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匹马寓京华 一剑动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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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仁,字允文,吴州行省姑苏人氏。自幼家贫,乃立志向学,威德十三年中进士第,历任翰林院庶吉士、户部主事、户部郎官,威德十九年任蜀州行省松阳知府,后任越州行省布政使,二十八年,任兵部侍郎,同年出镇西路行军府。贞和帝即位后入值中书省。贞和中兴盛世,政令多出自允文。其人才高于世,刚正廉能,文章诗词皆精。实为本朝文臣第一。
——《国朝史鉴》卷第六十八
西京大城,是一座东西南北各长二十里的方形大城,城墙为夯土包砖,高达四丈八尺,气势巍峨壮观。城中有人口逾百万,乃是天下第一大城。
几个人远远瞧着,都不出声。韦锦打破沉默道:“峭峰兄,到得刑部,我这差事就算完了。进城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且到茶摊上吃杯茶去。”又吩咐那两个差役将韩屺的枷解了,两人齐往茶摊走去。任雨轩却只呆呆望着西京城,一动不动。
陈疆达推了推他:“停云老弟,发什么呆呢?”任雨轩道:“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陈疆达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何尝又不是呢,原以为去了庭州可以搏个晋身之阶,不料却这般灰溜溜地回来了,真真是世事难料。”
两人牵了马,一道走到茶摊前坐定。韩屺问道:“你们二人可有住处?”陈疆达道:“我自去朋友处安歇,韩大人不必挂怀。”任雨轩也道:“我在京中尚有亲戚的。”韩屺点点头,不再言语。
进了金光门,韦锦自领着韩屺去刑部复命,几人做揖道别,各自离去。任雨轩便打马往金翠坊而去,到得金翠坊,他牵马走入坊间巷道,来到一处宅院之前,敲了敲那对兽面辅首,不一会门开一线,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探出头来。
任雨轩笑道:“柳嫂子,是我。”那女子喜道:“是公子爷回来了!快请进,我来牵马。”说着忙打开门,从他手里牵过马绳。又回头唤道:“紫菱,是公子爷回来了,快去告诉小姐。”
任雨轩问道:“我妹妹这几年身子可好?”柳嫂子道:“也还是那样,如今还是每日吃着雪玉丸。”任雨轩点点头,便往上房里赶去。
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迎上来笑道:“竟是公子爷回来了!可可的小姐这几日正念着呢。”任雨轩定睛看去,那丫鬟穿着绛色衫子,倒也生得俊俏,不禁笑道:“三年不见,紫菱又长高了些,我离京去陇州时,你还是个娃娃呢。”
正说着,一个容貌娟丽的十六七岁少女,穿着鹅黄衫子,从穿堂过来,笑道:“哥哥。”便不再做声。任雨轩又惊又喜,忙走上前,双手搭在妹妹肩上,将妹妹仔细瞧了又瞧,方道:“三年未见,亭儿长成大姑娘了,你,这一向身子可好?”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了。任雨亭勉强笑道:“还好——”说着,已是泪如雨下。那紫菱和柳嫂子见到这情形,不由得眼圈也红了。
柳嫂子忙悄悄抹了眼泪,笑道:“罢哟,公子爷回来这是大喜的事儿,怎么还哭呢。我说昨日怎么灯花连爆了两回呢。”说得众人都笑了,任雨轩忙替妹妹拭了泪:“正是,亭儿不哭,一哭,就不好看了。”说着,扶妹妹在椅子上坐下:“这些年你每回来信,都道身子安好,倒底是怎么样?”
任雨亭轻声道:“这些年寒毒也不曾怎么发作,只是每到月底时身上略难受些。我如今还是每日吃着雪玉丸,王府里每月都遣人送药来的。”任雨轩伸手去探她脉息,微微地点一点头。
任雨亭道:“怎么哥哥六月里来信里也不告诉我你要回来呢?”任雨轩轻轻刮一刮她的鼻子:“我就是故意不告诉你,存心给你一个惊喜来着。”任雨亭故意“哎哟”一声,两人都笑了。
这时紫菱端来一只小盖钟,任雨轩笑道:“多谢,我还真是渴了。”说罢接过一饮而尽。任雨亭不禁轻轻一笑:“哥哥出外做了几年军官,行事越发爽脆了——但不知哥哥这番回来,可是会长住么?”
