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脉被刺穿的一瞬间，凌嘉觉得疼，真疼，然而，随着血液的渐渐流失，疼痛转化成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快感，这种快感近似于吸毒后的感觉，人轻飘飘的，好像升上了天堂，每一步都踏在洁白无暇的云上，耳中隐隐能听到风声，水声，虫鸣，鸟唱……
这样死好像也不错。凌嘉迷迷糊糊地想着，却发现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嘴里，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此刻她全心全意地享受着死亡这一最奢靡华贵的宁静，根本无暇关心其他。
血吸得太多了把这个女人完全吸晕过去了。德斯兰在心里暗骂一声，把手腕从凌嘉嘴里拿出来，狠狠咬了一口，血流出来，是暗沉的黑红色，他把滴着血的手腕塞进凌嘉嘴里。血顺从地心引力的召唤，慢慢地流进凌嘉口中，一滴，两滴……凌嘉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灼烧，从身体里一直烧到心里，那种渴望非常接近**，然而比**更纯粹也更疯狂，她捧着德斯兰的手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
又是眩晕，比做过山车还要天旋地转的眩晕，身体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人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快感还是痛苦，拿不准是要高喊还是要呕吐。
最初的眩晕过去之后，凌嘉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身体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能感受到空气最细微的流动，视线也变得很清晰，能看清屋子里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她从德斯兰怀里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前几步还走得跌跌撞撞，有点类似近视的人去配了生平第一副眼镜，看清了这个世界反而会走路不稳，适应之后，她的步伐变得坚定而稳健，走到窗边，她用力拉住窗帘一甩，隔着窗子，她静静地感受月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她能感受到每一缕光在肌肤上的舞蹈。
她不同了，世界也完全不同了。
推开窗子，伸出大半个身子，凌嘉以近乎贪婪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
她能看到花朵是如何开放，那娇柔的花瓣是如何轻颤着打开，花粉被风吹着漫无边境地飞着，飞过田园，飞过围墙，飞向世界……
她能看到螳螂在草丛里蛰伏，静静地等待着猎物靠近，那曲起的腿，是最强劲的利刃，能斩断一切敌人……
她能看到喷泉里的每一粒水珠是如何高高地飞起来，又是以怎样优美的弧线跌落下去，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能看到……
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凌嘉心里有种近乎神圣的喜悦之情：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她赤身**地站在窗边，月光打在她毫无遮拦的身体上，勾勒出一圈清圣的光辉，哪怕是脖子上还在滴血，哪怕是嘴角还有血迹，她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圣洁，那么的美。
不需要问，凌嘉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遇到了一个吸血鬼。她变成了一个吸血鬼。
她不再是那个卑贱的流莺，而是黑夜的主人。
凌嘉回过头去，看向德斯兰。德斯兰也完全成为另一个模样了……透过坚硬如花岗石般的外壳，凌嘉看到了。
看到了这个男人最深沉的忧虑和悲哀。
他怎么会这么痛苦？凌嘉迈开纤长的双腿，轻盈地朝坐在床上的男人走去，她跪在地上，身体蜷在他的膝盖上，拾起德斯兰已经愈合伤口的手，把他贴在自己的脸上：“主人，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德斯兰的手是如此冰冷，完全没有温度，但是凌嘉觉得自己的脸颊是火热的，那是血与血的交融，就像实验室里的化学药剂，翻腾着，冒着大颗大颗的气泡，沸腾着融为一体。
德斯兰沉默了很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楼下大厅里的座钟麻木不仁地摇摆着，发出空空的声音。
很久很久之后，德斯兰抬起手，把凌嘉鬓角的头发一点一点捋到她的耳后去，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大手又掠过她的脖子，那个狰狞的伤口立刻消失了。
“你愿意为了血族去死吗？”德斯兰问她。
凌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愿意。”虽然她还完全不明白德斯兰到底要她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她愿意。
她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她愿意献上自己的生命。她愿意去死。
其实，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那个卑微的、可耻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任人践踏的凌嘉已经死了。
现在跪在德斯兰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圣洁的、属于德斯兰的凌嘉。
第二天晚上，德斯兰在古堡里召开了一个盛大的晚宴，向血族介绍了这个最新的成员。凌嘉穿着猩红色的晚礼服，脖子上戴一串沉甸甸的蓝宝石项链，德斯兰握着她的手，华尔兹的音乐响起来，她被德斯兰带着旋转，旋转，再旋转……
她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略回过头去，她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那个在后巷里捡到她的人。原来他也是吸血鬼。
注意到凌嘉的视线，德斯兰开口了：“他叫蒙卡。”
“蒙卡？”凌嘉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
晚宴结束之后，蒙卡和德斯兰大吵了一架。凌嘉坐在楼下，不用偷听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的争执。
跳舞的时候，凌嘉还以为自己是蒙卡选中，交给德斯兰的。然而，从争吵的内容来看，蒙卡只是很悲天悯人地救了一个倒在后巷里的妓女，德斯兰又非常巧合地把这个妓女变成了吸血鬼。
哈。原来这一切都是个意外。凌嘉摘下脖子上沉甸甸的项链，把玩着那颗被雕琢得像眼泪一样的蓝宝石。
“你就不能放弃那个该死的计划吗？”大吼一声，蒙卡怒气冲冲地下楼来。看到坐在旋转楼梯第一级上的凌嘉，蒙卡略楞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然后就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凌嘉抬头往上看，德斯兰正站在门边，用一种非常悲伤的眼神看着她。又或者，不是在看她，只不过是视线的焦点偶然地落在了她身上。
到底是什么计划呢？什么计划让他这样悲伤？
注视着他的眼睛，凌嘉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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