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番外)妖精踏着白雪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七岁那年,我靠在额娘宫里头的暖炕上,听她给我讲了个故事。
那个故事说,很久以前,那会我们还住在关外,每年到了冬日里大雪纷飞的时候,一旦夜色降临,所有人都睡着了,漫天的雪花就会变成一个美丽的雪妖,轻盈的走进我们族人所住的村庄里。如果你是这个村子里最善良最勇敢的少年的话,她就会来到你的床前,在你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这个吻会把你带到一个无忧无虑好象仙境般的梦里,那儿有蓝天白云、有绿草鲜花、还有甘甜的泉水和清爽的微风。雪妖会陪着你在那儿愉快的嬉戏玩耍,你们唱歌、跳舞……等到天亮了,当你从梦中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男人。
我记得那会我听完这个故事后,就对额娘说。如果我是雪妖要找的那个少年,我一定会整晚都不睡觉,等着她来亲我的时候就抓住她,然后上了她,她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了。
我说完之后,额娘还有下面站着的所有嬷嬷和宫女们,没人说话。鸦雀无声,一片安静。
啧,这就是我,九阿哥胤禟。
一辈子只有两件最重要的事,钱和女人。
自从十一岁那年我有了第一次后,往后的十来年里,不是抱着女人睡的夜晚,屈指可数。为这个事儿,我没少被额娘骂。可她骂归骂,她宫里头那些被我上过的宫女到头来还是给了我,不是她宫里头的,她也会想办法给我弄过来。十五岁那年,有回动静闹大了,被皇阿玛发现了,狠狠的抽了我一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九啊老九……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儿子呢……啊?”
哎,这个问题我也想问您啊。
兄弟里头,能在这道儿上跟我比上一比的,也只有太子爷了,不过我跟他又老是合不来。说句中肯点儿的话,九爷我凭的是本事,他只能靠药撑撑而已。而四哥八哥又是出了名的坐怀不乱的君子,一个每日写佛经,一个成天画山水,真看不出来哪里就比得上跟女人在一起舒服了。不过除了女人,这世上还有个更让我兴奋的东西,那就是钱。听我额娘说,我周岁时做抓周礼,摆了一满桌子的东西,什么都不看,就抓了三枚顺治通宝的铜钱紧紧的攥在小手里。
领兵打仗,修身治国,兄弟里头有的是能人,可这些我都不行。但要是在钱上面,没人能比得过我。再乱的帐,过了我九爷的手,没有理不清的。再寒碜的生意,有我九爷打理,没有顺不了的。额娘族里家底殷实,本来就不愁钱花,可我就是爱这个。看着买卖越做越大,利越滚越多,心里就是舒坦,比一个晚上出几次还爽快。可做着做着就发现,利润再多的买卖也不如黑道上过的钱,而黑道上过的钱再多,也比不上官场。原来转了个回头,还是转到自己家里来了。九爷我要做一笔真正的大买卖,赌的就是这个泱泱大国,输了就是我的命,赢了就是数也数不完的银子。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九爷我觉得刺激。
跟了八哥后,平日里所有官场下面的疏通周转,我全都给他揽下了。钱也好,礼也好,人也好,东西也好,过的都是我的手,只为了给他留个干净名声。甚至连八哥家里的帐也是我在暗地里管着,他房子里哪只猫下了几个仔,我比他还清楚。
后来场面越铺越大,就在家里开了个小帐房,专门整理地方官员来往帐目和在省外放的债。可有回出了点问题——也怪我平时带女人回来太随意了,凡是我看上了愿意跟我的,我都收。大福晋是个不管事的,成日就是念佛,搞得家里比鸡窝还热闹。一乱就容易被人钻空子,塞了几个粽子(这是她教我的词,怪有意思的)进来,让九爷的帐房过了几天不安生的日子。后来被人在皇阿玛那里参了一本。接着老十那个管不住嘴的白痴又捅到额娘那里,给骂了一顿。帐房要暂时闭了,家里让我整肃了一顿,该扫出门的都扫了,但还是不放心。干脆操起以前的旧行当,九爷我自己亲自来过帐。