任雨轩道:“我这回是护送朝中大员回京述职,料来也不能在京城多呆的。下午我先去兵部点个卯,顺便奉韩都督之命拜见范侍郎;再去谒见西昌王。明日我去刑部大牢见见韩大人。”
雨亭听得半懂不懂,奇道:“大牢?”任雨轩摇头道:“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说罢。”雨亭低低地“哦”了一声。任雨轩心知妹妹听得自己料不能长住,心中难过;忙将话题岔开去:“这些日子妹妹又读了什么有趣的新书?”
午饭后任雨轩便赶往皇城。西京城内划分为宫城、皇城和外城三部分,宫城居于全城北面正中,为东唐皇帝的宫殿区,皇城位于宫城之南,乃是东唐帝国中央官署所在地。《西京志》云:“皇城中南北七街道,东西五街,其间并列台省。”
任雨轩自南面的安上门入了皇城,到得兵部,往武选司挂了名,再去尚书衙署找范成仁时,却被告知范大人被太子召入东宫议事去了。他只得出了兵部衙门,却见两名侍卫护送着一人走来,那人年近四十,头戴簪缨银翅王帽,穿着件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一根碧玉带;竟是一位郡王。任雨轩忙侧身一旁,躬身行礼。
那王爷见他一袭黑色的武官常服,左臂之上盾形的军官臂章之中,绣着四支羽箭,乃是一名校尉。便停住脚步问道:“你可是放外回京办事的军官,怎么瞧着眼生?”
任雨轩忙道:“回殿下,下官是陇州军巡检任雨轩,此番是陪韩大人一块回京的。”那王爷听了便将他上下打量一回:“你就是任雨轩,那个黑水关下一箭射死敌酋的?果然一表人材,是将门之子罢?可惜本王如今不能放外带兵,不然本王定要带上你,瞧瞧你的本事。”说罢笑着点点头,进了兵部大堂。
任雨轩忙问守门的副尉:“方才与我说话的不知是哪位郡王?”那副尉正眼也不瞧他,冷笑道:“你竟不知道?这位乃是南平郡王!”任雨轩这才知道方才与自己说话的乃是皇上幼弟李伯宗,现今做着礼部尚书的。他知这些羽林军的军官们个个都是眼睛长在脑门顶上的,也不再多说,点一点头径自去了。
到得西昌郡王府,递上名帖,那仆人引他到一侧厢房道:“殿下入宫面圣尚未回来,这位大人先在此候着,郡王回来必定会传的。”任雨轩谢过,坐下来静静等待。
眼看申时要过,来了另一名家仆道:“郡王请大人进去说话。”便领着他绕过银安殿,进了仪门,直入正面的上房之内。原来郡王自来便是在内堂之上见他,并不当他是外客。进得正室,便见一人,四十余岁,也穿着与南平郡王一样的装束;正是西昌郡王李伯雄。
任雨轩一见便要行礼,西昌郡王忙笑呵呵地迎上来扶住他:“贤侄不必多礼,本王是刚从宫城面圣回来,听得你来了,不及换衣服就叫你进来了——快坐快坐。”命他坐了,不一会便有丫鬟前来上茶。西昌郡王笑吟吟地望着他:“这几年你在陇州可好?这番你是随韩大人进京的罢?你随徐将军征战庭州,立功非小,可惜黑水川一败,形势陡转;现如今先后两任主帅都在刑部大牢里了——令妹可好?”
任雨轩道:“回殿下,这几年在陇州,虽说是苦寒之地,晚生倒也不觉得什么。昔年晚生携妹进京应试武举,恰巧遇到王爷,多亏郡王安置我兄妹二人;这几年舍妹独居京城,全赖郡王照应周全,晚生虽肝脑涂地,亦无以为报。”西昌王笑道:“不必这样客气,令尊与孤王有旧,又曾同殿为臣,照应他的后人原是孤份内的事。令妹身子还好?王妃也一直记挂着她,闲了可带她过来坐坐。孤也想见见她呢。”
正说着,王府长史景长清走了进来,笑道:“这位是停云?我们殿下最是怜贫惜弱的,不要说你,这些年周济过的故旧子弟,不知有多少呢。听说你在西域屡有战功,什么时候陪我们王爷去打打猎,让我们也开开眼?”
