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独生与谁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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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承诺并不能为自己的身体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好效果,我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眸中的忧惧也越来越深,宛郁的看诊没有阻止我的情况恶化,随着我一次次昏迷,一次次清醒,他脸上的疲惫也愈深,整个人愈显憔悴,我到口的劝阻总因他眼中燃烧的痛楚而吞下,无法在那样沉重的痛楚下不让他做点什么,他的眼神太狂烈,我怕,这样下去,在我真的不治的时候,他也会撑不下去!
“阿久,”难得的清醒时刻,他不在眼前,我对着忧伤地看着我的阿久轻声拜托,“帮我看好龙儿!”
“你也看出来他不对劲?”阿久轻怔后,低声问道。
我苦笑着点头,“早知如此,我宁可自己当日就死了!”
“九月!”阿久低声厉斥着我,那双如水的杏眸带着冷厉,“时至今日,你还这么说,你还有这样的念头!你真是——你真是辜负了龙公子对你这样浓重的一番心意,他对你,不只是情衷而已,而是生死相许呀!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为他紧绷的情绪而心惊,此时此刻,你怎么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阿久——”我握住她因为愤怒而紧攥成拳的手,忧伤地笑,“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我的身子已经到了尽头了,这样下去,只是会把他拖垮,不如让他猝知死讯,那样,即使有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他自己毁了自己!”
“你别胡说!”她生气地瞪我,贝齿紧咬,“你会好起来的,宛郁会有办法。”
我苦笑,“宛郁谷主若真有办法,我的身子会败坏到这种程度?阿久——”我抬手阻止她的反驳,“听我把话说完,我不知道下回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所以,只能拜托你,龙儿已经撑到极限了,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不管我能不能醒来,我都不想看到他伤害自己,阿久,拜托你——”
“九月——”阿久难过地闭闭眼,低声道,“我答应你!不过,你也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能为你挡他一次,两次,可,若你真有个万一,我不知道……”
“我明白……”我轻绽一抹微笑,握住她的手,“谢谢你,阿久。”
再一次陷入黑暗,是漫无边际的昏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没有清醒的可能了,毒伤太重,即使医术高明如宛郁冰蟾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可惜,这次老天似乎打定主意要收我了,即使身子被一次次注入内力,也能真正地清醒过来。意识昏昏花沉地,周身冰冷地如坠冰窖,好想偎入那个温暖的怀抱里,让他为我驱尽这一身寒入心底的冰冷,似乎听到我的祈求似的,昏沉着,身子被扶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还没来得及感觉他温暖的气息,一道割裂的痛从手上切入意识,接着,那个怀抱离开,我的手被握入一个泛凉的手掌,暖热的气息从掌心顺着脉息流入体内,缓缓地驱除体内的寒意……
“你做什么?!”一声震惊的低叫。
接着,手上的温暖的撤离,掌心有温暖的液体滴滴滴落,血腥味入鼻,我失去扶持的身子软软地倒下,被一只手一把扶住,将我重新安置于榻上。淡淡的清凉被涂在手掌上,药香淡淡,驱散了烧灼似的痛。
“放开我!”一个声音微弱如受伤的野兽般低吼着。
“你疯了吗?”女声厉声斥道,“你这是在胡来你知不知道?”
“走开!”男声嘶哑,带着微弱地挣扎,愤恨地嘶吼着,“不用你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什么事?”月光清泉一样的声音,徐徐地注入室内,“上官,发生了什么事?”
阿久的声音又怒又痛,“九月已经七日未醒了,龙毅竟然要与她换血!”
“换血?!”清泠柔润的声音沉了下来,“龙公子,这个法子是谁告诉你的?”
“书上看来的。”他的声音低缓暗哑,怒气抑去,只有浓重的倦意与痛楚。
“若这个法子有用,宛郁早就说了,你怎能这般冒失?”阿久的声音气极败坏,带着一丝哽咽,“你知不知道,九月昏迷前一再交待我要看好你,怕你做傻事,你怎么能这么辜负她的心意,你这样,不是让她为你伤心吗?”
“我做什么,她不会知道的……”龙儿凄怆地笑起来,沉重的悲伤让人不忍卒听,我如被烙铁熨痛的心抽搐着,火辣辣的疼痛由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耳边是他哑涩凄怆的声音,“已经七天了,我怎么也唤不醒她,若这个法子能唤醒她,能让她心痛,能让她再为我流泪,就拼着一身的血肉不要,也值了……”
龙儿,你怎么能这么做?我的心又痛又涩,潮涌的热浪汹涌着从眼角溢出,却苦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无声地感觉着他全身痛苦的气息,并为他悲伤心痛着。

“龙公子,”宛郁冰蟾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可知道,这血并不是谁都能换的,人与人的血也有排斥性,这幸好是上官阻止的快,若再晚一步,会酿至怎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再者,你可曾想到,你与她过血后,毒血流遍全身,你的情况会比她此时更凶险百倍不止,若一旦成功,你让她怎么面对彼时的你?”