八哥家房子大,人少又清净,跑去他那儿亭子里坐着,多久都不会有人来打扰。那一夜,我就是这样带了帐本和算盘过去,坐在那儿打了两个时辰的帐,然后她来了。
她从夜色里走出来,静悄悄的,站到我面前。
是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容貌尚可,就是嫩了点,不是九爷我好的那口。看打扮,应该是八哥哪个房里新收的丫鬟,衣裳新亮得很,脸上却是一副困顿愁苦的样子。扫过她一眼后,继续埋头打帐,等着她上来给九爷请安。
可她却没动,一声不响的杵在那儿,拿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楞楞的看着我。心里一阵好笑,我九爷无论是穿了衣裳还是没穿,不知道被多少女人这样看过,今儿碰上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也敢这样没规没矩的审量起我九爷来了。刚准备抬头刺她两句,却碰上了她的眼神。那目光里全是惊叹,她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一下,屏着鼻子张着小嘴,活生生一副被降魔魇住的模样。啧,我九爷有几分品貌我自各心里很清楚,至于么,搞得跟见了活神仙似的。于是我也盯着她,看她要这样不害臊的瞪着九爷看多久才够。可一柱香的时辰过去了,她除了拿眼珠在我身上转来转去外,纹丝不动,没憋死她真是奇了。算了,懒得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我又重新开始打帐。可她接下来做的事,真教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提起裙子迈起脚,小心翼翼的绕着我的桌子一点点踩过去。一面走还一面紧张兮兮的望着我,好象生怕脚下动静大了点,我就会碎了似的。可还真教她半点声响也没发出来,一直蹭到了亭子边。我正打量她到底想干嘛呢,原来她是打算坐下来继续看九爷。
心里笑了起来,这丫头真好玩。
开口问话,她一句都没答。我合了帐本踱过去,站到她面前。黑夜中那眼睛亮闪闪、清透透的,全神的望着我,好像这会我就是她的命,甚至完全不理会自己脸上的忧愁和困倦,就打算这样一辈子看下去。渐渐觉得被她这样看着,身子里有个地方被填满了,就像被含着一样畅快。可又有个地方一下子空了,硌得我极不舒坦。盯着她看了会,终于找到了那个硌着我的念头——她不想要我。
她比所有想被我上的女人更热烈十倍的勾着我,可那眼睛里又明明白白的写着,她只想这样看着我,不想要我。心里不痛快。居然有人敢不服九爷的道儿。心念动处,就拿指甲挑了她的脸。这丫头果然极其敏感,甚至让我觉得,九爷我啥事都不用做,只用在她耳朵边上说上几句话,她就会湿了。可即便这样,她还是用眼睛回答我,她不要。
怒了。
这会我啥事都不想,只想要了人抱回家,扔到床上整一晚,让她哭着求九爷上她。可这时八哥来了,开口就交代是他房里的。啧,真失望。才刚压住火不理会她了,她就做了件让我极其恼火的事。她跟八哥撒谎,说我欺负她。而八哥居然也信了,回头就刺了我两句。望着她在八哥背后冲我得瑟的笑脸,怒极。你把我九爷当什么了。我再怎么放浪,也没丢份到去糟蹋个小丫头的地步,更何况这是在兄弟家里。虽说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可这丫头的眼神就是让我吞不下这口气。回头出了亭子,无意中撞上她,她立马就摆出副戒备模样。心里冷笑一声,压着怒意扯了她一把,就再没拿正眼瞧过她了。
那晚在八哥书房里算帐。清完一本已到了深夜,合上帐本,准备走人,又回头望了一眼,才发现她已躺在房中的榻上睡着了。静静的夜里,她睡在那儿的样子,就象是在这世上找不到依靠的小猫,只有抱着自己把那细弱身子缩成一团,疲惫的脸蛋上还有深深的愁容。
