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夏家？”就算苍穹说出为了救整个天下而放过夏家，也没有比这个答案更触动人心。
云寒不解，高莫野沉思。
半晌，高莫野才无奈问道：“为什么？”她实在想不出为何要救夏家，以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武帝，你们因为武帝逃离京城，我也因为这个，而要救夏家！”
不等对方发问，苍穹已经接着解释：“自从我知道了爹娘的往事，就开始收集关于夏家的情况，我本来是想报复他们的，我也做到啦，从夏家那四个小的入手，弄的夏家大乱，应对失措，失了道理。按照我本来意图，双方这么对峙敌对下去，我方的胜算很高，只要外公和大舅施点手段，就可以让夏国义死于战场。夏国义一死，夏家威胁就大为减弱，若狠点心，甚至可以让他们满门无存。”
“现在夜家主掌西北军的后勤，夜秋风又主管州府和军方的联系，若有心思，的确可以做到。”高莫野点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推论，不过也提出反问，“我在京城都听闻过灵州八柱石的名声，你若想动夏家，只怕也很难，弄不好，会引起灵州整个军方的反弹，就算夜家也承受不起。”
“师娘很细心，不错，灵州八将门的确非常团结，若是外人，是很难撼动他们的，但我不同。”夜苍穹停顿了片刻，见高莫野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才继续说下去，“自从外公宣布我为夜家继承人后，夜家已经被八大将门视为一体，要不然，那有这么轻易的获得西北军方支持。当夜家和夏家起了冲突后，其原因又是因为我，那么其他将门只能调解，而无法偏帮夏家。这里面的原因，师娘应该清楚！”
高莫野将事情前后详细过滤了一遍，点点头：“不错，若因为你而起冲突，那就是言家分支和夏家起了冲突，这就成了八大将门的内部问题，若夏家应对失当，威胁到整个联合基础，这八大将门必然会分裂，而言家和夜家，钱，人，势，都比夏家强，要想铲除他们的确不难。说起来，今天这场闹剧就是个好机会，夏家被你扣上阴谋刺杀的帽子，你只要加把火，结果就完全不同。”
“师娘说错了一点，夏家想刺杀我不是栽赃，是他们的确想这样做，但夏国义和夏夫人却是反对这么做的。师傅，当时你挡住了夏长空那个老贼，你说他是否有杀心？”
云寒仔细的回忆片刻，又细细感受当时和对方交手后的感觉，很肯定的点头道：“不错，他的杀机很浓，根本就不像他说的想擒人。”
见丈夫说的如此肯定，高莫野脸泛怒色，很是不满的看着苍穹，一把抓住他，大声问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想杀你，你还这样做，对方可是个宗师啊，是不是嫌命长？”语气虽凶，却掩饰不住心里的关心。
夜苍穹一边躲避，一边求饶：“师娘，你慢点，事情和您想的不一样，他们想杀我，也要敢才对。夏国义和夏夫人对这里面的关节很清楚，所以他们一直反对这么做，这些只是夏长空那个老贼自作主张而已。”
高莫野停下手，不能置信的说道：“夏长空可是夏家的老人，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他，老顽固和老糊涂一个！”苍穹不屑的撇撇嘴，“这个老贼很早的时候就离开夏家，据说他对夏家一向顾忌和维护八大将门关系有些不以为然，年轻的时候就因为这个，和他父亲，也就是夏国义的爷爷闹翻，离家多年才回来。虽然练的一身好武艺，却越发糊涂混蛋，他一直以为，除掉我，就算面对八大将门责难，大不了也是翻脸而已，完全不知道这对夏家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这样，这么做到情有可原。但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高莫野听了苍穹的解释，觉得放下大半的心，如果夏长空不汲取教训，还想跳出来，她至少有十种手段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现在，可是很护短的。
“当然有关系，若不是连你们都逃难到灵州，我能知道武帝的决心有这么大吗？进而推断出一些事情出来，救下夏家？”苍穹见对方还是不解，只得解说道，“当我和夏家四小第二次冲突后，夜家和夏家闹出大纠纷，这个时候言仲道……”
“等等，言都统是你爷爷，你怎能如此直呼其名？”云寒很是不满的打断他，全然不顾高莫野打过来的眼神。
“一个为了胜利，可以冷血到漠视亲人死亡的人，就算他是我爷爷，那又怎么样？何况我现在姓夜！”夜苍穹的语气带有一种冷冷的愤慨，以及强烈的不满。
“言都统功在国家，实我辈楷模，你怎能如此？”
“我若有办法让师傅的枪法更上一层，但条件是牺牲掉师母，您会做吗？”
