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驱驰赴帝京 千骑卷平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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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各军败入东都,图鞑军渡过大河围城强攻,不果,乃困之。城中守军怨愤章元振,乃聚而除之。五月初二,任停云率军至华荫关,破比粟特军,解其围。
————《国朝史鉴》卷第六十八
骆承志、于承斌经过一夜苦战击退了敌军多次强攻,眼看到了天亮时,却听得城门处一阵巨响,接着图鞑军士兵一片欢呼,心中都是一凉:“终究还是被攻破了。”骆承志便对于承斌道:“子彬兄,你带着弟兄们下去支援丘升材,我顶在这里。”于承斌正要答应,却见骆承志眼向南望,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他连忙也掉头望去,只见南面山岗上一队队东唐骑军列开阵势,为首一将张弓一箭,将自远处带领人马冲来的一员图鞑将领射落马下。不由得失声道:“援军来了!”
狄蛟一箭将都喇射落马下,抽出横刀喝道:“冲阵!”第一个从山岗上跃马而下,跟在他身后的两千骑军长枪并举,同时从山岗上奔驰而下,向图鞑军阵冲去。
比粟特特勒苏等人一见南面出现了东唐军,心中也都是大吃一惊,比粟特立即下令:“准备迎战。”说罢掣刀跃马向南而去。特勒苏郁力弗等人连忙打马跟上。
狄蛟率领的前军刚从南面山岗上冲下,第二支东唐军又出现在山岗上,这是任停云亲自率领的中军也赶到了。南若云将手中长刀一举,第一个冲了下去,王玄翼、关若飞两名团练紧随其后,四千骑军纵马而下,紧跟前军之后冲入敌阵,大杀大砍,图鞑军因为是正在攻城,几乎全都是徒步作战,不过片刻工夫就被冲得七零八落,阵形大乱。山岗上只有任停云和李樊生驻马观战,舒海手擎军旗,骑在另一匹马上。任停云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皱眉道:“杜寒峰部怎么还没到?”舒海向四周看了看,笑着伸出一只手指道:“大人快看,他们是绕到敌后去啦。”
杜屹率领着史定忠的一团骑军是殿后部队,他听得前面杀声大作,知道前军已经接敌,便命人马向东面绕行,很快出现在敌阵侧后,一声令下,骑军迅速展开阵形,顿时箭如雨发,倾刻间便有数百名图鞑士兵成了箭下之鬼。接着杜屹将长枪一举,这一路人马也杀入了战阵。
李樊生见三路人马纵横驰骋,直杀得敌军四散奔逃,几乎溃不成军,忍不住吟道:“将军大旆扫狂童,应传书生赞武功!”任停云瞧他一眼道:“我还不是将军呢。”又对舒海道:“你留在这里护住云溪兄。”说罢驾地一声,跃马而下。
此时丘昂骆承志等人也率领守军从关内反杀出来,两下里夹攻,比粟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军队,眼看着部下东一群西一堆被杀得东奔西逃,心中又气又慌,正在没计较处,南若云跃马冲了过来,挥刀直劈。比粟特连忙举刀招架,两人丁丁当当战了十余合,郁力弗从一旁赶了过来,挥刀助战,南若云一人独战敌军两员猛将,竟是全无惧色,眼看又战了十余回合,丘昂也打马赶来助战,比粟特见大势已去,叫道:“撤。”两人不敢恋战,领着兵马向东面逃去。
丘昂赶到南若云面前,笑道:“南俊龙,好武艺。”南若云笑道:“升材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丘昂笑道:“好什么,差点就把关城给丢了,幸好你们及时赶来。真是万幸。”
此时骆承志等也带着人马正望前冲杀,忽见一员年轻将领打马奔来,身穿军袍幞头,在顶盔贯甲的众将士中显得特别引人注目。他停住马招呼道:“原来是任总兵赶来相助,你们竟是从楚州赶来的么?”任停云勒住马笑道:“正是从楚州千里迢迢赶到此处。世俊兄,怎么不见你们张总兵?”骆承志冷哼一声:“不提也罢,敌军尚未杀来,他竟然就要弃关西逃。我等犯上作乱,将他锁起来了。”任停云先是一愣,而后点头道:“锁得好。番军既已被杀退,咱们暂且收兵回城罢。”骆承志点点头,吩咐道:“鸣金收兵。”