打了夜轿回府,推开上来缠我的两房小妾,又回房查了一遍帐。吹灯上床,闭上眼,一会儿是她在那亭子里看我的眼神,一会儿是她在八哥背后的笑脸,一会儿又是她躺在那榻上孤苦无依的模样,心里翻了好几个来回,半晌睡不着。
第二日下了早朝,去老爷子的南书房议了漕运,又去额娘宫里和良妃那请了安。回头去城外钱庄转了一圈,然后跟两个扬州来的盐商吃了桌酒,就打轿去了八哥府里,坐那亭子里继续打帐,却没想到她给我端了茶过来。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接下茶喝了一口,却全喷了出来。
是凉的。
那冰凉刺着身上,又疼又怒。我九爷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变着方儿也要整我,真当自己是小姐,动你不得?想起了她在八哥背后看我的那张笑脸。冷着脸泼了茶,叫她去给我把常老头叫过来。可她却自各说起来,说这茶不是故意给凉的,越说越委屈。望着她,我心里想,这丫头跟昨晚不一样了,我说句重话就难过成这样,还跟我撒娇。她不厌我了。还想我哄她。于是想都没想就抓住了她。
去年在额娘宫里泼了我的龙井茶被我扔出去打了二十大板的小安子,上个月砸了我一只前明紫沙壶被我扫出门的大丫鬟霁云,前日潮了我一两信阳毛尖被我撵回娘家的小妾陈氏,九爷在这里给你们陪个不是了。九爷这会面前有个丫头,做了比你们过分十倍的事儿,但九爷为了讨她开心,把一壶凉茶都给喝下去了。
接着又陪她玩了几个时辰的算盘,还撒谎跟说她打得比我快。九爷的帐房要都是你这个水准,早就破产了。可瞧她笑得那得意样,真想抱到床上去好好疼一疼。正转着这念头呢,却听见她说要帮我打帐给她算工钱。那话一入耳,身上就一痛,敢情她给九爷端茶撒娇,把九爷的火都惹起来了,就是为这个?想要钱找你男人要去。回头就刺了她一句。接下来她又做了件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儿。她把九爷的算盘扔水里了。
那时正是黄昏,我一人坐亭里,越想越觉得想笑,这丫头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大。望着那池子里的水和漫天的夕阳,有个念头,怎么也止不住。
她对八哥没意思,她喜欢的是我。
招了府里的人来给我下水涝算盘,涝了一个晚上,想了她一个晚上。直到过了五更,灭了灯,把人都打发走后,我去了八哥书房。却没想她还睡在那里,跟昨晚一样抱着自己缩在榻上,那模样叫人说不出的心疼。刚要过去,又见桌上摆着张纸,是她写的《换房表》。看了许久,我去抱了她,出了书房。她在我怀里睡得可沉,脸上还有泪痕没干。这会天还早,人都没起。我抱着她走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心里想来想去就是她写的那句话。
吾本民女,待字于闺中,苟全生活于清寒,不求闻达于贵人。
她才多大,看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甚至可能更小,但开篇这一句,写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根本不像她这样的女儿家会说出来的话。尽管用字有点怪,可把她娇弱身子里藏着的那颗高傲的心,写得明明白白。自打她扔了我的算盘,心中就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再看了她的文章,九爷我知道了她的心思。
看她的谈吐见识,虽然古怪,但绝不是小户人家的闺女。而且她身上有股天生的大派头,好象谁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皇阿哥跟她无非也是平起平坐,那架子拿比宫里的格格还要大。不,我甚至觉得,哪怕就是皇阿玛站到她面前,她也不会有丝毫卑怯。就是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丫头,不知道为啥会沦落到被八哥从街上买回来,明着是丫鬟,月例却跟上房的一样,单独给了间厢房,也不让她做事,一看就知道是打算养着做小的。而且就这不上不下的名分,还不如我府里开过脸的大丫鬟。这些她心里都明白,她难受,她的傲气不允许她过这样的日子。可她又感恩,感激八哥放下天皇贵胄的身份,去帮她这么个普通的丫头。虽然只来了两日,对她来说只怕是熬了几年。
