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夹廊静悄悄，墙上的那一个又一个的狴犴头雕在松明焰火下特别狰狞，直欲脱壁而出择人噬咬，人身在其间平空会生出毛骨悚然的可怖感觉，像是到了鬼域境地。
一阵稀索，铁锁终于卸去，厚重囚室铁门开始一寸一寸往里挪，擦地的滋嘎声响在这幽寂潮湿的环境里万分刺耳，入到耳里有如数千只无名小虫在身上爬滚，挠得人心里发毛，身上臂上直起鸡皮疙瘩。
推开门的刹那，迎面扑出的一股恶臭，神经衰弱的人闻之作呕，当场发作之下肯定会把胃液倒翻出来。
解锁推门的商万豪颇有先见之明，早已摒息跳开，可能是有点故意，眼睛瞅瞅动作慢慢腾腾，一声不啃地取下松明，就是不作提醒，可能想看笑话，让陆炳当场出丑。
如意算盘打得是精，事实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如人意，完全出乎意料，当门而立陆炳似乎毫无所觉，仔细留心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头，他伸手向呆立的商万豪要过一支松明，招呼一声，抢先进入室内。
恶臭味主要源头来自囚室壁角的秽亵物，人得吃喝拉撒，但室内别说是便桶排泄口，就是一个供人方便的小秽器都没有，加上地下囚室本就潮湿气十足，那味道久化不散，可想而知。
松明再向前挪，另一头壁角的破草席上，三个蓬头污发的女人蜷缩身体挤一起昏睡取暖，对陆炳的进入毫无所觉，三个铜制食盘被安放在席侧，舔得干干净净，一粒饭食都没落下。
这就是恶劣环境下的生存之道，人对生都有强烈的渴望，在外头的花花世界，牢内那种糟康食物，连狗都可能不会闻上一口，何况是人。但在这里，有限的配给下，人人都争着抢着吃这种狗都不愿吃的食物，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食物和少许清水是人可以活下的唯一希望。
香喷喷的女人抱在怀里，肯定惹人怜爱，但若是进了这里面，再漂亮再年轻也不再可爱，满身的污垢，熏天的恶臭，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陆炳并不嫌污秽，蹲身用手掌与袖口轻柔地为三个女子抹净脸上污垢，一张张白净的脸面显山露水，但并无周玉华在内。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既失望又乞盼，宁肯往好处想，周玉华随身带有那份名单，肯定会被当作重要人物对待，被关在这里就有悖常情，或者如曹师爷猜想一般，也有可能被知州藏在官邸内，这是他最大也最后的希望。
商万豪捂着鼻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脸恶心并不愿意进来，但事事岂能如他所愿。
陆炳回身招手，毫无敬意地冲他大嚷道：“老商，楞着干什么，给我进来，把这三个女人先弄出去，听到没有？”
商万豪捏着鼻子憋声憋气地道：“文兄弟，看你身强体壮，就免为其就，不用劳动我了吧！”
陆炳支好松明，凶狠地挥拳示意：“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给我死进来。”说着，已抱着一个女子先出来了。
商万豪迟疑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入室把人弄出来：“好吧好吧，听你的行了吧，小祖宗……”
陆炳返室把最后一个女人弄出来放下，占了便宜嘴巴毫不留情：“谁是你祖宗，少给小爷攀亲套近乎，要是有你这种干孙子，那可真要倒了小爷子十八辈子大霉，没病都气出病来了……”
商万豪自以为摸清了陆炳的脾性，学会了逆来顺受，表面装得挺顺从：“是是是，干爷爷教训得是，干孙记住了。”
陆炳粗野地叫：“是个屁，你说说看，这几个女子怎么办？”
“怎么办？”商万豪摸不着头脑。
陆炳理所当然，直白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救她们？”商万豪气呼呼地跳脚大嚷，显得理直气壮，“文兄弟，你不会跟我开玩笑吧，咱们救自己都难，还带几个累赘，我看就坐在这等死得了。”
“那你就在这等死吧，人反正我是救定了。”
“要救你自个背，我反正背不动……”
“你敢！”
“我什么都敢，反正死定了，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就是不想累死。”
两人又开始有了意见分歧，事权不一，没有隶属，那个约法显然也不太顶用。
“老爷，是我大娇啊，我和二娇等得你好苦，所有人不是病死就饿死在牢里头了，就只剩下我和二娇，老天开眼，真等到你了，你可真来救我们了……”一个虚弱的女子呻吟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两个男人停止争吵，陆炳惊咦一声，剑眉拧成一团，玩世不恭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庄重：“怎么，老商，这女子怎么好像与你认识，而且很相熟！”
“这个这个……”商万豪神情尴尬，心虚得不敢与陆炳对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她们俩原本是商某雇佣的贴身女保镖，被关了这么多天，原本以为被杀了，想不到还活着，刚才又没注意到……”
“是吗？没注意到，好个没注意到！”陆炳冷笑数声，眼神寒芒闪动，“老商，你有本事，再敢跟我说一句没注意到试试……”
“对，商某刚才确实早已认出，可那又怎么样呢，身陷绝地，自身难保，商某爱莫能助。”话敞开了，商万豪无耻道，“文老弟，商某求你了，听商某一句，时间有限，咱们还是先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她们是累赘，绝对不能带，只会拖累我们，依我看不如……”
“姓商的，你是狗都不吃的贱种，该打入畜牲道轮回，枉我们姐妹忠心耿耿服侍了你这畜牲这么多年，落难时你个王八蛋就扔掉我们姐妹不管了，我诅咒你，你全家全族都不得好死，最好满门被人屠尽……”大娇终于听清楚了，也看清楚了自己的主人的嘴脸，顿时坐了起来破口大骂。
商万豪羞恼中带着惭愧，和气道：“大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难临头时，夫妻尚且各自逃难，放心好了。出去后，商某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大娇激动万分，费尽气力就是站不起来：“我要杀了你个畜牲，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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