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一族有个很大的烦恼，那就是人丁凋敝。从理论上来说，吸血鬼本该是一个很繁荣昌盛的族群。人类繁衍下一代要怀胎十月，妖怪视族群不同，有的短在几日，有的长为数千年，吸血鬼多么方便，咬一口，再被咬一口，一个新的吸血鬼就诞生了！但实际的情况是，血族的数量很少，而且是越来越少。
把一个人变成吸血鬼是很容易的事情，问题在于大多数吸血鬼都没有这样的兴趣。吸血鬼是感情和**都很淡漠的一个种族，人类对他们来说是食物。你会和盘子里的面包，碗里的米饭聊天吗？你会想和他们成为伙伴吗？你想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朋友吗？大多数人类应该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吸血鬼也一样。他们对发展新成员没有多大兴趣。吸血是为了生存，偶尔制造一个新的血族，是一时兴起想要一个奴隶或者一个玩偶，但这样的兴趣几万年也未必会跑出来一次。
于是，吸血鬼始终维持着极少的数量。少到终有一天会灭亡。一般意义上来说，吸血鬼被称为长生不老，但实际上，所有的生命都有尽头，吸血鬼只不过比一般的妖怪活得更久一些罢了。吸血鬼也有老死的一天。如云烟一般消散。更可怕的是，这种消散没有前兆，没有理由，也许一个吸血鬼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但忽然间他就死掉了。
为此，德斯兰十分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吸血鬼会灭亡的。必须有所改变。德斯兰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想办法让女吸血鬼怀孕。这是一个经历了多次失败的试验。
借助了某些隐秘而罪孽的手段，德斯兰得到了第一个怀孕的女吸血鬼。然后，她死了。怀孕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更何况是挑战法则的吸血鬼怀孕，女吸血鬼太弱了，根本无法活到婴儿成型。
于是德斯兰的努力方向从怀孕转向了制造一个强大的女吸血鬼。又是多次的失败之后，史上最强的女吸血鬼沙尔菲斯诞生了。她的能力非常强大。缺陷也十分明显。和一般的吸血鬼的冷漠不同，沙尔菲斯十分多情。她爱上了德斯兰。这没什么。但她的爱太疯狂了。她想独占德斯兰。她闯进实验室，杀死了德斯兰制作的其他备选的女吸血鬼。她的独占欲越来越严重，怀孕之后就更严重了，她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大发雷霆，时而哀怨低落，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这种精神状态之下诞生的孩子不会延续血族，只能威胁血族。德斯兰略施小计，引她对上了苏若，果不其然，苏若杀死了她。
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苏若并不十分清楚，然而，沙尔菲斯看向德斯兰的眼神，德斯兰看向沙尔菲斯的眼神，蒙卡的吞吞吐吐，种种隐晦的线索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沙尔菲斯不过是个因着某种目的被制造出来又因为不合格所以被销毁的次品。她亲手销毁了这个次品。这让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人类，妖怪，乃至仙神，苏若不会因为杀戮感到罪恶，却会因为被当刀使感到愤怒。后来她挑上了德斯兰，吸血鬼亲王的力量果然强大，只留下了一截断指便逃之夭夭。苏若轻笑一声，又少了一根指头。不知道这位亲王大人的前两根手指头是被谁斩掉的。
苏若将给烟罗听的时候，隐藏了许多过于自我的情绪。烟罗默不作声地听完了，沉思了半晌：“你活得太久了。”
“啊？”
“活得太久了，看过太多悲伤的故事，你的心，很消沉。”她咧嘴一笑：“我也是这样。我姐是这样。离溟是这样。德斯兰是这样。连王东都是这样。这便是长生的代价。人类的生命短暂到无法品尝到真正的寂寞，真是一种卑微的幸运啊。”她笑笑：“有时我想，如果只能活几十年，那会比较快乐。”
“会吗？”苏若冷笑道：“那么仰慕死亡与轮回，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怎样？”
烟罗摇摇头：“我偶尔抒个情，不要那么认真嘛。”
“人类的脚步太匆忙了。”苏若从窗子里看下去，街上的人每一个都急忙忙：“才几十年的时间，想做的事情都来不及做完，已经无可奈何地精疲力竭，清零重启。下辈子也是这样。短短几十年，太多东西来不及得到……”她凄然一笑：“当然，活上个几百万年，想要的东西也未必能得到。”
烟罗不高兴沉浸在这种自怨自艾的话题里，敲敲桌子：“戒指拿来。”接过戒指，放在鼻子下嗅一嗅，烟罗定神冥想，法力像水波一样漾开，努力寻找相似的东西。良久之后，她睁开眼睛：“月牙村。”
苏若笑了：“还真是熟悉的地方。”她站起来往外走：“该不会在蒋思别家里吧？”
随口一说的笑言常常等于事实的真相，世界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所以苏若站在三只脚门外的时候并不算很吃惊。烟罗一推门走进去，左右看看，在屋子里踱着步，最后推开某张桌子，在那里站定：“就在下面。”
苏若抬眼看她：“你确定？”
烟罗跺一下脚：“绝对就在下面。”
于是，蒋思别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苏若和烟罗翘着腿喝茶吃点心，黄姑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而屋子的中央，是一个洞，洞里不断有土抛出来，在旁边堆了高高的一圈。
“谁在打洞啊？”蒋思别走过去一看，尖叫一声：“老鼠！”飞跳起来钻进黄姑的怀里。
苏若很淡定地看她一眼：“你不是很喜欢妖怪吗？现在这里就有一窝，你怎么不扑上去蹭他们？”
苏若的脚下一个尖锐的声音很鄙夷地说到：“喜欢妖怪的人类？这是可爱的天真啊。”
蒋思别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桌子底下赫然蹲着一只毛茸茸、灰不溜秋的松鼠。她有点害怕，但最后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蹲下来戳了一下松鼠，又戳一下，嘴角漾开一个温柔的笑，说话的语调都是向上扬的：“松鼠会说话欸。”
“它是那群老鼠的大王，天天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睡的，你不嫌脏就继续摸。”苏若冷冷地说。
蒋思别缩回了手不敢摸了：“松鼠怎么会是老鼠的大王？”
“有什么不可以？”松鼠感叹道：“愚昧的人类啊，总是说鼠目寸光，焉知人类的偏见和局限才是真正的狭隘和无知……”
烟罗一脚踩在他的尾巴上：“少念诗了。老老实实吃坚果吧。”她丢了一个核桃，松鼠眼明手快地一手抄住，捧着核桃啃起来，脸上写着四个大字，心满意足。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