西昌王叹了口气:“韩峭峰原本也是极干练的能臣,如今却弄到这般境地,实实叫人叹息。如今庭州形势危如累卵,皇兄这几日正催着中书省拿个方略出来,贤侄此番在京呆多久?还要回陇州去么?”
任雨轩摇头道:“晚生亦不清楚,晚生虽是升了校尉,却并未实授巡检之职,也不知兵部会如何安排。”西昌王笑道:“既如此,孤可知会兵部,叫他们将你就近安排在京畿附近罢?”任雨轩忙起身道:“多谢殿下眷顾,不过还请殿下不要如此,无论兵部如何安排,一样都是为国效力,晚生并不敢挑剔。”
西昌王点头道:“这样也好,贤侄一片赤心,令人赞叹,既是这样,孤也不勉强你,天色已晚,就在这和孤一道用过膳再走罢。”
任雨轩忙道:“谢殿下!郡王赐饭,原该领受,只是舍妹在家中还等着晚生,三年分别,晚生也想多陪陪她,还请郡王殿下恕晚生轻狂无礼。”西昌王道:“令妹与你相依为命,你二人自然是亲近非常,也罢,孤也不留你了,只是,你也难得回京——”他想一想,将墙上挂着的一把金丝宝刀取了下来,“这把胡刀,乃是孤重金购得,宝刀赠英雄,就赐与你了。眼看得中秋将至,你总要陪你妹子过了节才走方好。”
任雨轩谢过,领刀而去。出了王府大门,骑在马上他沉思着:“奇怪,屏风背后那人是谁?武功不错呢!”
任雨轩走后,西昌王在椅子上坐定,道:“你出来罢。”屏风后闪出一人,道:“主公,此人功夫不错,又受主公大恩,可以为我所用。”
景长清道:“闻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西北局势已不可挽回,咱们不可再让他回庭州去送死。”那闻先生道:“不错,眼下咱们在军中,羽翼未丰,正应该招揽这样的豪杰。”西昌王点头道:“本王自会关照兵部。超尘,本王看这人深沉自敛,若能为我所用,那是再好不过,只怕是未必能被本王收服呢?”
闻非凡笑道:“此人其实已被主公收服一半了,他致命的弱点攥在主公手里呢。”西昌王道:“可以试一试,若不能为我用,则必为我之敌,届时你就替本王打发了他。”又转头对景长清道:“你此次去西域,事情办得很好,超尘这个主意果然是好,你见那西台大汗,觉得此人怎样?”景长清思忖一会方道:“主公,那归利长荣狼目鹰鼻,雄心非小。我瞧其志绝不仅仅在于一个庭州!”“哦?你的意思是说?”“主公,属下是说他有入主中原之心!”
西昌王吃了一惊:“竟然这样?”他沉吟一会,“那些胡人粗陋蠢笨,能成得了什么大事?此事姑且再说。眼下本王另有要事要赶紧办,你替本王修书给申载行。”又对闻非凡郑重其事地道:“闻先生,我有一事相求。”闻非凡见他也以先生称自己,不禁一怔:“王爷只管吩咐。”
西昌王恶狠狠地道:“本王请你去杀一个人!”
第二日任雨轩又来到兵部,走进大门,只见一个小兵迎了上来:“可是巡检任大人么?”任雨轩定睛一看,那小兵二十岁不到,肤色黝黑,颇为壮实;却不认得。不禁道:“是我,有什么事么?”
那小兵忙行礼道:“见过任大人,小的是您的亲兵,小的叫舒海,今后就跟着您了。鞍前马后,有事只管差遣小的!”