众将率军入城,骆承志便命部下招待友军安顿歇息,又将任停云等人请到军衙之内,骆承志先道:“停云大人远来勤王,一片忠心苍天可表。只是,你这支人马似乎是少了点。”杜屹笑道:“咱们还有一支七千人的步军,已从武关赶赴关内,两军约定端阳节前聚于临潼,合兵一处,亦有万余人了。”任停云道:“眼下形势万分危急,咱们也不敢在华荫关耽搁太久,稍做休整便要继续出发。”
骆承志思忖道:“咱们神武师尚有一万出头,这样,”他转头对丘昂道:“升材,你率领本部人马随任总兵一道赶赴京师。我和子彬继续留守此处。还得赶紧将打坏的城门给修复了,防备着图鞑人又打回来。”
李樊生笑道:“伯昇是不会再遣军来攻的了。他此刻只会集中兵力全力攻打东都。”杜屹点头道:“云溪说得是。”
任停云点点头:“若伯昇还要再分兵来攻,那他就真的只是个庸将了。不过华荫关还是得守住。就是这样,升材兄率军随我一道出发罢。事不宜迟,就请升材兄赶紧去准备。”丘昂点头道:“好,咱们杀回去将西台军赶回西域。”说罢急急出了军衙召集本部人马。
任停云又转头对李樊生道:“云溪兄,你就不要随军西进了,先留在此处罢,过两日你再往西京城去。这样等你赶到之时,我已击破番军,你便可以平安入城的。”李樊生闻言一怔,见任停云意甚坚决,只得道:“是。”
于承斌对任停云道:“任总兵军中粮草可够么,关城内粮草充足,可需要补充一些?”任停云摇头道:“不必,此去西京定然要一战而决,若不能速决,再向你们支应粮草不迟。”骆承志疑惑道:“西台军人马众多,任总兵真有把握一战胜之么?”任停云凝视他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我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天下时局不可收拾了。”
五月初五,端阳节。这一天本来应该是极热闹的节日,吃棕子,饮雄黄酒,系彩丝挂香囊,在昆明湖中举办龙舟竞渡之赛。可是这一年的端阳节,却只能在战火中渡过了。
寅时初过,天边已经开始亮了起来。西京城北面的原野之上,无数的西台军士兵又一次开始集结,云梯、冲车又开始隆隆地向城墙推进。西台汗王归利长荣由野利绂、霍那等将领簇拥着,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遥望着高大的城墙。攻城已近一个月了,伤亡的官兵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八千余人。现在他将几乎全部的兵力都投入了攻打北城墙的作战。也许,再这么攻打那么几天,这座梦幻般的都城就可以拿下了吧。
城墙雉堞之后,疲惫的守军们麻木地看着云梯、冲车渐渐推进,看着城下蚁聚的敌军象潮水一般向着城墙涌来。近一个月的守城战,城中的羽林军也伤亡了两千余人了。活着的官兵们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心理,有的只是麻木,还有厌倦。虎贲旅游击毕力格感到一阵阵晨风轻轻拂过,他抬头望去,一只鸟儿正飞过,它的羽翼是那样轻盈,划过了天边的云层。云层之上,太白金星依然还在熠熠闪烁。在北方那遥远的故乡大草原上,此时也能见到它吧。
一声大吼打断了他的遐想,“弩手准备!”龙武师总兵阿斯兰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将手一挥,一队弩手立即抢到了雉堞之后开始瞄准。毕力格回过神来,命令道:“准备滚石檑木。”他身旁的团练阿布思四下里一瞧,发现巡检程羽大人还靠在谯楼边呼呼大睡呢,忙上前摇醒他:“巡检,天亮啦,敌军又开始攻城了。”程羽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困惑地瞧了他一会儿,这才清醒过来,起身走到雉堞边往下一瞧。阿斯兰又是一声怒喝:“放!”顿时百弩齐发,洒下一片箭雨。
