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成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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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只好将视线移向会计同学。他此时已转回头来,正在用一对凤目无言的望着我,还抖抖两排细密的睫毛,美丽的脸庞上涌起几分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心里顿时觉得酸酸的,连从喉中吐出的气息都带上了自己也说不清的颤抖,我撇起嘴对康熙大人说道:
“皇上……我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但看得出来您真的对我很好。四阿哥和八阿哥瞒着您让您移驾过来,您都一点不生他们的气。十三阿哥骑马进宫惊动了圣驾,您也只是说说他而已,并没有真的怪他。可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就对九阿哥这个样子?他哪里惹您生气了?为什么他连句话都不能讲呢?其实……”我眨眨眼,低声轻语道,“其实九阿哥也是来帮我的……皇上既然是在谈我的事情,我、我觉得他也有说话的资格……”
康熙大人闻言,微皱起眉心,疑惑的看我两眼,问道:“他帮你?”
我点点头。
康熙大人不可置信的瞥向会计同学,会计同学却垂下眼帘,看着地面不作声……
“皇上……”我轻轻喊道,康熙大人细细的哼一声,还是板着脸不肯答应。
我又小声劝道:“您就让九阿哥说嘛……”
康熙大人终于恨恨然的扫上他一眼,很不情愿的甩出一句:“老九,你讲罢讲罢!”
我赶紧期盼的望向会计同学,而他也正巧在看着我,那宝石般的眼睛里泛起微妙的波澜,将冷冽吹散后的淡淡柔色在眉目间悄然晕开……只见他缓缓的挑起眉,将目光移到一边不看我,还带点不以为然的情绪轻轻“啧”一声,才对黑桃王后说道:
“额娘,这宫里的规矩虽然严,但毕竟针对的都是下面的奴才和宫女。她可是从满旗里选进来的秀女,无非是皇阿玛疼她,让她在德妃娘娘这里住上几年,以后迟早要放出去配给阿哥做福晋,难道说这不能出宫的规矩对皇子的福晋也有效么?要是这样的话,往后儿子我的福晋到了额娘的宫里,额娘是不是也不打算放她们回府了?”
NICETALK!会计同学!真犀利!!
我在心里对他撒花加分之后,立即把视线转向黑桃王后,只见她美目里寒水悄然盛起,隐隐不快的瞟会计同学一眼,轻笑道:“禟儿真是取笑了,你的福晋就是我的儿媳妇,我怎么会把自各的儿媳妇与宫女一般看待呢?你尽管放心好啦。至于说鲁丫头嘛,她虽然是选上来的秀女,但究竟要怎么个处置法,还是得看德妃姐姐的意思。如果德妃姐姐要拿她作宫女,我自然要顺着姐姐的意思也将她作宫女看待;要是德妃姐姐把她当做儿媳妇,我当然也会将她作皇子福晋看待,又怎么会去用宫里的规矩来压人呢……妹妹说得是不是呀,德妃姐姐?”
她说完,就姿态妩媚的拿眼睛望向那边的淑母大人。
啧啧,不愧是某人的星妈,语锋转得真快,马上就把包袱全甩给盟友鸟……
这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淑母大人那里,想看她如何回答这个两难的问题。如果她承认把我当成宫女,那就是在康熙大人面前自掘坟墓;如果她承认将我看做未来儿媳,那黑桃王后刚才的发言就能呛住她。淑母大人现在是进退失据,形势立时就被会计同学扭转过来了。
会计同学……YOUAREBEST……
这时,被咄咄逼近的淑母大人却胸有成竹的抱起手炉,弯起嘴角浅浅一笑,把脸转向我,问道:
“瓦丫头,你还记得刚入宫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听了她的问话,心里顿时一沉,我抿起嘴没有出声……
“说呀?”她追问道。
“……”我终于垂下眼,迟迟的开口道,“德妃娘娘说,不许我摆架子耍派头,所有用度都和这里的宫女一样,要跟着她们好好学规矩,磨磨自己的性子。只要做错了事,德妃娘娘不会讲情面,照样罚我。”
她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当时是怎么应我的?”