“当然不会，咦，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野，你拉我干什么，这个小子太不敬……”
高莫野恨恨的将云寒拉到身边，很是不高兴的说道：“就你这个臭脾气，也不好好听苍穹说话。苍穹认为言都统为了胜利，连亲人都可以牺牲，让他不能接受，故而不想认这个爷爷。这事摊到我身上，我也和苍穹一样。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真是木疙瘩脑袋。”
看着云寒想争辩却又底气不足的样子，夜苍穹暗觉好笑，这个师傅惧内的还真彻底。
乐了片刻，苍穹出言解围道：“师傅当然舍不得师娘，不过师娘还想不想听下面的故事啦！”
“想听，当然要听！”高莫野狠狠的鼓了对方一眼，警告他不要再插嘴，才转头，“苍穹，你接着说，要是这个木疙瘩脑袋还想插口，我会狠狠的收拾他！”
云寒被苍穹戏谑的眼神看了看，分外觉得没面子，正想发作振振夫纲，却被对方眼神一鼓，弄的气势顿消，连话都不敢说，越发难堪。
幸好此时苍穹开口解围：“言仲道调解了这次纠纷，夜夏两家也在其他将门的共同见证下，签署了互不挑衅的条约。说起来，那次还是我第一次见言仲道，虽然很多人和我提起过他，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当时他看到我，就想过来和我说话，却被外公阻止，两人争论了几句，言仲道看了我一眼，没再走过来。老实说，我对他的观感很不好。不过，在条约签订后的一天，我的四伯言师义找到我，将我父亲为何战死，以及言家为何不追究的原因告诉我，并让我不要再找夏家的麻烦。”
此时苍穹的面色很奇怪，有佩服，有怨恨，有不解，也有难过！
沉默半晌，苍穹有些低沉的继续讲解道：“根据我四伯的讲述，加上我后来的调查，我逐渐知道了当日父亲战死的真相。五万夏骑偷袭清涧的目的，不是现在公开的那些，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言仲道为进攻夏国而囤积的物资，想用这批物资的得失引出清涧守军，伺机抢夺清涧。
凭心而论，我很佩服这次夏国的主事者高天远，他的远见卓识和信心胆略的确让人惊叹，如果他成功，汉国将被重创，夏国也不会沦落成被压着打的局面。本来他的计划应该是很成功的，可是他很不幸，碰上夏国义主管巡哨。夏国义这个人很谨慎，或者说他有所谓的战场直觉吧。他很杰出，真的很杰出。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将我父亲派到马蹄滩是巧合还是算计好的，就是这次不循常规的巡哨发现了夏国的前锋部队。
但我父亲却判断失误，意图消灭夏国前锋。等夏国义知道消息后，父亲已经和夏国骑兵纠缠在一起。这个时候，夏国义肯定判断出夏国的目的所在，没有派兵救援，反到利用敌骑被父亲缠住的机会，将囤积物资的地方重新布置了一番，设置了一个陷阱，并误导了高天远，让他以为夏国义正在转移物资。这让高天远做出错误的判断，决定不再隐藏实力，以重兵突破，尽快毁掉这批物资。
言仲道得到外公报信时，夏国义也派出信使。我不知道当时言仲道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他同意了夏国义的计划，放弃救援父亲，将敌人引到陷阱再决战。这个计划很成功的实施，高天远发现中了埋伏后，已经来不及退出，最终仅以身免的逃归夏国。言仲道以我父亲，最后还放弃母亲甚至于我后，取得胜利，而夜夏两家却成了敌人。”
“你真正恨的是言都……言仲道？”高莫野不太理解对方的思维，但却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也许是吧，我非常不满他的绝情。其实在我知道这些后，就不那么恨夏国义他们，我能理解他的做法。这些年来，他对我一直很忍让，我父亲每年忌辰，他都会秘密前往，我每年生日，他都会在父亲那里留下一些东西，我知道，这是给我的。师傅，师娘，你们才来灵州，也许不知道八大将门为灵州的牺牲。
仅以夏家而论，先帝三年，夏国出动十万大军寇边！夏家只留下当时最小的夏国义，全都上了战场。为拖延阻滞敌人，夏家老少七人，一共在前方抵挡了五日五夜，最后尽数战死，言家也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只剩下言仲道这一支，其他将门也多有损失，皆是父兄叔侄全没。虽然八大将门元气大伤，但却成功的阻挡住来敌，让灵州免于战火。夏家，于国，有过大功，于民，有过大惠。
师傅，师娘，你们说，夏家该满门离散吗？”
“当然不该！”云寒想都未想的直接说道，高莫野反到是思考了片刻，才肯定的说道：“的确不该，你就是为这个要放过夏家的？”
“不是，我早就决定不对夏家进行实质性的伤害，这次，我真的是想救夏家！师傅，师娘，这里面的原因，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