可这些她全没露出来,竟像过得挺快活的,只是把怨气全撒我身上了。这会想起,我在亭子里说的那话,确是伤着她了,要不她也不会写这么个东西,又一个人睡在书房里哭。而我也知道了为啥她后来对我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那晚给她脸色看,她不仅没更厌我,反而喜欢我了。啧,我九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靠这个让女人看上我,真想笑。
这丫头身子虽然嫩了点,但她的脾性对九爷胃口。我虽生在帝王家,可还真没打内心里服过谁。哪怕就是皇阿玛,被那帮鸿儒们奉成千古名君,可他也是个人。九爷我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自各。而这丫头竟也给我这感觉,好象她睡在那榻上,是种超离了尘世的孤单。
走到她房里,把她放到床上,脱了鞋盖上被。然后我吻了她。
心里想着,如果这会把她吻醒了,我就问她愿不愿意跟了我。以后就跟九爷在一起,银子随便花,只要她每日每夜都脱光了躺在床上抱着九爷,告诉九爷她喜欢我。可这么一想,心里又笑了,她那高傲的心,又怎会让我养她。不过日子还长,我得空就来陪她,总有天她会心甘情愿的让我上。
可她没醒。睡得可沉。沉得好象她根本不愿再醒过来。心里有点害怕,想在这坐着等,但又要去上朝。给她擦干了泪痕。跟她说。
醒来吧。睁开眼吧。有九爷在等你呢。
下了朝会去宫里请了安,出来办完事,就一路打轿到了八哥家。她还没醒。
我坐在书房里等。眼见窗外竹影渐浓,她终于来了。
那眼睛又活了过来,清透透的在看着我。真想亲她抱她,跟她说九爷等你醒来等好久了,可又不得不跟她谈正事。谈完了准备去赴宴,回来再陪她。她却拉住了我,拿出了样东西。
那是三枚顺治铜钱。
身上一片冰凉。那色泽,样式,划痕,都是我熟得不能再熟,摸了十来年的东西。没错,就是我做抓周礼的那三枚铜钱。怎么会在她那?
赶紧出了八贝勒府谴人去查她的家底。
果然。原来她就是鲁大人的女儿鲁格瓦,我的一个表妹。她在八哥这儿用的是我不知道的小名。年头太长,我没认出她,她也不记得我了。
坐在内务府宁大人摆的席上喝着酒,心里想的都是这事。
鲁格瓦表妹的额娘是我额娘的族妹。小时候,她随她额娘进宫请安时我们曾见过几次。我很讨厌她,见面就吵架。那三枚铜钱就是被她抢走的。后来有一年,她住进了宫里,然后就发生了那事。回忆象被撬开的棺材,露出了血淋淋的缝隙。怎么会是她,我怎么会又遇上她,这个在我心里一直都当做已经死了的表妹。十年了,她不是被送走了么。越想心越乱。

打那后就再没去八哥家找她了。
大半个月过去了。身上穿着顶带,手里拿着帐本,怀里抱着女人,脚下骑着马,可有时一眨眼就会看到表妹的脸,夜里会被她的声音叫醒。走进额娘的宫里,她曾待过的地方、她曾用过的东西、她曾说过的话,像寒冬里的井水一样漫上来。现在的她和小时候的她,拉扯着绞成了一团。想着以后再也不见她了,可不知为啥身子里又有个地方空得难受,不管上多少女人,摸多少银子,那空的地方一日比一日扩大,大到有一晚在深夜中醒来,望着眼前一片漆黑,听见有个声音对我说。
九爷想她了。
这个她是那晚在亭子里遇见的她。悄悄绕过桌子怕我碎了的她。睡在榻上让人心疼的她。让我喝下了一壶凉茶的她。扔了我算盘的她。写了那文章的她。满脸泪痕的她。在我怀里睡着的她。高傲的她。可爱的她。喜欢我的她。害怕她睡着了就不再醒来的她。让我给她买一百个算盘的她。拉着我袖子的她。看见我笑就开心的她。
想到这儿,忽然想通了。不管她是不是表妹,她就是她。我念着的,是现在的她。其实仔细琢磨,她跟小时候挺不一样,有时甚至感觉不象是同一个人。这么想着,就觉得这黑夜好漫长,压不住涌出的思念,和渴望她身子的**。
