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部(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十二少可是太高看他了。”高绾一哂,说道:“他那副熊样子,到了军中毫无建树,十四阿哥看着他就心烦,但可惜人家是四阿哥家出来的人,这面子谁还不给他?——带兵靠恩义,这两样他都没有。到了前线,带兵打了两场败仗,连个屁都没有,弄些眼线防贼似的防着回回,有个球用!”
姚庆元听高绾乱发牢骚,而且提到四阿哥,他可是很清楚十二少和四阿哥的关系非浅,不然出门也不可能带着雍王府的一等侍卫,忙替高绾解释道:“老高人粗,胡说八道,十二少别见怪。”
刘慕宁微微一笑,道:“姚老哥本也不是细人啊,怎么做了游击,这人也变得谨慎起来了。大家是好兄弟,所以高老哥才会有什么说什么,和兄弟发发牢骚,总好过外人面前宣泄啊。”
“我就是恨不能杀杀回回的气焰!”高绾一脚将一块鹅卵石踢得老远,“十三阿哥被打怕了,天天让我们整顿士兵,却不出去歼敌,我老高心里憋屈啊,咱当兵是干啥的?不就是战场杀敌!这些高官,忒他娘的恶心!”
姚庆元道:“十二少别怪老高唠叨就好,其实我们都不是人家三位主帅的嫡系,后娘怀里不好撤娇儿,谁能听我们的意见!”
刘慕宁很是好奇的问道:“西蒙古的巴彦蒙克汗怎么手下尽是回回的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庆元轻拍门辕,说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年皇上征讨葛尔丹的时候,大败葛尔丹之后,回回中的一部分人逃到了西蒙古。恰巧其中有个叫桑朵娜的美女,被巴彦蒙克汗看中,娶了回去做侧妃。这个女人可不得了,几年不到的工夫,把巴彦蒙克汗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已经是巴彦蒙克汗的汗妃,这次西蒙古叛乱,想来也是出于这女人的意思。”
“哦?能把巴彦蒙克汗迷得敢背叛大清,这女人有点意思,手段了得啊。”刘慕宁低头,望着脚下的泥泞,问道:“有详细关于这女人的资料吗?”
“这……倒是没有。刚刚老姚说的几乎就是她所有的底细。”高绾苦着脸说道,心里却想,这少爷还真是本色的很,听有美女就详细调查起人家。
“来人!”刘慕宁对着身后说道:“去把这个叫桑朵娜的女人底细给我探察清楚,越详细越好,尤其是她到西蒙古前的事。”
“是!”几个带着面巾的人答应一声,嗖、嗖声中,从马上蹿上半空,接着展开轻功,蹿房跃脊而去。
高绾喉咙咕隆一声,自语道:“轻……轻功!十二少手下真是人材济济啊。”
正说着,衙门里飞也似跑出一个中军,边跑边喊。“年军门已经升座议事,两位游击快快进去。”不到面前便折身返回。
姚、高两个人对视一眼,高绾对刘慕宁道:“十二少,您也和我们一起进去吧,也见识见识这胆小的年军门。”
刘慕宁摇头笑道:“我看还是算了,我是钦差,他是军门。他开军事会议,我要去的话,他还要给我见礼,不合适!你们先进去,我在廊里听下就好了。”
两人答应一声,一溜小跑进了衙门,刘慕宁对雷震天道:“你和小贱贱带着他们去西城门外驻扎下来,我带老慢、小快进去听听。”

向西一箭之地,已见候着厅前的亲兵雁阵般站列门前两侧,个个手按腰刀目不斜视,钉子一样直立不动,一派肃杀景象。
高绾和姚庆元在门口定了定神,大声报道:“中路军参将年军门麾下游击姚庆元、高绾晋见!”
屋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人答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年羹尧略带嘶哑的声音,阴沉沉吩咐:“进来!”
“是!”
两个人齐声答应,几乎同时跨进屋里。
这里原是本城的府衙,只因战事才暂时成了军事会议地。足有寻常六七间房大的堂上,支着红漆镀金木柱,地下漫铺着一色水磨青砖,只为防潮。因为暂时给年羹尧这新进的将军使用,所以只看咯额一扇偏门。屋里显得幽暗阴沉,乍从大亮白日的外边进来,黑得像钻进地洞里。
良久,二人的眼睛才渐渐适应,只见东西两侧陈列的水火棍架子前,都设有座椅,一溜两行的将佐,个个双手柱刀端然肃坐,木雕泥塑般纹丝不动。北边堂案之上,酥油灯碗堆叠在一处,空的地方摆了足有丈许方圆的一个大沙盘,沙盘前年羹尧居中而坐,鱼鳞铁甲外罩着簇新的豹补服,项上端正挂着的蜜蜡朝珠在窗下幽幽闪光,蓝色玻璃顶戴后还插着一枝翠森森的孔雀花翎。
身后还挺立着一位五品校尉,双手捧一柄鲨鱼皮鞘的长柄大剑,在暗中熠熠生光,仿佛在炫耀它的名贵。
高、姚二人行罢礼,年羹尧却没有立刻让他们就座。
一张长长的脸毫无表情,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面孔上,一双三角眼压在蝌蚪眉下,深邃得古井一样,直直地盯着两个迟到的游击将军,半晌才道:“你们来迟了,坐下吧!”
在众目睽睽下,两个人径自走到左侧旁两个空座跟前,姚庆元不言声,恬然自若入座。
高绾背转面,向侧边熟人伸舌头扮个鬼脸,却一本正经转过脸来,这才仔细打量坐在年羹尧右边的新到的游击将军,恰那游击将军也转过脸,二人四目相对,都避了开去。
高绾却甚是疑惑,这位不就是当年陪在十二少身边的那位年轻侍卫吗?怎么也做了游击将军,正感到好奇,却听年羹尧轻咳一声,说话了。
“诸位!”年羹尧挺了一下宽阔的背,脸上透出一丝血色,不疾不徐说道:“这次西蒙古的叛乱,已经打了整整四年,除了年初之时,被回回偷了次营,至今为止,敌我仍旧是对峙局面。皇上虽高居九重,也几乎三日一诏五日一命,垂询进军情形。但事到如今,我军还仅只是对西蒙古造了个合围形势。两军数次接战,都是各有死伤,现在西藏也开始称兵为寨,不能为久战之计。年羹尧身为参将,领军以来两月有余,未有寸功建树。中夜推枕、扪心徘徊,真是愧惶不能自已!上无以对主上宵旰焦虑,体念元元之情,下愧对三军将士跋涉泥途、激切用命之心。劳军糜饷、师志而无功。这样下去,不但朝廷不能容,就是我们自己,又何以对君父百姓?”他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指着沙盘说道:“但现在飞扬古老将军按兵不动,我们手里的万多兵力,却又不好深入敌阵,各位可有什么良策?”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