城下的西台军冒着箭雨不顾死活地冲向城墙,距城一百八十步之外,数十架抛石机的长臂同时甩动,将数十块石弹向城上抛去。城上的守军纷纷躲避,城下的西台军趁机将云梯推进至城墙边,飞起副梯,士兵们援梯而上。城上的滚石、檑木纷纷砸下,第一队登城的士兵几乎全都从梯上跌落下来。泯不畏死的第二队士兵又踏着地上的躯体攀上了云梯。终于给他们登上了雉堞,阿斯兰暴喝一声,挥舞横刀将第一个抢上城头的士兵劈成两半,又从身后抡起钩竿,奋起神力将一架云梯推翻倒地。在离他不远处的定武门城楼上,程羽手持血红的宝刀,一刀一个,也将另外几个抢上来的敌军砍了下去。

他正杀得起劲,忽听得城下一片欢呼声,忙俯身向下望去,只见一架巨大的冲车隆隆地开至定武门城下。接着城门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程羽忙命:“晁通,你速带本部人马下去守在城门之后。若是城门被撞破,你不许放一个敌军进来!”晁通应声道:“是。”领着自己这一团人马下了城。就在这时,罗耀祖喝声:“小心!”飞身抢至程羽身旁一枪刺出。
程羽连忙回身,只见又一名图鞑士兵已攀上了雉堞,却被罗耀祖一枪刺个正着,惨嚎一声摔了下去。程羽忙道:“多谢。”罗耀祖并不答话,沉着脸又向另一处垛口赶去。程羽眼看又一名敌军百户长手持皮盾弯刀抢了上来,正要一刀将他结果,一眼瞥见北郊原上显出黑压压的一线人马,不由怔住。那百户长心下大喜,忙举刀迎头劈下。程羽回过神来,将身一避,顺势将刀递出,将这百户长刺了下去。这时城下又是轰的一声大响,他却是浑然不觉,只怔怔地瞧着北郊原。
与此同时,归利长荣身旁的霍那也吃惊地用手向东面一指:“大王快看!”归利闻言转头瞧去,登时心中一寒。
但见西京城东北面的北郊原上,天地相接处现出一支军队,清一色的骑兵,都穿着东唐帝国的黑色军袍,外罩漆成黑色的明光甲,长枪林立。他们身后的朝阳射出的万道光芒,仿佛给这支军队镀上了一层金边。所有的战士都沉默着,沉默中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杀气。他们跨下的战马却大多在甩着尾巴,刨着脚下的草地,不耐烦地等着主人下达奔驰的命令。
许多向城墙涌去的西台军官兵也发现了这支军队,不由得都停住了脚步。一时间,整个战场上的空气似乎都已凝住,压抑得令人几乎要窒息。
一位戴着幞头身穿黑色军袍的年轻将领,骑着一匹黑色战马出现在骑兵队伍的南侧,正是任停云。他俊秀的面容之上,一片沉静。舒海打马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擎着一面红色的总兵旗,上书四个黑色的隶书大字“东唐楚州”。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却自有一份睥睨天下的傲然气概。所有注意到他的西台军官兵都生出一种恐怖的感觉:似乎整个战场都已被这个身形单弱的青年将领俯视掌中。
任停云扫视一眼原下密密麻麻向城墙涌去的敌军,锵地拔出那柄纯黑色的玄天魔剑,深吸一口气,向着自己的部下扬声道:“国家兴废,只在今日一战,全体官兵随我出击,奋勇杀敌!”
发表完这简短的战前动员演说,他将剑一指,第一个打马向原下冲去。
南若云见主将已经出击,大喝一声:“冲阵!”跃马扬刀第二个冲了下去。骑军师所有官兵群情激昂,热血沸腾,齐声大呼道:“冲阵!”登时众马奔腾,如山崩海啸般向原下席卷而去。
指挥攻城作战的西台前军主将突跋这才醒悟过来,立即下令:“朝天放箭。”一队弓手赶来张弓搭箭,向空中射去。
可是骑军风驰电掣,速度极快。箭雨刚落入他们的锥形阵中,任停云等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已经冲入了西台军阵之中。
任停云手持着那纯黑色的魔剑,第一个冲入了敌阵。他运起内力至剑上,长剑平举,每一个上前拦截他的敌军军官都是甫一接招便立即刀断人亡。没有一个人能挡住这黑色的死神,一团黑色的旋风毫不停顿地向着归利长荣的白色大纛疾驶而去。骑军师在他身后展开了锥形阵,紧随着他尽情冲杀,西台军士兵们哀嚎着,哭喊着,阵势倾刻间乱作一团。突跋竭力想组织起自己军队进行反击,却只是徒劳。
正在慌乱间,那黑色的旋风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突跋立即挥刀迎了上去。任停云不躲不闪,一剑刺在他手腕上,突跋只觉腕上巨痛,长刀已经脱手,接着胸口一阵冰凉,那把纯黑的长剑已经贯胸将自己刺穿!