总算到了早上。换了朝服去乾清宫,想着过了朝会和例行请安就去八哥家找她。可那天早朝上却出了事。老十四不知怎么了,也不跟我们事先商量一下,突然站出来对着左翼统领发难。啧,这孩子太沉不住气了,肯定要坏事。无奈,开始盘算怎么弥补这过失,可又跟想着她的念头撞在一起,正一团乱时,看见老十四摔了顶带走出了门。
哎。老十四啊老十四,九哥哪惹你了,我只想回去抱女人,可你偏不成全我。
在南书房里顶着老爷子的骂和太子爷的冷嘲热讽。好容易熬出来了,连轿子都顾不上打,直接骑了骁骑营的马赶回八哥府里找人。可走到那池子边,却看见她跟老十四在一起。
身上好疼。不想再看第二眼。转身就走了。
叫了府里我的人来问话,才知道我没见她的这段日子里,十四跟她走得很近,两人成天在一起。啧,老十四啊老十四,九哥哪惹你了,我只想抱回我的女人,可你偏不成全我。没法子,回头又去后面房里看老十那个笨蛋。没想她也来了。她虽然啥也没说,可我知道,九爷这么久没见她,她生九爷气了。
拿了她留下来的三枚铜钱,握在手里,身上空荡荡的。和八哥坐在厅里议事,桌上一碗茶,咽了大半个时辰没咽下去。算了,想断就断了吧,爱跟谁就跟谁吧,九爷我不缺女人。回去抱了两房小的全扔床上,爽了一晚。半夜爬起来,披了衣服挑了灯,一直查帐到天亮。去扬州出了趟公差,会了会当地的大盐商。到水上包了名舫,十里亭园一路台,二十四美人**,九爷风光快活了好几日。回来差人去省外收帐,一气端了十几桩。进府盘查库房,摸了一日的银子,上下全部打赏。买了栋漂亮宅子给新收的女人,去那出完后起来就翻帐本翻了一夜。第二日朝会,参倒了督察院的林大人把他送去了宁古塔养老,将新放缺的一批单子里都插上了自己的人。又一路走到了额娘宫里。端着茶,望着茶碗里新嫩的茶叶,觉得身上冷得难受。请过安就歪在她宫里的暖阁里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见外面下起了大雪。我正闭着眼睛,有人亲了我的额头,睁开眼发现是她。心里好开心。把她抱到床上,望着她的眼睛,摸着她的脸,跟她说九爷等你等好久了……
醒来时发现额娘就在身边。她问我。
“禟儿,你怎么了?”
望着她,在心里说。额娘,我遇上你故事里说的那个雪妖了。她就是我的表妹。可你骗我,她根本没你说的那么漂亮……
换了身衣裳,出宫打轿去了八哥家。坐在那亭子里,心很乱。扔开她那么久,她心里还有九爷么。还有表妹的事,一直硌在那儿放不下。却不想这时,她端了茶走过来。望着她,接了她手里的茶,喝了一口。
是凉的。
冰凉入口的一刹那。我九阿哥胤禟,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个比钱和女人更让我兴奋的事情——那就是她爱着我。
不想再离开她了。
那日是一个雨夜,陪了她好久。忘掉了十四的扇子和十四的真心,恋着她手里的温暖。靠在那,看她忙前忙后,一会给我端茶,一会儿跑去厨房叫菜。末了又怕我拿不了筷子特意去换了调羹,可我还是爱看她脸上气汹汹,可手下又细致温柔的一勺一勺喂我。吃的是啥一点都记不得了,醉在她眼睛里的甜蜜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可那夜忘不了的还是她的话。
我九爷风流浪荡了十几年,下面的奴才,殿上的幕僚,身边的兄弟,面子上称赞艳羡,但我心里很清楚,在他们眼里九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因我是九阿哥,不敢有所微言就是了。但我九爷并不在乎这些,我爱做啥就做啥,只图自己快活。可她却在那日雨夜里跟我说,君子色而不淫,发乎情,止乎理。在她心目中,我就是这样情操高贵的君子。啧,我九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管我叫君子,真想笑。难怪那夜在亭子里遇见她,她会那么紧张的走过,就像我是这世上最珍稀的珠玉,不小心就会碎了一样。抱着她,只觉得跟她在一起,身上有个空了很多年的地方,忽然填满了。
