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无凭落孤洲 第七十八章 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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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四周都是雾。
这本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高大蔽日的巨木和枝蔓四溢的灌木藤蔓交错在一起,初入其中,满眼都是膨胀欺近的绿色,几乎要将人吞噬掩埋。
而此时,在氤氲蒸腾的雾气笼罩下,这些绿色早已成为浅淡的背景,如门墙上经雨淋日晒而褪色的彩纸般,显得无比薄脆萧索。
就在这乳白的雾气中,一袭黑衣的沈默负手而立。长剑归鞘,稳稳挂在腰际,他闭起眼睛,一动不动,整个人仿若凝固住了一般。
微微的竹哨声响起,或低缓婉转,或清越嘹亮,或近在耳畔如情人絮语,或空空阔阔似山谷回音。各种哨音就这么缠绵纠结地混在一起,从浓雾深处不徐不疾地飘来。
沈默依旧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过。原本静止的一切,仿佛突然间统统被激活。
雾气有了生命似的流动起来。
四周的枝叶的抖动着。
哨音骤急。刚才还此起彼伏错落有致的韵律,忽然一齐变作极尽尖锐的调,如利刃锋芒般切割锥扎着神经。
沈默身形暴起,长剑在流动的浓雾中切割出繁复的轨迹。他的动作极快,远远看去,仿若雾气源源不断地被卷到他身上。与此同时。雨点般致密地落叶声融入绷紧的哨音,构成一种令人疯狂的节奏。
转瞬之后,一切又重归寂静。就如在曲调的最**时绷断了琴弦。
沈默拄剑而立,轻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雾气被风吹得差不多了。轻轻摇动的荒草间,无数颜色各异的毒蛇蜷缩瘫软着,有的还在蜿蜒挣扎。每条蛇的颈下,都赫然插着一片树叶,叶尖没入蛇身寸余,钉进了泥土里。
沈默单手擎剑。慢慢向前走去。
行了不久,见一块深褐色的令牌静静躺在地上。旁边不远处,散落着几根齐齐断掉的竹哨。断口处极为平滑齐整,却微微染上些绿色地汁液。每支断哨边,都落着一片稍有些残破的新鲜树叶。
沈默见到那令牌,如墨的眸中闪过一丝晶亮。他向四周望了望,这才缓缓俯下身去。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令牌的刹那,沈默伸出去的左手像被烫到般缩回,他身形一矮。急急朝斜侧扑倒。与此同时,断哨中忽然射出几抹细若游丝的绿色,闪电般向令牌射来。
那几丝不祥的绿色,几乎是擦着沈默的鬓边飞过。就在这交错之际。沈默手中的长剑已然挥出。银光闪处,四条长约三寸的小蛇被斩成数段,借着冲势“劈里啪啦”落到令牌上,一截截地还在不停抽搐扭动着。=首发=鲜红的蛇血胡乱涂抹在木质令牌上,衬着绿得发亮的蛇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妖冶。
沈默微微喘息着站起身,却没有再伸手,而是以剑尖挑着令牌在泥土间抹去血迹,放进腰间地皮囊。然后,一面擎剑警戒着,一面缓缓踱出了树林。
“第一关。”沈默暗暗道。
玄鹤门的“试炼”仪式,虽说规定“为时九日,历经九关”,实际上。每一关却不是按照时间来划分的,而是按照地域。
比如,方才这片树林,便是第一关所在的地域。只要拿到令牌,活着走出树林,就通过了第一关的考验。不管闯关者是花了一个时辰还是三天五天。都没有关系。只不过。只有在九天时间内闯完九关,拿到九块令牌。才算是通过了试炼。

日头刚过中天,时间还早。但是沈默没有立即继续前行。而是在树林边寻了块荫凉地方坐下,解下水囊喝了一口,又掰了一块干粮,扔进嘴里嚼着。
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人似乎无意遮掩,径直走到沈默面前三尺处,好整以暇地拱手施了一礼。
沈默怔了一下,微微扬起一边唇角:“向宽,你还活着。”
“沈兄似乎不太高兴看到小弟活着。”向宽悠然席地坐下,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你的死活,我不感兴趣。”沈默冷冷一笑,将干粮和水囊照旧收好,枕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
“试炼”仪式在玄鹤门人心目中极为神圣。本着提携后辈的精神,门中年轻有为者,可以经长老批准进入试炼禁地旁观,但决不许做出任何破坏行为,否则便是亵渎仪式冒犯首领。犯此罪者,门人均可得而诛之。
沈默知道,向宽一向怀有统领玄鹤的野心,所以在这个关头,他绝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因此,沈默虽知道向宽定有图谋,却也索性不去理他,一边抓紧时间休息,一边考虑下步的行动。
向宽看着沈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当然,这点自知之明,小弟还是有的。不过……”他表情一变,凑到近前,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不过,有一个人的死活,沈兄应该会感兴趣……”
沈默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呼吸愈见均匀绵长。
向宽却也不急不恼,只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银铃,意态悠然地轻轻摇着。
沈默倏地睁开眼睛,劈手夺过银铃,仔细端详一下,面色阴沉地似要挤出水来。他深深吸进一口气,隐忍下胸中激烈的情绪,抬眸冷冷逼视着向宽:“你将焕叔如何了?”
向宽笑意不改,淡淡道:“这是焕叔贴身之物,片刻不离。现下既然在我手中,自然是从他尸首上得来。”
“他是你亲叔父。”沈默从牙缝间缓缓挤出这几个字。
“逝者已矣,纵使忧心如焚也无力回天。何况沈兄重任当前,小弟劝你还是稍安勿躁。”向宽笑得有恃无恐,“还有件事情,相比之下倒是急迫得很……”
言罢,他施施然掏出一片布角,那是素雅浅淡地鹅黄细绡,虽然有些沾污破碎,精致的刺绣手工却依稀可辨。只是,上面沾染着点点鲜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向宽将布角递到沈默面前,故作叹息道:“这是小弟在殒身窟处寻得。想必这裙裾的主人,现在已经身陷洞窟之中,不知是生是死,着实可怜。”
沈默淡然望了一眼沾血的裙裾,旋即闭上双目,冷峻的面庞不着一丝表情。
向宽见状,微微有些怔然。他预想了沈默各种可能地反应,却惟独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无动于衷。
向宽正在疑惑,却见沈默“忽”地站起身,仔细检查了随身物品,然后提步向前走去。
原来,那女人对他是没有什么影响地。
向宽依旧静静坐在原地,望着沈默从容离去的背影,多少有些失望。
他却没有看到,沈默地眸间,已多了一份赴死般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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