“我只要她好好的……其他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是拼舍一切的不在乎。
我的泪一再自眼角溢出,浸湿了脑后的发。龙儿,你要我好好的,可是,若没有你,我在这个世界上,还为什么活下去?
“那,你可知道,”宛郁冰蟾的声音带着悲悯的叹息,“她此时虽无法清醒,却是有意识的!”
“——娃娃?”
“她在流泪。”阿久轻声说着,一只手滑过我的颊畔。
“娃娃!”龙儿的声音痛楚里带着深深的怜惜,渴望地唤着。
“去吧!”一个低沉的男声淡淡地说着。
接着我被拥入熟悉的温暖胸膛,滚烫的珠泪滴在我的脸上,“娃娃——”
他的泪滴在我的眼上,和着我的泪一起滚下。
“初晨?”宛郁冰蟾的声音轻轻地,带着一丝期待与欣喜。
“找到了。”那个低沉的男声轻轻地答,完全地柔和,“与岁无涯与一块儿,三日后回谷。”
“岁无涯?!”宛郁冰蟾似觉意外地确认。
“嗯!”男声轻应,“我找到师尊时,岁无涯也在。”
宛郁冰蟾的声音注入一丝笑意,“想必师尊也热闹了些日子了。”
“是呀!”男子的声音也微带笑意。
“宛郁,”阿久的声音有些担忧,“龙毅的血沾了毒血——”
我的心也从悲伤里分出一部分屏息着等着宛郁冰蟾的回答。龙儿却似毫无所觉,只是拥着我,紧紧地,似乎是想要把他的生命力全都过到我的身上似的,周身辐射出的气息悲伤决绝。
“不要紧,”宛郁冰蟾低声道,“回头取了解毒丸与他也就是了,他初中毒,并不难治。”
“这样就好。”阿久松了一口,我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泪又自眼角滚落。
“宛儿,走了。”男声轻声唤着。
“好。”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是还是知道屋里少了两个人。
“龙公子,”阿久的声音轻轻地,“适才宛郁也说过了,九月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你不要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要为你提心,她昏迷前一再交待,惟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龙儿不语,只是拥住我的手劲又紧了紧。
阿久轻叹一声,“我先出去,宛郁一直没有放弃救治九月,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了救治方法,你——不要再轻举妄动了,现在这个情况,一切应该还来得及,至少,她并没有完全昏迷不是吗?”说完,又低低地叹了一声,脚步轻浅,出去了。
“娃娃……”又一滴热泪滴在我的脸上,他的手微微颤抖地抚着我的脸,声音痴痴地,“你真的听得到吗?你听得到吗?”
我的泪因他声音里的忧伤痛楚落得更快更疾,他抹着我颊上的泪,“娃娃……要好好的呀,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的……”温热的气息埋入我的颈间,模糊的声音带着浓郁的伤楚,“可是你为什么不醒来?为什么不醒来?你交待上官久看好我,你放不下,为什么不自己监督我?娃娃……不要再睡下去,已经七天了,你知不知道?窗外的玉兰都谢了,你不是说要出去赏花吗?你不是说玉兰花好看得像假花一样,要好好研究一下吗?娃娃……”
龙儿……
心里的痛突击成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黏合似的眼皮竟能艰难地微启,我缓缓睁开七日未张过的眼,泪串串滚落,模糊着视线,“龙儿……”
“娃娃……”拥着我的身子一震,埋在我颈间的头缓缓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又惊又喜又痛地看着我,一张脸不见原本的清冷俊美,只见憔悴凄楚,就这么痴痴地看着我,恍惚地呢喃,“娃娃……”
泪在脸上肆意奔流,我努力抑住哽咽,捧住他的脸,感觉他轻轻一颤,按住我的手,我咧嘴,扯开一朵大大的笑,流着泪,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吟道,“君若为侬死,独生与谁施?”
“娃娃!”他猛然抱住我,哑涩的声音颤抖,“不会了,我不会再这么做,我等着你好起来,我等着你,即使……到时候,我们总有团聚的一刻!”
我笑了,笑中带泪,“我说了,我不是小龙女,你不是杨过,所以,我不会用十六年之约诓你,你——放心等我!”
“好!”他笑着点头,一滴热泪却落在我的脸,“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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