任雨轩大觉奇怪,他自做军官的第一天起就没要过什么亲兵,难不成今天兵部硬塞了一个给他?不由得问道:“谁差你来的?”舒海挠头道:“回大人,不知道!小的本是在军械营当差的,今天忽然来了位文官,说是兵部的,叫了小的过来,说是让小的在这候着,任巡检来了,就让小的跟着任巡检——”
任雨轩摇头苦笑,越问越糊涂了。当下也不再问,带着他直往尚书衙署而去。
尚书衙署内分隔成三间,中间是议事堂,左边是尚书办公之处,右边是侍郎办公的屋子,如今任着兵部尚书的乃是东安郡王,却并不来部里视事。门口的兵士领着他二人到了右边屋子里,便退了出去。

任雨轩看那范成仁,三十七八岁模样,形容儒雅,见了他,便起身招呼道:“不必拘礼,请坐罢。”任雨轩知道这位范侍郎政绩卓著,先京官,后放外任,兴农事,修水利,断疑案,举贤才;如今又重回六部,乃是一个有大本领的人,当下施了一礼,将韩屺的书信递上,这才告了坐;那舒海则侍立在一旁。
范成仁先将案上的军报批复了,方抬起头来,恰看到舒海,问到:“这是你的亲兵?昨夜我去看望峭峰兄,他说到你尚无亲兵,我今日便命武选司去挑一个厚道老实的给你做亲兵,想必这就是了。”任雨轩这才明白过来,忙问道:“韩大人还好吧?”
范成仁道:“身子倒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有些萎靡。停云,峭峰兄屡次向我提到你,他对你很爱重呢。他这回遭遇大难,这官暂时是不能做了,不过性命却是不要紧的。”
任雨轩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皇上的旨意下了么?”范成仁摇摇头:“没有这么快的,其实当初你们在西海原大胜的军报传到京师,皇上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多疑,后来黑水川之败,皇上知道自己其实也有责任,只是说不出口,众大臣再联名保奏,皇上其实已经有了计较。”
他望向任雨轩,“昨日我去见了太子,这番话是太子告诉我的。”任雨轩听罢点点头。范成仁望着他道:“今日你还有什么事么?”任雨轩道:“没有什么事,末将只是想去看看韩大人——”范成仁道:“我与你同去,回头我还有事与你商议。”
从刑部大牢出来后,范成仁仍回兵部处理军务,一边和任雨轩闲聊着,但凡有人前来议事,两人便停下,待来人走后,两人又接着聊。看看天色将晚,任雨轩只得将家中地址告诉舒海,命他回去传信,“骑我的马去,就说我不回去吃饭了。”
待舒海赶回,范成仁看看漏刻:“竟到了戌时了?停云,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回头去我的住处接着议。”任雨轩不敢违抗,只道:“是。”两人带着亲兵出了兵部,来到外城,找了个小店吃了碗面。任雨轩心道:“做到这样的高位,尚如此简朴,这位范大人好生令人钦佩。”
范成仁的住处是永宁坊的一处宅子,二亩地不到,家具简陋,却是满屋子的书。只有一个老仆在此伺候,任雨轩心道只怕我的住处比这里还大些。范成仁笑道:“我的家人都在吴州老家,这里寒素得很,不要见笑。”任雨轩道:“范侍郎如此清廉,小将实在是钦佩得紧。”那老仆替他上茶之后,便与舒海退到外屋去了。
范成仁便正色对任雨轩道:“停云,我已给皇上递了折子,自请出镇西域,你以为如何?”