“我说……”我回道,“全听德妃娘娘的,绝不会高姿态,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淑母大人轻声笑了起来,对康熙大人得意的柔声道:“皇上,瓦丫头性子就是爽快,人也特别伶俐,瞧臣妾半年前和她讲的那些话,她还记得一字不差。臣妾也是为了瓦丫头好,想让她改改孩子脾气,所以当初才跟她如此约法三章,说好了凡事都与普通宫女同等处置,她也满口应承下了。这些日子以来,臣妾就是这么管教瓦丫头的,这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们全都知道。这会有宜妃妹妹在这里坐着,外面还有其他的妃嫔姐妹们在看着,如今臣妾要是连自各下面的一个丫头都管不住,那以后教臣妾还怎么在宫里做主?下面的奴才又怎么会再听臣妾的话?还请皇上体谅体谅臣妾的难处。”
淑母大人柔和的话音刚落,我的心就随之沉到了谷底。当初刚进宫的时候哪里曾想到她会如此讨厌我,而我刚好又不愿意嫁到十四的府里做福晋,乐得她把我当成宫女使唤,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却没有料到她其实是早有准备,就是为了预防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才故意让我做出承诺的。刚才她那一番话已经说得非常之绝,如果康熙大人仍然坚持要她放我出宫,就等于无视她作为首席妃子在后宫中的地位。然而康熙大人这些年来既未册立皇后,也未册立皇贵妃,估计就是不希望目前这些妃子中的任何一人独家坐大。因为她们每个人都代表着一股外戚或者旗族的势力,如果有某个妃子在后宫中称霸,就会影响到朝廷里党派间的势力消长。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的额娘赫舍里皇后死得早,他在后宫中得不到任何支持,而他唯一的依靠索额图又已经被八阿哥党整垮。所以现在无论哪个妃子出头,都会使得其他阿哥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而淑母大人是支持太子的,她的大儿子四阿哥连带十三阿哥目前都是太子一党,所以即便康熙大人再怎么反感她刚才的强硬作风,也必须保证她的相应权利来牵制其他妃子。淑母大人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把话节节逼向康熙大人,让他不得不认同她的作为。而刚刚反叛她的黑桃王后,也被她一句“这会有宜妃妹妹在这里坐着”制压住了。黑桃王后是八阿哥党的支持者,她要是再反驳淑母大人就是在康熙大人面前争权,而惯于见风转舵的她要是等会不帮着打击我,已经算有良心了。
并且淑母大人这么一说,就等于将我出宫的事上纲上线,那么坐在这里的数字军团五人组再也不会有人出面帮我说话了,因为他们才是淑母大人那番话的风暴中心。原先淑母大人只是强调对宫女的管理权而已,但是会计同学异锋突起之后,她意识到了这几个阿哥才是她目前最大的辩敌。所以非常迅速的升华主题,直接把我出宫的事往他们最敏感的政治话题上套,一口气打压了五小只。因为不管是伪太子党的那两只,还是真八阿哥党的这三只,都不能在康熙大人面前暴露出明显的政治倾向。我很明白这五位帅哥,他们确实都对我非常好,为我不遗余力的帮忙。但他们绝不会将感情带入到他们的事业里去。就算里面唯一不在乎这些的无死角帅哥同学,也会为了他的四哥而保持沉默。很好,淑母大人,你很强。先用一句话制约康熙大人,再用康熙大人制约黑桃王后与数字军团,推骨牌一般轻而易举就把我的外援全部罚下场。
行,我们一对一熬到底吧……
只见康熙大人神情淡淡的,许久没有言语。最终,他对我温和的一笑,总结性的发言道:
“小瓦儿,德妃不准你出宫,也是对你的一片苦心。这事朕都知道了,你也别再逞强跪在院子里,你阿玛的事朕会放在心上。这样罢,朕这麽多儿子里面,你阿玛最喜欢的就是老十三,朕让他替朕去看望你阿玛。你就安生待在宫里,别让他为你操心,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就像泉水边的琴曲一样动听,弦上流淌着弥深的疼惜与关爱,当然还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望着他俊雅的双眼,和眼睛里煦阳般的目光,心里觉得很温暖,却也很冰凉。完全不是怪他,相反我到现在为止,还一直感动在康熙大人如此亲切宽和,就好似冬日暖阳一般的情怀里。非常的感激他,不仅像童话里的国王那样乘着金色马车飞驰而来,还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孩做这么多,即使到最后仍然顾及我的心情,好像长辈一样拳拳嘱咐,怕我难过。我也不是因为坐在我的四周,沉默无声的看着这个结局落地的五位帅哥们。从以前到现在,他们已经帮我帮得实在够多,远远的超过了我所期望的和他们所能做到的范畴。只是他们也终究有一个底线。那个底线就是,世上再深的感情也无法消抹他们皇子的身份。当然,其中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是,世上再深的感情也无法超越他对四哥的爱。而这些我很早就明白,从刚开始认识他们时就明白。但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我对他们更加的欣赏,更加的心疼,更加的……喜欢。常有世人感叹,奈何生在帝王家。而我只能说,帝王家的严酷环境,造就了他们的不平凡,也造就了他们生命的感伤。越是这么想,越是对他们每个人产生出不同寻常的爱惜。所以与他们无关……
我心里的冰凉,只是源于生活在这里的孤单。渺小的孤单。
这世上就我一个人。
回想今日,雪里清清冷冷的开始,带来热热闹闹的一天,你方唱罢我登场,姹紫嫣红千娇百媚开满了紫禁城一片,燃烧成梦幻般的春天,可最终繁华落尽,我触摸到的依旧是寒冬的冰凉。但事情真的就此完结了吗?不……或许没有人会这么想。确实,在这里若是没有数字军团的他们,我支持不到今天。只是也许不会有人想到,其实在这个看似三千宠爱一身的美丽故事背后,最终真正可以留给我的,或者说我最终能得到的,可能是谁也不会明白、谁也看不到的寂寞。
没人……
可我明白……
所以事情并未完结。对我来说,真正的考验从现在开始。加油吧,某宅女同学,即使你是一个十分懦弱的人,可你仍然走到了现在。即使无人明白,你也要为了自己坚持下去。
继续跪吧。
想到这里时,我对康熙大人行完礼,就起身站了起来,在满屋子目光的注视下,转身朝门外走去。迈了三步,谁也没看,却听见背后有一个喝声穿过房间里的宁静传了过来:
——“小瓦儿,你站住!”
我转回身眺向康熙大人,他正微皱着眉心,语气颇有点不快的说道:
“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么?”
我不说话。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看了良久,沉声问道:
“你这是甚麽意思?朕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你却还要跟朕犟下去,这是为了你阿玛的病吗?还是说……你不满你阿玛因黄丞定一案无辜受刑,想效仿缇萦救父的孝举,借此伸张不平,望朕为你阿玛洗冤,复其官职,免你们鲁家几代清誉受损,是不是?”