“噗”的一声,任停云抽回魔剑,突跋的身体从马上重重地栽下,他的一只脚还挂在马蹬内,那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惊慌地奔跑着,将他的尸体在地上拖出了老远。突跋是西台军中武艺仅次于野利绂的大将,竟然被这个年轻的汉人将领一个照面就夺了性命,西台军众官兵心下大骇,再也无人敢上前拦截,纷纷四下奔逃。
任停云勒住战马,喝道:“分兵。”杜屹南若云齐声应道:“是!”各领着一团人马向两翼突击。一名千户长呼喝着打马向南若云冲来,紧跟在南若云身后的狄蛟一箭射去,弓弦响处,那名千户长应声中箭,摔下马来。
骑军师冲入敌阵之时,城上的守军都是精神大为振奋。城下的敌军已经停止了攻城,开始向阵中的东唐骑军合围。程羽对阿斯兰大声道:“阿斯兰总兵,你带着龙武师守在这里,我带人杀出去接应他们。”阿斯兰点头道:“好。”程羽便命道:“虎贲旅听令,随我出击。”他正要下楼,羽林军统领甄雄拉住他道:“云飞,咱们不可轻易出城。”程羽哪里有功夫跟他废话,一把甩开他的手:“快让开!”说罢急匆匆下了城楼,吩咐道:“打开城门,随我出战!”
他刚跨上凌全牵来的坐骑,却听得身后有人唤道:“云飞。”程羽回头瞧去,只见太子、晟郡王、金镗、虞文俊、折冲旅巡检雷鲲等人都赶来了。
太子赶到他身旁问道:“真是任停云率军前来救驾了?”程羽笑道:“不错,所以末将点起人马要出城去助战!”晟郡王忙道:“云飞,本王与你同去。”太子点头道:“好,雷鲲,你率领折冲旅,也与云飞一道出城作战。”雷鲲忙应道:“遵命。”士兵们打开城门,程羽一马当先,率领人马冲了出去。
眼看任停云打马直冲过来,归利长荣取出弓箭,瞄准他一箭射去,任停云眼见羽箭嗖地飞到面前,举剑一挥便将箭打飞,一名百夫长奋不顾身冲来,他迎面就是一剑,直刺入对方咽喉,结果了性命。
归利长荣失色道:“好厉害的将领,真是从地狱里来到人间的死神!”野利绂沉声道:“大王请先退,我来拦住他。”说罢驾的一声,带着近卫亲兵冲了过去。归利长荣带着霍那等掉转马头,心头不禁又是一凉。
只见西北面的西台军大营此时已是火光冲天,留守营内为数不多的西台军士兵纷纷从营中溃逃出来,紧接着,一支近万人的东唐军从大营中杀出。为首的四个将领,一个手持宝剑,一个手持钢鞭,另两个手持着雪亮的横刀,带着人马向着城边掩杀了过来。归利长荣镇定心神,命令道:“霍那,乌古斯,命令近卫军展开,准备迎战。”两人应道:“是。”将刀一举,四千近卫军展开了阵形,迎了上去。这时右军主将雅里赫也带着人马赶了过来,他扬起长刀,率军也加入了战斗。
野利绂领着人马向任停云等人冲去,两人刀剑并举,当的一声错马而过。
两人同时勒住战马转过身来,凝视着对方。任停云开口道:“野利将军?果然是西台第一勇士。”野利绂也点点头,沉声道:“这位将军也一定是中土数一数二的英雄好汉,不知你的姓名?”这时舒海打马赶了过来,任停云喝道:“舒海退开。”说罢翻身下马,对野利绂道:“在下任停云。”野利绂也从马上跳了下来,两人彼此对视着,手中的兵器同时锁住了对方。
一片浓重的杀气弥漫开来,舒海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底直冒上来,禁不住又打马退了几步。此时战场上杀声震天,地动山摇,两人却是浑若不觉。
正要交手,一人打马疾奔如风而来,口中大呼道:“停云兄且慢。”两人寻声望去,来人却是程羽。程羽赶来跳下马道:“停云兄,这个人你留给我罢。”任停云淡淡地道:“为什么?”程羽笑道:“你将他杀了,我到哪里去寻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野利绂大怒:“程云飞,你就这么肯定他能杀了我?”程羽瞧他一眼,正要说话,突然听得西南面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呜——呜——”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是心中一惊,忙寻声望去。
只见战场西南面,数千名身披皮甲的壮汉,古铜色的面膛,剽悍的身躯,手持着雪亮的藏刀,杀气腾腾大踏步而来。军阵左侧,闪出一名四十余岁的汉人,顶盔贯甲,驾马扬刀。身旁一将,袒露右臂,骑着一匹赤色骏马,将刀一举,那数千名大汉齐声呼喝,声震四野。
程羽凝神望去,失声道:“南平郡王,多杰将军,吐蕃军前来勤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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