任雨轩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于是将自己在庭州这段日子的经历,详细说与范成仁听,又说道:“范侍郎,如今庭州形势,急切间已不可逆转,范大人此去,只可是一个守字,不可轻易出击。如此一来,则庭州北路,安西、勒善一线,乃至更北面的小金山草滩,俱可保无虞。只是庭州南路既失,西台番军可直杀至肃北关城下了。肃北关守军不过一个旅,一旦失陷,沿着千余里长的陇州走廊,几乎无险可守。西番便能长驱直入,直至我西京城下了!此事绝不可大意。须命高统领亲率陇州军主力,守住肃北关方可。另外,”
范成仁正听得仔细,忽然发觉任雨轩住口不言,起身站立,一脸凝重之色,不由问道:“怎么?”任雨轩皱眉道:“有武林高手往这间屋子窥探,好重的杀气。”
范成仁奇道:“杀气?”任雨轩道:“不错,这个是江湖中人,范大人,你可是有什么仇家?”范成仁摇头道:“没有。”任雨轩道:“既然不是私仇,那便是因公了——来了!”说罢,“呛”的一声,拔剑出鞘。
范成仁顿觉脸上一阵凉意,室中寒气大盛,但见剑身乌黑,浑没半点光泽,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就如一段薄薄的黑木一样。不禁讶异:“这是什么剑?这样古怪。”再细看去,忽然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这剑似乎纭绕着一层邪恶的气息,他一身浩然之气,从未害怕过什么,这下却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任雨轩微微一笑:“侍郎放心,有我在此,任天下谁人也不能伤了您半根毫毛。”说罢便往外屋走去,舒海与老仆正在说话,忽见他持剑而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都站了起来;任雨轩打开门直走出去,立在小小的院子里。范成仁赶到门口,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象是有人用一把弩死死钉住了自己一般。接着眼前白光一闪,一把雪亮的长剑朝自己直刺过来!
“叮”的一声,那剑被一把乌黑的剑架住,刺客“咦”了一声,已是飞身上了墙,任雨轩又是一剑凌空虚刺,便如有一把无形的剑刺在那刺客后背。那刺客闷哼一声,身形在墙上一晃,便纵身而去。
任雨轩收剑入鞘:“大人恕我不去追他,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过他这一伤,至少三个月不能拿剑的了。”几个人只是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他。任雨轩问道:“大人令名远播,海内共知,是什么人想要谋害大人呢?今后怕是要多加防备。”
范成仁定神道:“不知道,不过不要紧,我任越州行省布政使时,曾拜会过江南程家堡,我可修书一封,请程堡主派两个高手前来京城,停云不用担心的。”
任雨轩摇头道:“以那刺客的身手,只怕是须得程焕亲来,方能保得大人平安。”范成仁笑道:“停云过虑了,你不是说那刺客至少三月不能拿剑么?况且这般身手的高手,想来江湖上也不会太多——这其实是小事一桩,停云,你尚未实授巡检,想过将来去何处么?”
任雨轩想了想道:“西昌王想要卑职就在中州军中任职,不过小将却想随大人共赴庭州。”
范成仁道:“西昌郡王?”不禁深深看他一眼:“庭州之事,我已有计较,你不必再回去,我另有安排。等皇上的旨意一下,我就赶往西路,时间颇紧,还有许多事得赶紧办。眼下看来,九月里的武举我是不能主持了。停云,你先回去歇息罢。”任雨轩只得道:“是。”带着舒海告辞了。
任雨轩沿着坊道慢慢走着,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箫声,不由住了脚步。
舒海牵马跟在后面,不防他突然停住,差点撞到他身上,忙问到:“大人,可是有事?”任雨轩道:“我能有什么事?我是想我那宅子里全是女子,如今你随了我,我还得叫柳嫂子给你收拾间屋子住着呢。”舒海笑道:“大人不用。我就住大人的屋子好了,大人睡床,我睡在地上就可以了的。”
任雨轩不禁笑道:“这可不是胡说了么?舒海,你既跟了我,闲了我教你练武,读书认字。”
那刺客中了一剑后不敢停留,连忙逃至西昌王府,逾墙而入,却见西昌王尚与景长清两个在内堂上对弈,便走了进来,扯下面罩。那两人见他胁下一滩血迹,不禁骇然。西昌王忙问道:“超尘,怎地会受了伤?洁成,快去叫医官来。”
闻非凡皱眉道:“没有用的,我这是内伤,须得自己运功休养。殿下,请恕这段日子在下不能为您奔走了。”西昌王忙道:“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外结主仆之义,内实朋友之宜,不必如此见外,但不知是谁伤了你?”闻非凡道:“真个是无巧不成书,昨日殿下接见的那个年轻军官,可可的今日在范成仁那里!”
