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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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平静,小小的良乡县城内外巡逻军伍民壮往来布密,那些想打鬼主意滥主意的家伙全都老老实实缩了起来,真有张阁老台驾在此,百鬼辟易的味道。
深更半夜出来走动,不论何人有何种身份,立即会遭到巡逻人员逮捕关押,在暗地里的窥探丑类妖魅怎敢露头现身,所有的诡祟伎俩都胎死腹中。
第二天曙色蒙蒙亮时,官兵封锁了路道,大路小径各都派驻了充足的人手把截口子,戒严时间长达两个时辰,日见杆影,旅客才得以就道上路。
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这时只能望尘兴叹,陆炳恐怕早已悠哉悠哉过了卢沟桥,再想刺杀他无异难于登天。
顺天府的大牢一阵好忙,牢中来了位贵客,平时游手好闲斗鸡骝马不落人后且喜诳花楼的治中大人严世藩板抖擞精神,五品官袍官帽整肃在身,拉着肉球似的肥脸,抿起细薄的尖唇,眇起那只仅存的狼目,把署理刑名的推官大人一脚踢开,拿出官威亲自坐镇司狱司。
牢犯全被押走,转送他区羁押,这片区域的牢房为之清空,司狱和一帮狱卒在他的指使下忙东走西,脚根子转得是昏头转向,只恨爹妈没有少生两条腿。
府衙上下素知这位严治中的性情,阴险毒辣狡诈万分,平时生性疏懒恶劳好逸,虽然晓畅时务,却并爱搭理府衙事务,挂了顺天府五品治中这个虚衔却成日不见人影。出手也颇为大方,喜欢结交各色朋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引浆者之流,挥金似土,得过他好处的人不计其数,可以跟任何人称兄道弟且嬉笑无忌,但办起正事来却心思缜密胆大妄为,肚子里包藏了一腔坏水,在正事地方若跟他对冲或抱怨,肯定会遭来极尽报复,所以没人敢抱怨什么。
在狱卒们的清理下,原本尘结蛛网的牢房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上去焕然一新,崭新的桌椅凳床一件件的搬入,井然安置到陆炳牢房中,一篓篓的书本一盆盆的盆栽也随后摆落上位,牢房快成一个可以起居饮食的办公书房了。
陆炳显得无所事事站在狱廊上,嘴唇拢得实紧,沉默地不发一言,顺手从边上抄过一条矮凳懒洋洋坐了下来,大有任人摆布的味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情形愈是恶劣就越应该坦然面对,他的军职勋阶虽然皆在,但那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虚衔,官位已经丢了,无职就无权。
与张璁的约定他没有忘,可纵有鸿鹄之志,残酷的现实却把他困在这叫天不应喊地不灵的牢房里头,只能如木偶般由人摆弄,盛气凌人大嚷大叫无济于事,反倒可能会遭来羞辱,唯有自爱地保持沉默才是自保的上佳手段。
他隐隐有预感,他知道,他恐怕会将在这里住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陆大人?陆大人……”严世藩笑容可掬,蹦了过来地轻叫两声打招呼套近乎,却久也未见有回应,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陆炳气闷地倚靠着廊柱,一言不发,正神游物外呢!
严世藩但并不气馁,眼一转,又有了话:“吵到陆大人了,世藩抱歉,却不知陆大人介不介意,让在下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坐一会,歇息一下腿脚呢?”
“严大人客气哩,请坐。”陆炳有了回应。
“谢座。”严正藩正儿八经的长揖过后,解开盘领系节,“陆大人,介不介意帮世藩一个小忙,帮助抓牢世藩的袖口行吗?”
陆炳惑然不解地看了他两眼,下意识伸手依言照做。
严世藩嘿嘿怪笑两声,轻喏一声,转移了陆炳的视线,趁他回首之际,肥凸的肚腹一缩,臂曲膀抬,裂帛“嗤”声传出。

“严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如此作贱自己?”陆炳后悔不迭地跳了起来,撒手来不及了,手里头只剩下半截袖子,严世藩的官袍已在他俩一起用力下给扯烂了。
这官服可不是能任人随意乱撕乱扯,它也有自身的威严法度存在,说严重点,官员如此糟贱官袍,可能会因此丢官。
严世藩哈哈大笑,举动惊人至极,粗野的抓落官帽,一脚踢了个老远,掖起官袍下摆,塞进腰带间,扔脱官皮靴子,**起肥厚的脚丫子,毫无体统地一**席地坐了下来,哪里还有朝廷命官的一丝威严形像,倒是个活灵活现肉铺子里的屠夫。
严世藩扳起自己的脚丫子,凑上去闻了闻,笑:“痛快呀,穿了这身官皮就是不自在,陆大人不自在,世藩也不自在,陆大人这下可以可满意了吧,可以跟世藩说话了吧,世藩可不是密探。陆大人怎么还是像个闷口葫芦,该不会心里存着什么坏念头,待到出狱之际,就想去告发世藩吧!”
去你的,把臭脚先拿开,什么鬼话,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严兄尽管去打听打听,我陆文明会是这种龌龊卑鄙之徒吗?”
人跟人之间第一印象相当重要,陆炳乐了,气笑回应道,明知这严世藩在激他但还是忍不住上当,甩过掌背把他的臭脚丫子打开,
“是不是我怎知道!我也不信,有道是众口烁金,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
“该死的,你再说一句试试。”陆炳凶狠地叫,一把将严世藩揪过来。
“陆兄要打随便打吧,老严我绝不作任何反抗。”严世藩显出大义凛然的姿态。
“你反抗得了吗?”
“陆兄,我告诉你,这烧玉要待七日满,辩才需待七年期,真想把一个人看透彻了,哎哟……”
陆炳哪容他再胡说八道,曲指连弹,把严世藩弹得在原地乱叫乱跳直讨饶,一顿笑闹,其实颇有苦中作乐之嫌。
陆炳笑着把他推开:“严兄,这下应该相信我不会去告发你了吧!”
严世藩捂着鼻子,掩着耳根子,跳开得老远:“陆兄,你行,老严相信你还不行吗?再说我也不怕你去告,理那些噪舌的乌鸦干啥,任它们追咬,老严是风吹雨打不动摇。”
“你个家伙,还挺嘴硬……”
在严世藩的刻意讨好下,陆炳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两人之间的称呼不觉间变了,不再一口一个大人,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严世藩叫人搬来矮桌,叫来下酒菜,仍旧穿着那身屠夫装席地跟陆炳对饮,一面斟酒一面正容地道:“陆兄,老实说,对我这排布可还算满意,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只要世藩能做到的。”
“不用了,够好的了。”陆炳吞下苦酒,摇了摇头,
“真的?”
“确实,有严兄这番心意在,何用其他。不过在下确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还请严兄能老实回答。”
“陆兄请讲。”
“严兄,你我应该是素昧平生,从来没见过,对不对?”
“对,但却也是一见如故。”严世藩接得顺口。
“好个一见如故,也许吧!”陆炳嘲解地一笑,“请问严兄,在下是不是要在这里长住一段时间了?”
“啊?呵呵……”一语切中要害,严世藩抬壶的僵在半空,干笑着收了回来,张了张嘴没敢把话说出口。
陆炳主动把过酒壶,阻止严世藩吐露内情,淡淡地一笑:“够了,严兄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不用再多言,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这一切,想必应该是那个他安排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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