站在雨中的檐下,手里撑着她给我伞,怎么也不想走。冷雨敲着轿顶,每一声都在跟我说,回去找她。躺在冰凉的床上,睁着眼睛,身上又冷又热,只想抱着她柔软的身子,一遍一遍的被她要到天明。过了驿站骑在马上,风吹着大氅,生冷又刺骨。去江宁的官船挑上了夜灯,听着汩汩的涛声,那航程没有尽头。在营里见到了老十四,居然想拉着他喝杯酒。只因九哥知道,他笑容下被冷酒刺着的心,想的是同一个人。啧,九爷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寂寞。
一回到八哥家就紧紧抱住了她。真想告诉她,九爷想你快想疯了。身上的火已经快把我烧空了,只想让她包紧我,只想让她填满我,只想让她要我。好象在她面前,又变成了初识人世的少年,等着她再次给我的第一次。闭上眼,她居然真的亲了我的额头。然后被她的吻带进了一个有蓝天白云、有绿草鲜花、有甘甜泉水和清爽微风的无忧无虑的梦里,梦中我抱着她,吻着她,听着她在我下面的呻吟,打开她的双腿,进到她娇嫩的身子里……等这个梦醒了,我就会在她的爱里变成男人。
可梦没醒。碎了。
望着她哀伤绝望的眼睛,喉咙里那句话,怎么都吐不出来。我明白她的心,若我抱着她时,她喊一声十四,我不知道我会有多疼。她若不是爱我,不会那么难过。但我不能跟她说。
我喊的就是你。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你们鲁家随世祖皇帝入关以来也算得上是家学渊源世代皇恩,你额娘又是宜妃郭络罗氏的族妹,就算家道中落,你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怎么会自打六岁起就被送到偏僻的乡下,一关就是十年?九表哥不想跟你说。
那年你额娘病故,当时鲁大人还是内阁学士太子太傅,很受皇阿玛器重。他体恤你年幼丧母、孤苦可怜,就让我额娘把你接到宫里来住了一段日子。那时宫里的阿哥们都小,虽然发生了点事,但孩子间偶尔的打闹也算不上什么。可后来你被突然送出宫,过了没多久鲁大人也被罢官贬职,然后就再没听过你的消息了。个中原因别人都不清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秘密放在心里好多年了,从没对人说过。
我还记得那是个冬天,刚停了雪。你因为跟十四打架被关了起来,就关在慈宁宫西院的小屋子里。第二日额娘去给你求情,才知道你出事了。原来四更时,巡夜的侍卫在西院园子的井边发现了你的鞋,从井里把你救起来时只剩下一口气,接着就是发高烧,连续数日昏迷不醒,但你却没在额娘宫中养病,而是被送到了太医院后面的隔院里。那地方不让阿哥进,我一个人想法子翻了进去。躲在墙后,听见从你屋子里出来的太监宫女们说你发烧时一直在喊胡话。等他们都散了,趁屋里没人时我进去看你。你躺在床上看到我,喊了一声,九表哥。然后就睁大眼睛望着我,对我不停的说着一句话。那时我觉得莫名的害怕,待了会就走了。一路用靴子踩着地上的雪,脑子里都是你说的那句话。
我是被太子推下去的
打那后就再没见过你,连什么时候被送出宫的都不知道。可这事一直搁在我心上。过了几年,我去内务府悄悄查了一下,当年在太医院照顾过你的太监宫女和医正,死的死,走的走,一个都不剩了。那时我就明白,这事得藏在心里,不能说。
十年了,过去那么久,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很好。我喜欢她现在的样子,我喜欢这个她。我不想跟她说,而且也不能说,这事牵连太大。即便太子倒了台,也难保不会有啥威胁。更何况有时她看起来跟小时候真像不同的两个人,我不想把这些她已忘了的东西,跟她无关的东西,又加回她的身上。我九阿哥胤禟再怎么自私,也没自私到为了自己,让我心爱的女人去承受她不该承受的压力……
可她不知道。她的眼睛跟我说,她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她不愿意再被我抱了,她不相信我对她说过的话了,她不想再让我教她泡茶教一辈子了。她喜欢我,但她不想再要我了。
怎么会这样……