西昌王失声道:“任停云?!他怎的会和范允文走得这般近了?”沉吟片刻又道,“这也不奇怪,那范允文素有伯乐之名,见到青年才俊,是必定要倾心结纳的。难道竟是他伤了你?那他识出你的身份未?”
闻非凡道:“他不会识出我的身份的,我只和他对了一剑。”西昌王更加惊骇:“你说他只一剑便伤了你?”
闻非凡叹道:“不错,昨日我虽觉得他武功不错,却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不料此人竟已到了化外无形的先天境界,深藏不露;功夫比我料想的要高得多了。追魂无形剑,好厉害!”西昌王皱眉道:“超尘,你不是说普天下能胜得了你的不超过八个,而这八人不是方外高人便是神龙无影,怎的任停云这么轻易便能伤了你?”
闻非凡深吸一口气,取一颗药丸服了,方道:“因为这个任停云乃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的弟子。而且是传说中江湖上最厉害的那一个人的弟子。”景长清好奇道:“那人是谁?”
闻非凡缓缓道:“剑圣。”那两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剑圣,那个三十年前纵横天下无人能敌的大侠,那个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名字,而任雨轩,竟然是他的弟子。
西昌王双目发亮道:“停云一定要为我所用!过得几日乃是中秋,本王要去登门看望他们兄妹。”景长清忙道:“主公不可,任停云乃是精细之人,殿下突然格外恩遇,他必然会心中疑惑,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况且据主公说,范允文已自请出镇西路,不若等范允文走后,再来慢慢筹划此事。”
西昌王点头道:“你虑得是,只是那范允文去了西路,若真将归利击退,岂不坏本王大事?范允文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惜不能为我所用,就只好杀掉了!”景长清笑道:“范允文即便到了西路,咱们也可寻个不是让御史参他一本,他再有能耐,也在西路呆不长的。”西昌王只听得连连点头。
处置韩屺的旨意直到武科举即将举行时才颁下来,处分出人意料的轻:将韩屺降为东路行军都督府行军长史,戴罪前往东路行军府副督俞铮军前效力。
范成仁则是不等中秋节过,便赶往庭州。他点检安西、勒善、库什三镇人马,发现只有两师四旅共一万六千余人。范成仁便垒城墙挖壕沟,坚壁自守;每每只遣一旅人马扰袭敌人,四旅轮流出击,总不间断。
归利长荣气得火冒三丈,自率大军前来搦战,范成仁却是理也不理。归利便遣人前来下战书,书中对范成仁大肆辱骂。范成仁看过只是一笑,吩咐将来使痛打一顿赶出。归利无可奈何,叹曰:“此公胸中自有百万甲兵耳!”只得自行退兵,屯于黑水关、和城。庭州遂成南北对峙局面。
费正对范成仁道:“都帅何乃示弱太甚?”范成仁笑道:“目今庭州军兵缺将少,难以进击;贸然进兵只能使朝廷自取辱耳,与其朝廷受辱,还是我一个人受辱的好。”费正叹服。朱应却担忧地道:“主帅一片赤心,大伙儿都是万分景仰的,就怕朝廷里一干小人又要生事。”范成仁轻轻笑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朱应的担心果然被料中,不久就有御史官上折参了范成仁一本,责其畏战不进。再过得一月,就有旨意将范成仁左迁蜀州行省任布政使。
威德帝又下旨命楚州军统领梁国栋出任西路行军府副督兼庭州军统领,谁知梁国栋接到圣旨后就装病赖在统领衙门里不出来了。眼见得满朝文武谁也不愿接这烫手的山芋,威德帝只得命朱应暂署庭州军统领,以总兵节制一州军马,东唐帝国自开国以来,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任雨轩在京城直到中秋过了方才动身赴任,兵部武选司下的文书上赫然写着命他前往东路行军府吴州军军前效力。他也不知道范成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不能不启程,妹妹、紫菱、柳嫂子三张嘴都靠着他的俸银过日子,纵然不舍,也只能与妹妹道别。
十六日启程那天,他在门口不厌其烦地叮嘱妹妹,“天寒加衣,保养身子,多给哥哥写信。”终于狠狠心上了马,那三个女人六只泪眼看他去了,方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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