云寒有点不解，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弯绕，但高莫野却听出言语背后的意思，有些倏然而惊的道：“你是怀疑武帝要对灵州动手？”
“不是怀疑，武帝早就开始插手灵州！这些年任命的灵州刺史，都是和八大将门毫无关系的人，各地衙门也多是武帝亲信之人，如此局面，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谋定后动，先外后里，这的确是武帝的风格。”高莫野感觉背后有点发凉，连如此偏僻的地方都不能逃过武帝对士族的清洗吗？
还带着一点侥幸，甚至带点不确定，高莫野颤抖着问道：“苍穹，你认为武帝会对夏家动手？”
苍穹狠狠的一点头，打破她的最后一点幻想：“肯定会，我这些年研究过武帝，他是那种意志坚定，个性冷决，考虑问题长远的人，如今的灵州，不再需要八大将门一体！”
这番分析，云寒觉得惊心，他可是在京城混过的，也亲眼见到过武帝，对他的为人禀性都有着自己的认识，可眼前这个十岁小孩子，却能凭借一点点蛛丝马迹，就推断出这些，真不知该说他是天资聪颖，还是智多近妖。
没等云寒感觉出个味道，他那位同样多智调皮的老婆也开口道：“言，夏，曹，王，莫，南怀，沈，上官，这八家中，莫，南怀，沈，上官，都只剩下一位当家人，而且都不太强势，后辈又未长成，可以排除。王家虽然势大，但他们一向屈居三家之下，动之无益。曹家人丁兴旺，但当家人曹默，为人奸诈自私，不被灵州上下所喜，也可排除。唯一有可能引起朝廷不安的只有言，夏两家。但为何是夏家，而不是言家？”
夜苍穹笑了笑，眼光变的有点深邃，还有点无奈和嘲讽：“武帝不会动言家的，言家现在是灵州的顶梁柱，二代中也没有杰出的人才，更重要的是，言仲道不仅是武帝的幼年好友，是帝党的中坚，他的年纪比武帝要大一些。对付言家，没这个必要啦！”
高莫野彻底弄清楚苍穹对武帝的判断，武帝现在年纪大啦，要开始为继承人打算，那些有可能威胁到皇室的势力或个人，都将被清理，言家不符合这个条件。
“夏国义真的很杰出？”高莫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也许是想坚定自己的想法。
“言仲道之后，他将成为领头人，主导八大将门，这不光是我，还是灵州上下的共识，包括言仲道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最关键的是，夏家不是帝党，虽然也不算士党，但他们很同情士党的遭遇。”
高莫野长出一口气，看到云寒一幅懵懂的样子，知道丈夫不擅长这些皇室的勾当，轻轻抓住他的手，安慰的一笑道：“幸亏我们离开京城，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那个大牢里窝着，就等秋后问斩！”
云寒有些不相信的说道：“没这么严重吧，我们又不是主犯？”
“比这个还严重！”高莫野伸出手指，狠狠的点点他，“现在涉及到皇位，那还有什么道理好讲，冤死也只能怪你命不好。”
“哧！”的一声，马车停下来，不久外面响起安淇的声音：“少爷，到家啦！玛丽莲总管正在等你！”
夜苍穹应了一声，回过头望着云寒和高莫野，哭丧着脸哀求道：“师傅，师娘，我可是什么都讲啦，你们可要讲义气，帮我过这一关！”
高莫野没回答，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当回头看到云寒还在呆呆想着什么，不满的打了他一下，喝道：“还在想什么，下车啦？”
云寒回头望了她一眼，满脸不解的问道：“苍穹这小子怎么救了夏家？这和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高莫野心里真的很无奈，一边整理有些褶皱的衣服，一边丧气的说道：“现在唯一救夏家的机会就是拆散八大将门联盟，让武帝放心。而我们能想到逃到灵州，那其他人是不是也会想到？其他人想的到，武帝就想不到？这和我们的关系还不大吗？”
云寒有些恍然的一拍车厢：“我明白啦，武帝可能因为许多避难的人逃来灵州，继而对灵州提前动手？苍穹那小子和夏家闹翻，就是为了让武帝不对付他们？”
高莫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现在才想到，真是有够笨的！”
云寒看到苍穹已经下车，车厢内没有外人，冷峻的神态顿时瓦解，涎着脸讨好道：“老婆聪明就好，我就随便啦！”
高莫野心头涌过甜蜜，脸上也露出羞红的笑意，娇声道：“算你啦，快下车，还要去应付言夫人！”说完还推了云寒一把，神态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让云寒的心都火热起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