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伸出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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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国宝的收音机对我的工作确实有很大的帮助。在没有收音机以前,一天到晚,除了广播一些通知之外,喇叭里唱的全是淅川民歌和邢树清的曲剧段子。唱片不多,反反复复就那么十余张,听得人心烦。就好像是女人。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男人还在外面花心。她想不通:我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了,我的男人为啥还要领着别的女人钻玉米林子呢?其实,这很正常!你就是再漂亮,你的男人吃多了,也会腻的。而那个跟你男人钻玉米林子的女人,虽然没有你漂亮,但是,她会给你男人一种神秘和刺激。如果你能让你的男人天天感到你的新鲜与神秘,给他刺激与快乐,那么,他一定不会领着其他女人钻玉米林子了。所以说,男人花心不怨男人,女人也有责任。可是,女人要做到这一点,难呀!这播音工作,也像那个漂亮的女人一样,不让工地上那三万名男人花心,我就得变着花样,让他们天天感到新鲜与刺激。而这一点,收音机可以帮助我做到。
每天早晨,我打开收音机,播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天气预报。在适当的时候,**音乐频道,让邓丽君唱一曲《甜蜜蜜》: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甜蜜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在那里在那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在那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工地上年轻人还是占多数,邓丽君的歌让他们的精神坐上了国际快车,与北京人民同步了。对此,领导还表扬过我呢!
我用着毕国宝送的收音机,便想到了毕国宝。不知怎的,我忽然对毕国宝产生了一种好感!毕国宝的病好后,变得诚实而又腼腆。就说这收音机吧,他塞到我的怀里,二话没有说,扭头就走。其实,我知道他是非常喜欢这收音机的。我想,他听到高音喇叭里的播音,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不知道,这个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毕国宝,是不是真的战斗在建设工地的最前沿,是不是经得起这劳动的考验!我想去看看他,可又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再说,我去看了毕国宝,白顺阳知道了,一定会翻腾出新花样来。还别说,想曹操,曹操还真来了呢!
这天,下雨,工程不得不停了下来。工程一停下来,民工们便放假休整。但是,我的播音不能停。民工们没事儿的时候,这广播的用处就更大了。干惯了活儿的民工,一闲下来,除了打打牌,就没有其他乐子。听广播,听戏,也能解解闷儿。我正用话筒对着收音机,播放邓丽君的《甜蜜蜜》,毕国宝走进了播音室!
我搬了一条凳子,让毕国宝坐了下来。外面的雨不大,但是,很稠,很密。像牛毛,像花针,密密地斜织着。我担心毕国宝是来询问白顺阳在我这里吃饭的事儿。这事儿,我想好了。毕国宝要问,我就说实话。大不了他毕国宝也在我这里吃一顿饭,要是这样,这指挥部大院里的人一定会相信我与白顺阳是一般的同学关系。因为,不可能来找我的男人都是我的男朋友。我决定先发制人。我轻声问,喝水不喝?
毕国宝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表明同意。我站起身,倒了一茶缸水,递给了毕国宝。毕国宝用手接过来,端在了手上。
毕国宝喝了一口水,说,这些天,虽然累些,苦些,可是,我的心里是快乐的。一想到自己在为丹江口大坝做贡献,一想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跟我在一起,一想到你那双清澈而又明亮的眼睛,我心里就快乐,身上就充满了力量。说真的,我这三天,把我这20年来的活儿全干完了。
毕国宝的话就像是从书上背下来的一样,僵硬而又好笑。他把自己的爱情与丹江口大坝建设搞到一块儿,就把自己的爱情提高到一个很高的档次,仿佛成了马克思与燕妮的爱情。要是白顺阳,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毕国宝毕竟是毕国宝。他是毕家兴的儿子,耳闻目然,也学会用几个政治词语。各位看官,你们读到这里,一定觉得我是没词儿了,写这么死巴巴的句子。其实,在那时,这些话都是很时髦的,就像是现在的少男少女们把戏迷歌迷影迷不叫什么迷,叫粉丝。推而广之,就出现了凉粉、热粉、铁杆儿粉丝。还有,现在最流行的词,像靓妹,小样,扁你……。总之,那个时候,说几句高调话,那是时髦,一般人还说不上来呢。

说实在,我不相信毕国宝真的会到一线去战斗。他是县人委会副主任的儿子,他妈一定会打电话,让工地的领导关照关照,弄一个后勤的闲差事儿。我说,你这些天真的到工地上干活了?