康熙大人的语音长风般穿透了空间,铿锵有力的落到我的面前,但却未曾激起任何涟漪,反而令思维一片平静。在这片平静中,我对他说:
“皇上,缇萦救父的故事或许是孝道的典范,但在我看来,那更像一时的意气之争,并没有什么值得效仿的价值。刚才听皇上了讲了那么多关于我阿玛大人的往事,其实无论是鲁家曾经的光辉也好,还是阿玛大人身为朝臣的荣耀也好,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那件案子早已过去,我更不会放在心上。我想出宫看他,并非因为他的身份,他是圣是愚,是官是民,是金玉满堂的贵人,还是苟苟营生的小贩,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我想看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阿玛。”
康熙大人听完后未曾出声,微眯的双眼里却闪过一丝突如其来的隐痛,好象被猝不及防的击中了心脏。那瞬间的神情烙在我的脑海里,烫出了一条清晰的痕迹。他的名字叫爱新觉罗玄烨,别人都说他是千年的圣君,完美的帝王,可刚才那个眼里的神情只属于一个父亲。想到这些,心就突然痛了起来,比任何时候更甚……这时又听见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小瓦儿,你的心意朕都知道,朕说了会派十三阿哥去探望你阿玛,你还有哪里不放心?孝者,重在敬乎,而不在能养。子女之孝,在于尊爱之心,父母身前遵其意愿,父母过后承其遗志。你阿玛虽病卧在榻,但定不愿你在宫里如此作为,你应保重自身,免你阿玛的牵挂。”
他的语气已温和了许多,但那话语还是让我禁不住轻轻一笑。
“皇上,我能对您讲句心里话吗?或许大家都以为我坚决要求出宫,是因为对阿玛大人的孝心。其实我对他根本没有多少感情,更加谈不上子女之爱。在失去记忆醒来之后,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即便是现在,也没有更多超越那之上的感觉。”
“那你……”他微皱起眉,不解的问道,“为甚麽要出宫看他?”
是啊,为什么……
终于有人对我问起这个问题……为什么……
这几个字像冰原里的狂风,吹散了覆盖三百多年的雪……
雪下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孩,生活在一个不太大也不算小的城市。那城市里有条江流过,她便住在江畔边一个喧闹街区的小楼里,楼下时常有小孩带着白狗在黄昏中玩耍。那个女孩就是我。八十后的一代,生活有着难以言说的无奈,就像张爱玲笔下的文字,世界上顶红顶红的一点和顶黑顶黑的一点,最后都会变成白玫瑰一般的平淡和惘然。我没有什么可以述说的故事,闭上眼睛,能记起的只有夏日的雪糕、夜班车的凉风、和阳台上一个没有阳光的午后而已。曾经为少年时的理想陶醉过,也曾为成年后的艰难折杀过。曾经看漫画看到忘了时间,也曾为工作忙到一夜灯火。曾经和好友拉着手在公园跑过,也曾在电话的那一头吵过。曾经在云中的飞机里兴奋过,也曾在黑暗的街道里徘徊过。这就是我的生活,就如芸芸众生般平凡无奇,可它总归属于我。就像飘在城市里的风筝,悠悠荡荡,不知道将来会落到何方,但总有一条长线牵在地上。然而有一天,风筝的线却断了,我抱着它跌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穿越了……开心吗?
你不是也曾为史书中的灵魂激动不已吗。你不是也恋慕那些在王朝的兴衰中潇洒走过的背影吗。你不是也热衷于讨论败者和胜者的功过是非吗。你不是也爱读宫闺与萧墙中说不清的故事吗。你不是也喜欢紫禁城里的他们吗。这不是很好吗,你来到了这些人所生存的时代,可以踏着他们的脚步在历史里寻找少有的豪情与壮怀。开心吧。高兴吧。欢呼吧。撒花吧。可是……你为什么却哭了呢?
