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绿柳人如织 第七章 旧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灯光摇曳,将沈默俊朗的面孔映得愈加棱角分明。
在易云飞记忆中,沈默露出如此柔和而随意的笑容,还是第一次看见。
但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又使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
眼前的面孔,和记忆中某个模糊不清的影像慢慢重叠,她动了动嘴唇,却终是没有出声。
幽深黑眸中跳跃的光点略微暗了暗,沈默的笑意里漾出一丝不经意的失落:“也难怪。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接触的时间也太短。”说着,他探手入怀,拿出一只颜色古旧的银铃,又道,“这个,你可还记得?”
“这是师父的贴身之物,后来莫名地不见了,怎么会在你手上?”易云飞低声惊呼,复又细细打量着他,讶然道:“你……你真是黑?!……”
沈默很干脆地点了点头。看着易云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那优美上扬的唇角间,平添了些许苦涩:“对不起。当时情形特殊,并非有意相瞒……”
“我明白。”易云飞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依照当年那种情形,也许无论换做谁,都会将身份隐藏下来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出神。十一年前那段已然褪色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浮现。
那一年,易云飞刚满十岁,依照母亲的遗愿离开家乡,随师父前往清风山庄居住。
易云飞的师父姓叶,单名一个蓉字。若论天资悟性,在清风山庄的同辈女弟中绝对数一数二。只可惜,她生性懒散自由,于修文习武之类虽有天赋,却并不十分喜好,对管理山庄事务更是毫无兴趣,平素只爱四处游历探奇。除了重大节日之外,一年中绝大多数时候都难见她人影。对她这怪异的脾气。庄中一干前辈们费尽了心思,却愣是扭转不过,日久了也只好听之任之,由着她在外逛荡。偏巧叶蓉又生得一副好事热肠,遇事总要管上一管帮上一帮。长久下来,颇积累了一些侠名。//www.shd.e 书.道//
不过。荒唐归荒唐。叶蓉还是一直谨遵清风山庄地规定。绝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仅有一次破例。便是对唯一地至交好友----易云飞地生母易夫人。
在离开易家之后。这师徒二人并未立即赶赴清风山庄。而是照旧依着性。一路走走停停地赏玩风景。
也是因缘使然。一日。二人偶然于山野之中露宿。无巧不巧。救下了一位身负重伤地男和一个十三四岁地少年。
被救起之时。两位伤者均是衣衫破烂。全身布满大大小小地擦划痕迹。看情形。该是从山崖上滚落。其中。少年伤势较轻。只扭伤足踝并折断一根肋骨。虽然行动不便。意识却清醒得很。可是。当被叶蓉问及来历。他却木着脸什么都不肯说。
相形之下。男地情况要严重得多。许是落崖时撞伤了头颅。他一直沉沉昏迷着。除此之外。他胸前还有一处血肉外翻地创口。看形状似被猛兽所伤。已经感染化脓。致使整个人高烧不退。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山野。莫说寻找援手。就连见个活人都极难。师徒二人费了老大力气。才将伤者弄到一座猎人留下地废旧茅庐。总算是姑且安顿下来。
叶蓉长期在外行走。多少懂些简单的施救手法,身上也备着些应急地药丸,治疗那少年尚能勉强对付,但对男的伤势,却几乎全然束手无策。
眼看着男气息渐渐衰弱,濒临抓狂的叶蓉忽然想起“死马当做活马医”这句话,于是,冒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但凡稍微沾点边儿的药草或者偏方,一律先拿来试试再说。
或许真是这男命不该绝。几天下来。竟给叶蓉误打误撞调理得退去高烧,被野兽抓烂的伤口亦开始好转。
那段时间。叶蓉整日介忙着拿男试验百草。照顾那少年的任务,自然落到易云飞头上照说,易云飞自幼便与男孩混作一堆,又与少年岁数相差无几,该很快打成一片才是。wWw.SHwww.xiaoshuodaquan.com 书.道偏偏这少年孤僻阴沉得紧,从早到晚阴着张臭脸,神仙来了也不说半句话。易云飞端茶送药侍候了许多天,也只是知道他叫“黑”罢了。
直到半个月之后,男从昏迷中醒来,才简短交待了来历。据他自己说,他名叫阿焕,与黑是相依为命的叔侄,家中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此次二人本想打些峭壁上的灵芝卖钱,不料遭逢野兽袭击,赖以攀援地绳又被磨断,这才一齐栽下悬崖。
叶蓉见他说的倒也合情合理,便没再深问。只盼二人早日好转,她们师徒也好继续赶路。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日。