毕国宝看着我,愣了愣,说,李丹花,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不上工地干活儿我来着丹江口大坝工地干吗?说实在,开始,我就单单只是为你一个人来的。我来就是想与你近些,让你多给我一次机会。可是,我来到工地以后,我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了。这里的氛围很好,大伙儿都在争着干,抢着干,你就是想偷懒,也停不下脚步呀!
我还是不信。我说,毕国宝,你把你的手伸出来。
毕国宝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听话的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一看他的手,就知道毕国宝这些天是真的到工地上去了。他的手掌,没有一块儿好肉,上面布满了或破或大的血泡,水泡。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个毕国宝,看来真是对我上了心,要不,他完全没有必要来受这个罪。我问,你这手上的泡是咋弄的?
毕国宝说,丹花,我的手很丑,你不喜欢是吧?可是,我的手本来不是这样的。那是一双细腻而又好看的手。我上了工地,任务是上土,就是用铁锨往车上、箩筐里上土。第一天,我的手上打了水泡,我坚持下来了。第二天,我手上的水泡破了,流水了。第三天,手掌上又长出了血泡。我们营长说,这血泡一破,就好了,就会像他一样,变成茧子,那时候,不论干啥活儿,就不会再打血泡水泡了。
我拿出一根针,对毕国宝说,我给你挑了吧,这些天下雨,不干活儿。等天晴上了工,你的手就好了。不过,挑血泡可是很疼的,你要忍住。
毕国宝说,丹花,你挑吧。你挑!就是疼,那也是幸福地疼。我能忍!
我不说话了。我一手握着毕国宝的手,一手拿着针,朝着血泡扎。每扎一个,毕国宝的眉一皱,手一缩,乌血便流了出来。我用纸轻轻地把血水擦干净。毕国宝闭着眼,仿佛真的很舒服。
突然,毕国宝用他的布满血水的手,把我的手攥住了。毕国宝说,丹花,我想亲一下你的手!
我的心太软。我为毕国宝的努力感动着。我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同意。其实,女人在这种事上,不说话就表示同意。毕国宝当然不是傻子。他把我的手捧起来,放到自己的嘴唇上,轻轻地,吻!
那是一张湿漉漉地嘴唇儿。我的手颤抖了,我身子颤抖了,我的心颤抖了。我忽然想到了白顺阳,想到了为救我而用刀剁下自己手指的白顺阳。还有,我的老爹李算盘。我与毕国宝之间,真是有太多的鸿沟。我们注定不能走到一起。我想到这里,就把自己的小巧而又白皙的手从毕国宝手里抽了回来。
毕国宝跪在了我的面前,说,丹花,你嫁给我吧!我会一生一世爱着你,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转过了身,我不敢看毕国宝的眼神。我怕把握不住自己!我说,毕国宝,你走吧,咱们注定不会走到一起的。首先,我爹也不会同意的。
毕国宝拽着我的衣襟,说,这究竟是为啥?
看来,毕国宝还不知道我爹是谁。我不能告诉他事情真相,我不想把自己的感情与家庭搅到一起。我说,国宝,你不要问了,你走吧!
毕国宝还要问,这是,白灵跑了进来。白灵一进来,也不看地上跪着的毕国宝,急忙用手把扩音机关了。白灵关了扩音机,对我说,你们这一对儿好浪漫,跪下求婚不说,还用扩音机向全师人宣布你们的爱情。这是播音室,是政治!你们闯大祸了,你们知道吗?
什么?扩音机没有关?那么,我们说的话……
我又羞又怕,这次,毕国宝可把事情弄大了。他刚才还吻……,哎呀,这可咋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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