。
当然,在这些年的大规模食盐走私中,腥风血雨是家常便饭,不过因为北海公开的商船队从不参与本土范围的私盐走私,运送走私盐的北海船只都经过了全面伪装,加上收买的伪清水师官兵包庇,据有武装自卫能力的走私船在外洋活动一直比较顺利。随着北海驻防济州岛的舰队实力不断增强,经常伪装成西洋商船的模样,为运走私盐的北海商船护航,也提高了走私活动的安全性和保密性。这种海上行动,保密相对比较容易,北京那些对海洋一无所知的朝廷奴才始终搞不清走私船的具体动向和所属国家。不过从外洋和藏走私盐的沿海岛屿运入本土,其风险相对高得多,好在这部分行动都是分散在长江口南北广阔的海岸线,从山东沿海到福建沿海,可以用来走私的大小港口多不胜数,加上收买当地的伪清水师官兵和当地官府差役,走私总趋势在不断扩大。因为渗透到各处私盐帮派中的北海密谍的调解,大大小小的私盐走私帮派互相结盟订约,尽管少不了小规模的摩擦和争斗,不过有上面北海总供应商的压制,这些私盐贩运黑帮从内斗逐渐向联合发展,订立攻守同盟,在上游供货商的策动下建立起走私保险机构,并且在济州岛设立了招募雇佣兵的办事处,专门用来雇佣突击队和杀手,刺杀帮会叛徒,伏击查禁私盐的盐丁,甚至后来凑钱雇佣了驻防济州岛的北海舰队,到山东沿海设伏,在海上干掉了查禁私盐登陆的一只伪清水师船队,全歼伪清山东水师这支数百人的巡海营。这些江南私盐黑帮,经常到济州岛的北海雇佣兵武器商铺采购军火,装备的北海版本燧发枪比伪清八旗和绿营所用的老式鸟枪威力大,射程远,品质更是优秀。到反攻战争前,私盐黑帮在九江以下的沿江地区,除了在城镇不敢和大队清军对阵,在野外的时候,一般的清兵小队见到扛着燧发枪的武装私盐贩子,都要退避三舍。这些私盐黑帮在官府中的探子多不胜数,江南清兵大股集结起来,这些武装盐贩子就溜之乎也,只要这些清兵集群一分散,少数清兵根本打不过流动性极强的武装私盐贩子,因此江南清兵对于这些私盐贩子实在很无奈,就这么拖了下去。这种僵局情况也是理所当然,这些私盐黑帮的上面,是进行遥控的北海哨探处,因此求财的私盐黑帮,从来不去揭竿造反,也从不攻打城镇,就在沿江水路附近。这种贩私行为表面上对北京伪清朝廷无关紧要,当地官府往往能隐瞒就隐瞒,报喜不报忧,当这种贩私行为向癌症肿瘤一样扩散的时候,伪清地方官府的官差和衙役已经彻底没用,就是驻防的八旗和绿营也只能保住城镇,对于活跃在乡村水网的私盐贩子无可奈何,这种贩私情况严重到引起北京伪清朝廷注意的时候,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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