因为我害怕……
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想回家……
我知道我是一个比起别人来更加懦弱的人。而穿越对我来说就像一种撕裂心肺的黑暗,让人在无数个噩梦中反复惊醒反复恐惧反复哭泣。这里不属于我。这里没有我的生活。这里没有我的家。无论如何放声高歌与欢笑都无法抹去所处的环境,每走一步就像踩进了时空所产生的幻象。仿佛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四维的立体投影,只有我一个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远离他们,茫然的徘徊于整个世界的边缘,默默无语的注视和观察着对我来说早已是过去的曾经。不知何时何地,思维就会突如其来的陷到这种悬殊的空洞感里,被剥离了生存的气息,找不到呼吸的平衡点。就如被囚禁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看着屏幕上永远也放不完的历史剧。
谁能让剧目终场,打开灯光,将我从黑暗的电影院里放出去……
然而如今站在这里,与对面那个人的距离极远又极近,近到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远到好似银屏中滑过的光影。这距离便是时间。而他便是我穿越来的这个时代的创造者。我在两岸的云烟中望着他,好似中间划出了一道长河,而他是雾的彼岸唯一能看见的人影。注视着那个影子,忽然遏制不住从喉中倾吐的**,想要从心中呼唤与呐喊,把自己的一切告诉长河那边的他……
“皇上,或许在您和其他人眼里,您的小瓦儿有很多过去。但是当我真正第一次活着在这里醒来时,看到的却全是陌生的东西。我没有以前十几年来所有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好象有个家,但我不认识它。好象有亲人,但都是陌生的人。我觉得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害怕,不敢上街,不敢与人交谈,不敢在醒来后睁开眼睛。每天夜里我都躺在床上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生存不了,便只有逃避。这半年来我就一直活在这种似梦非醒里。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一些人,他们保护过我、帮助过我、关心过我,但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人格在不知不觉中打动了我。他们自己其实过得并不幸福,甚至比普通人更痛苦,而且走的很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但他们仍然积极的为自己争取,无时无刻都在向世人宣告他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他们活得很鲜明。看着他们,我也终于意识到了无论多长的梦,迟早有一天要醒;再怎么逃避现实,总有一天要面对它。我想,即便只有我一个人,或许也可以试着在这里活下去。而一个人生活的证明,首先就是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虽然对阿玛大人没什么感情,但在身份上毕竟是他的女儿,所以我想要承担起做为一个女儿的责任。
“有句话叫人的成长就是战胜不成熟的过去,如果这可以称之为成长的话,那坚持出宫就是我想长大的标志。跟别人无关,我只是要证明给自己看,我是不是有勇气在这个让我害怕让我孤独的地方过下去。而且阿玛大人的那个家虽然是陌生的,但它毕竟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家。如果连这个家都没了,那我在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所以在那之前,我想先回去看看……皇上,这就是我要坚持出宫的理由,就是如此简单。”
说完这些,觉得很坦然,心情也舒畅许多。我站的这个地方是他的时代,而我是闯入他的领域的一个异者。能用最本真的自我与他交谈,我挺开心。也许以后没有机会再面对他,他也没有机会再听到王朝之外的声音。但刚才对他的说的那些话,已经让我不枉此行。我也十分荣幸他是我在这里存在的见证人。我再次对他鞠躬,这次用的现代礼仪,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小瓦儿……你等等。”他在后面喊我。
回头望去,康熙大人在椅中的坐姿仍然闲雅无比,双腿交叠,十指轻合随意的搁在膝上,但是却好似有阵曾经的云烟在他身边消失。他在房间里所有的人的仰视中,对淑母大人说道:
“德妃,执掌后宫确是你的职责,朕不会干涉。但小瓦儿是朕的爱臣之女,也是朕将她托付于你。朕的意思是放她出宫,你看如何?”