把她推出门外,想着她的身子,九爷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自己做。出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她的笑,她的脸,她的眼睛,热火从身子推到了喉咙,然后泪就流了下来……
望着她趴在床上埋头哭的样子,九爷的心凉了。老十四,古时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千金买一笑,今有你拿了打死也不会送人的皇阿玛给你的东西去换了把扇子给她玩,还有九哥我为了讨她开心,去亲了一个男人,那人还是自各兄弟。啧,这世上有一种人,名为疯子,说的就是我们。而这段日子又好好去查了一下,才知道她马上要进宫参选。这几年鲁大人明明报了缺,今年旗里却给她下了牌子,多半是有人成心的。一旦选进去,只怕太子和德妃是不会放过她的。九爷我还得想法子保她。
离了八哥府,她走的那天,是我打轿送的她。一路上没跟她说话。回头送到了,眼见就要分开,身上好痛。可我还是跟她说了两句重话。知道她脾气大、气性高,没指望她能听进去。转身走时,她拉了我的袖子,对我说,她知道九爷是为她好,会把九爷的话放心上。
还是忍不住抱了她。
额娘。
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告诉我,怎么才能挽回她的心……
(妖精踏着白雪来·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给黑马99:
14的番外一气呵成,可你的番外写了两三天,现在终于结了。想起了数个星期前你给我的痛苦,你害得我天天上游戏就跟BF吐苦水,苦水如下。
某骑士:我在写个小说玩,可现在出了个大问题!
某战士:?
某骑士:里面有四个男主角,分别是男1号,男2号,男3号,男4号。可那个男4号一出场就抢了男3的戏,而且风头直逼男1和男2,好纠结啊,我该怎么办……
某战士:让他死!
某骑士:死不了!
某战士:那让他残废!
某骑士:残废不了!得健健康康的活着!
某战士:……
某骑士:555555555……
99,你知道么。为什么你要退场那么长时间,被强制性棒打鸳鸯么。因为那是临时决定的,为的是怕你抢我儿子14的戏啊啊啊!你折磨我,所以我也要折磨你。哪怕再牵强我也要把你给我的苦全部倒还给你,而且还想对你大吼一句,对不起,老娘就是你的后妈!
(555,抱抱)
=========================================================================================
增加一段说明:
以上写给黑马99的话是刚写完番外,发泄一下而已啦。并不是说偶就真的要做99后妈,其实几个儿子里他最惹人疼了。但是他也是最让人头痛的一个儿子,原因就是上面说的他退场让戏14的事。有大大留言说起这个事,偶在这里再具体说一下。
偶说的99退场让14,是说的14刚出场那段剧情。本来一开始没打算让99看见女主给他的铜钱就马上退场的,这个设计是很不合理的。但写到那时,发现99太抢戏了,会严重影响到14出场。如果99持续待在女主身边,女主对14的关注度会下降,将军王的剧情可能会泡汤,那14这个角色就算完了。偶当时头疼就是头疼这一点,后来临时决定让99拿了铜钱就退场,把舞台让出来给14发挥,避免他们正面冲突。而且99这个退场不影响他和女主的感情。
44、88、99、14、13都是儿子都心疼。一开始打算写这个文玩,其实主要是想通过女主的角度,写一下偶心目中的他们。而且不管他们的感情有没有结果,偶都希望他们能在感情里得到人格上的完善,这才是最终目的。就像99,文里的他虽然为人很老练,但其实是个心智还没有真正成熟的男孩。但他通过跟女主的这段感情,人格得到成长了。包括14也是这样。偶深信一句话,男人的性感需要由内至外的虐待(被PIA飞……)
以上是披着理论家马甲的某宅女滴发言,其实她内心深处真正向往的还是午夜场和滚床单……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