这天傍晚,忙碌一整天的易云飞像往常般,来到附近地溪涧中冲凉。

才洗到一半,听得背后脚步声响起,还以为是师父采药回来,兴冲冲唤了几声,不见人应,这才疑惑地回身察看。
不回身则已,一回身,却看见本该卧床不起的黑,正拄着根树枝直挺挺站在面前,那双平素冷漠彻骨的黑眸,此刻却张得溜圆,眨都不眨一下。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响彻云霄的尖叫。
易云飞本能地蹲下身。
可是,这条山间小溪终究太过清浅,纵使拼命沉进水里,也于事无补。
对面那位则依旧呆呆地站着,任凭再如何责骂也是恍若未闻,更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
万般无奈,易云飞只好一把抓过衣服,飞也似的钻进岩石后面的草丛。
待到哆哆嗦嗦手忙脚乱地穿戴齐整,又在岩石后头藏了半晌,她才红着一张脸探头向外窥视。
黑仍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却也多少缓过神来,脸颊早臊得黑里透红。见易云飞微微露头,他尴尬地扯扯嘴角,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却偏偏说了最不合时宜的那句:“原来,原来你是个丫头……”
若换做寻常地丫头,定然早就哭着跑开。
然而,易云飞是个自幼习武的丫头……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黑始终咬着牙,没有吭一声。
直到易云飞气呼呼地离去。他才抹着脸上和身上的斑驳土渍,平静而有些无奈地评价道:“这丫头,下手够狠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
从这天起,素来爱说爱笑地易云飞,骤然换上一张冷脸。尤其去给黑送饭换药时,总是放下东西转身就走,看也不看他一眼。
如此几次之后,黑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开始在她来时故意说些旁敲侧击的话。
例如:“女人若是记恨起来,还真是持久。”
或者:“女人若是小气起来,还真是麻烦。”
又或者:“女人若是刁蛮起来。还真是可怕。”
通常情况下,这些不咸不淡的自言自语,只是多换来几个白眼罢了。但黑似乎很是乐在其中,甚至兴致勃勃地每天翻新着花样。
直到一天傍晚,易云飞托着几块烤熟地山薯来到黑屋里,却不见半个人影,就连床头那支被当做拐杖使用的树枝,也是踪影全无。
“糟了,他地伤还没完全好呢!”
易云飞放下山薯。刚要出去寻找,却见他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迎面走来。
“丫头,这个给你。”黑走到近前,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大捧只长在峭壁上的淡紫色山花,举到易云飞面前,有些支吾地低声道,“你……你莫要生气了。”
易云飞看看灿烂夺目的鲜花,在看看黑满身的狼藉,失声道:“你……瘸着腿去采这些?……你。你疯啦?……”
花束递得更近些,那张万年玄冰般的脸上,竟绽出些许柔和而局促的笑意:“你莫要生气了。”
那夜,易云飞似乎在睡梦中也一直闻着淡雅而清甜的花香。
次日一早,她照例去茅庐帮黑换药,竟只见空荡荡地屋----黑已经随他地“叔父”连夜离开,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此后不久,易云飞随着师父叶蓉上了清风山庄,每日和兄弟姐妹们一道学文习武。每一天都过得忙碌而充实。至于这段短暂地旧事。也渐渐被埋进了记忆深处。
清脆地铃声响起,唤回了易云飞飘荡的思绪。
沈默将银铃轻轻放到易云飞面前。沉声道:“令师已经仙去,此物现在交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焕叔若是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焕叔?……就是当年那位与你一起地,身负重伤的叔叔?”
沈默微微垂下眼帘:“不错。说起来,前不久你还见过他。……我准备接受试炼的那段时日,你的衣食起居,都是焕叔亲自打理。”
“你是说,那位被向宽杀死的老者……可十一年前,焕叔只有三十出头而已,现在该是正值壮年,怎么会苍老成那副模样?”
“这就是我下面要对你讲的,那个有关清风山庄的秘密。”沈默的笑容里掺杂着浓浓的苦涩和感慨,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应该从哪里说起。
“这枚银铃,本是当年带着我离开之前,焕叔偷偷从令师那里取来地。十一年来他一直带着,从没有片刻离身。尤其在最初的三年里,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焕叔独自对着这个铃铛出神。……那时候,他还不曾听过清风山庄这名字,当然也更不会知道,一个看起来那样平常的任务,竟会毁了他和令师的一生……”
这几天频繁停电,加之肥猫实在状态不佳,更新不够及时,请见谅!今天状态有所恢复,所以多写了些。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