康熙大人……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这次是真的被他震住了。刚才那句话已经超过了做为一个皇帝所能宽容的底线,那是一个凡人用神的身份下的命令。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被股强大的暖潮侵蚀了寒衣,连眼眶都有点发潮,鼻子也微微发酸,康熙大人,谢谢你……
淑母大人闻言后,静静的坐在那里,颦起的细眉间染上了的暗青的颜色,脸颊中甚至透出几分苍白,但她的目光却易乎寻常的坚定,仿佛世间最大的权力也无法迫使她忘记自身的情绪。然而顷刻间,她的脸色又恢复了平和与镇静。她轻舒细眉,对康熙大人淡淡的道:
“皇上请恕臣妾无状,既然皇上将瓦丫头托付于臣妾,臣妾便有管教她的权利。而臣妾管理后宫,为的是皇上,臣妾要对皇上尽责。所以臣妾甘冒有违皇上圣意的罪责,也不能准许她出宫。至于说瓦丫头,臣妾从未要求,是她自各要跪,臣妾也无可奈何。”
“德妃……”
康熙大人眯起眼睛,里面陡然盛起锋利的目光在淑母大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只看他那一瞬间的神情就知道,康熙大人已经察觉到了淑母大人对我的态度很不正常。其实我刚才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肯定还是不会让步,这些都是预料中的结果。不过即使知道这一点也无所谓,有了康熙大人的那句话,我已经满足了,只是忍不住暗自想到:
这个女人有着坚强的性格与强烈的情感,这两个特质都继承到了她的两个儿子身上。或许在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少女般的温情与动人,但红颜褪去,再也得不到帝王的临幸后,深宫中漫长的独居,让人怀疑丈夫这种事物根本不存在于她的生命里。所以有时候也挺同情这些妃嫔,现代女性一家三口的普通生活对她们来说是种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在紫禁城里几十年的寂寞和幽闭,很可能会让人在心理状态上产生异常。
就好比黑桃王后,虽然与她接触不多,但能感受到她在这个宫廷里已经变成了为郭络罗家族扩张势力的冰冷机器,她没有自己的生命,血肉和情感都是用来掠取利益的零件。而淑母大人与她正好相反,淑母大人感情丰富,却永远也得不到丈夫和家庭,只有把心全部用在儿子身上,使得她的母爱变得越来越偏执,最后很可能会走到一种极端。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但是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厌恶极有可能来自于这种偏执。再加上她必须得在人前做出贤良淑德的表率,可宫廷生活的压抑,让她找不到负面情绪的发泄通道,就把我当做猫爪下的小老鼠,在反复的变相虐待中寻求心理平衡。正因为如此,无论她对我做什么,都没法让我产生怨意。就如黑桃王后即使是架没有血肉的机器,但她至少还对她的禟儿保留了一点仅剩的感情。而淑母大人也毕竟让十四在生命中获得了完整的母爱。我唯一不能原谅她的地方,是她对我儿子胤禛的冷漠和不公平……
当我再看向淑母大人时,发现她也在看着我,那刻仿佛房间灯光蓦然黑暗,只剩下我们彼此对视的目光。在某种程度上,她和我一样都是在为自己坚持。而且很巧的是,我们两个脾气都很倔强。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已经为她与丈夫之间仅有的相敬如宾签上了死亡证书。以后康熙大人还是会给予她应有的礼仪与权益,甚至对她更加客气,但是作为妻子的那个她已经死了。以此来看,她为了坚持而付出的代价比我更甚。所以我对她笑了……这可不是敌手间的惺惺相惜。
笑过之后,我跪下来面向康熙大人行了一个真正的大礼,这是对他的感谢和尊敬。然后我环视了一圈我的五只小攻小受们,就甩下一屋子人,自己走到庭院里的冰雪天地里。
空旷。寂寥。寒冷。
一切又重新回归。
膝盖触碰到白雪的凉意,慢慢流到脊背,冻结进了血管里。双目所见处尽是琼装玉裹的宫苑美景。这景色就美得像雪里的一幅画,纯洁又安静。本以为耳中会再次坠到无声的世界,可此时却在寂冷中听到了踏雪的声音。
不久后,视野里走进了一双青灰裘袍下的长靴,在无暇的雪上描下淡紫色的阴影。
“起来。”
康熙大人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扬起头,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是朕的旨意。小瓦儿,起来。”
我在寒冷中对他摇摇头。
“你敢抗旨?!”
他生气了,悦耳的嗓音里带着雷霆之怒的魄力。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在雪里的投影。
“给朕起来!”他怒道。
我撇起嘴别过脸不理他。可刚把视线转过去,就看到了五个影子正立在庭院的那一边,比雪里最美的风景更加动人。我静默的凝视了会,却看见从那些影子里走出一个人。看不清是谁,只觉得那人行来的姿势矫健爽利得像阵风……那是0。618正太。只见他走到我身边,轻呼出的白雾在俊朗的脸庞边吹散。他什么也没说,撩开袍摆就对着康熙大人跪下了。
“老十四,你这是干嘛?”康熙大人皱眉问道。
0。618正太向康熙大人磕了个头,然后抬起脸来用黑眼睛望着他,恳求道:
“皇阿玛,你保了瓦儿吧。”
十四……
康熙大人盯着他的脸,冷笑一声,说:“朕要保她很简单,但为甚麽没保?你说朕都是为了谁?!”
“皇阿玛……”0。618正太低声喊道。
“你当年说的话,你不记得,朕还记得!”康熙大人对他道,“德妃来向朕请旨要小瓦儿,朕会同意,就是因为你皇额娘说,愿意以后把她许给你。你有没有想过,只要她一天还在你皇额娘的宫里,她就是你没过门的媳妇!你要朕保她,行啊,那你愿意撂开手吗?”
0。618正太漆黑的眼睛里翻着激烈的感情,好似刮起了一阵旋风,将映着康熙大人身影的瞳孔愈放愈大,最后将矛盾后的微抖从下颌线条传导到英挺的唇上,使他从嘴中吐出四个简单的字:
“儿子愿意。”
十四………
康熙大人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微眯的双眸里涌出无法言说的情绪……他对0。618正太慢慢点点头,转头喊道:“李德全!”那位总管公公立即小跑而来。
“传朕口谕。”康熙大人负手说道,“鲁尔岱之女鲁格瓦人品钟惠、诚孝可鉴、朕躬甚喜,即日从德妃处召致乾清宫殿内勤侍。因其父病深,准出宫探视,三月为期。鲁尔岱如若身去,须戴孝一年,不得婚嫁,故取消与十四阿哥婚约,日后另行择配。”总管公公领命回去传旨。
“谢皇阿玛……”0。618正太对着康熙大人深深的磕下头去。
康熙大人没再看他,而是对我淡淡的一笑,道:“小瓦儿,可以起了吧?”
我眨眨眼,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康熙大人低声道:“起来罢。”
我跌跌撞撞的从雪地上爬起来,抑制不住狂烈的心跳,才迈出一步,就兴奋的一把搂住康熙大人的脖子,蹭着他温暖的紫貂皮裘,边跳边笑的大声叫道:“皇上!谢谢你!谢谢!谢谢!!”他在喉中轻轻笑过,那声音好似飘雪里的吟唱。他伸出手在我背上拍了拍,目光越过我的发边投向另外那个人。然后不经意的,在耳中听到了康熙大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谢过康熙大人后,转回身去,从地上拉起还跪着的0。618正太。他站起来后,我轻轻握了下他温热的手,想告诉他我现在对他说不出口的心情。他却皱起眉,满脸不乐意的表情,闷闷的哼一声,就自己先朝数字军团的队伍走去。
下雪了……
雪花从空中飘落……
落成身边一个洁白的世界……
回眸望去,康熙大人清雅的身影在眼中模糊成温暖的光影……
忽然想起草摩波鸟坐在廊下问本田透的那句话:雪融化之后会变成什么呢?
小透笑着说,会变成春天吧……
我一步一步踩着白雪跑向他们,却在远离数米的距离停了下来,对着五个人深深的弯下腰去。
大人……
九爷……
十四……
胤禛……
无死角帅哥同学……
谢谢你们……
我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孩,胸无大志,爱好和平。从现在开始,就要在十八世纪的康熙朝生活下去了,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各位帅哥们,以后请多指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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