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绿柳人如织 第四章 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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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闻言,凝眸沉思道:“父皇心结郁积二十余年,若要一朝看开,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件事,你我都做不到,但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要说起来,这个人的价值,还是你先觉的呢。”丁瑞语意间带着一点戏谑,看似清澈的黑眸中,却暗暗翻涌着未知的情绪。
“你指的是……易云飞?”虽然微微扬起了声调,流火幽深的眸间却没有太多惊讶,反而闪烁着好奇的探究,“但是,你不是说过,依照易云飞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妥协的么?”
“不错,易云飞生性淡泊,对权势之争向来无意介入,许以高官厚禄亦是于事无补。但是,她还有另一个特质,那便是恩怨分明,为人极重信义。……现下,她亲身彻查沈家旧案,正处于进退两难的胶着境地,这对于我们来说恰好是个机会。只要能设法获得她的感激,便不难得她全力相助。”
流火垂眸静默片刻,故作不解地问道:“既如此,却为何不干脆告诉她实情?她既然重情重义,国难当前,料想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说的是。若云飞是不相干之人,如此处理再妥当不过。但是,你不要忘了她的家世渊源----”丁瑞轻摇着象牙折扇,泰然自若地迎上流火探究怀疑的目光,笑意笃定而从容,“皇上为刘罡挟持二十余年,以致造成当前的混乱局面,究其根源,只因对易云飞之母爱慕成痴。若仅仅如此,让她知道了倒也没有什么。但是,当年易云飞之父易天成本已辞官,是在准备回乡之际被皇上强行征调,派往风声鹤唳的蜀地,才会陷入险境生死不知。她的母亲也因此郁积成疾,几年之后郁郁辞世。……我们不妨设身处地猜一猜。若是易云飞将这些事实联系到一起,会得出怎样的结论?”
“你的意思是……她会认为自己的家破人亡,都是父皇一手策划?”
丁瑞点了点头,淡淡笑道:“这本是人之常情,易云飞虽然卓绝,终究也只是个凡人。会这样想亦是无可厚非。所以,若现在被她知道了这些内幕,再想得到她的帮助,短时间内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若是殿下真的能放下身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假以时日将感化她也说不定。……但问题是,你我等得起吗?”
流火被问得微微一怔,蹙起眉头,没有作声。
“你身为皇子。是继承大统地候选之一,也是刘罡和太子的潜在威胁之一。虽然这些年来,你一直韬光养晦旦求自保。没有露出过一丁点争夺之意,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换做我是太子,恐怕也会选择宁可错杀而不留后患的。……至于我自己,那就更不必说了。”言到此处,丁瑞语气里多了些轻描淡写的自嘲,唇角却勾起一抹苦涩,“我的身世,既然你有办法知道。太子殿下和刘罡自然更有办法知道。他们这些年来任我平安无事,一是碍于皇上地关照,二是因我身处远地不足为患。若此番皇上果真重病不治,我的逍遥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他垂沉默片刻,待到重新抬起头来,已又恢复初时的淡然:“……总之,不管怎么说,你我恐怕都难逃杀身之祸。但是,从眼下情势看来。当前的危机很可能仅止于宫廷之变,在普通百姓眼中,也许只是皇帝驾崩太子即位的例行公事,再正常也不过。对于这其中的万般凶险,他们不知道,也没不必知道。现今的易云飞,正是这样一名布衣百姓,与这场变故丝毫沾不上干系,若是不给她一个难以撼动的理由。她又凭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流火一直细细审视着丁瑞。默然倾听。此刻却忽然笑道:“看不出。你对这个易云飞。倒真是了解得很。”
“自古良才如利刃。驾驭之道无非谨识之。慎用之。稍有不当便容易反伤自己。易云飞虽是良才。却也颇有些棱角。我与她相处地时间比较长。自然知道一点。”丁瑞朦胧地笑意间。恰到好处地带出些许自负。
“哈哈。好一个谨识之。慎用之……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打算和易云飞订立什么契约?”
丁瑞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大难在即。我更想知道。七皇子殿下究竟肯为之付出多少信任、承担多大风险。”
流火本是顶尖聪明人。闻听此言当即会意。豁然笑道:“易云飞地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处理。若有任何需要我接应安排地地方。说一声就是了。”
丁瑞俊朗地修眉微微上挑。露出些赞许地笑意:“既如此。那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了。关于这件事情。还非要你七皇子殿下亲自出马不可呢。”说罢。合拢手中折扇。在浅笑地薄唇上点了一点。做出个“噤声”地姿势。缓缓踱到案前。研磨提笔。俯身疾书。
浸透了淡淡香气的静谧中,只有饱蘸浓墨的狼毫笔轻轻拂过宣纸的细微声响。
流火斜倚在桌畔,静静看着,眸中却渐渐露出愕然的神色。
濠州与槐洲的交界地雾峦山,覆盖着一片浓密不见天日的山林,郁郁葱葱绵延数百里。那些虬结盘绕了千百年的枝梢藤蔓,共同编织成厚重压抑的绿荫,以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统辖着这片人烟荒芜的禁林。平时,除了几个世居此地经验丰富的猎户樵夫,这里再没有半个人影。
未时刚过,骄阳似火。
这是一天中最为平静的时刻。莫说附近村落里的山民,就连林中鸟兽也都躲进僻静阴凉处歇暑。独有蝉虫地鸣叫声此起彼伏,密密麻麻如一张无形的罗网,由四面八方不断收紧过来,让人打从心底里生出些烦躁。
在密林边缘的一片浓郁树荫下,坐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头上一顶宽沿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庞,身上是山民常见的粗布打扮,衣服半新不旧,显得有些肥大。身边放着一只沉重的竹筐,里面高高地堆满了松枝、野菜和山菌之类。
年轻人眯起眼睛,透过枝叶空隙望了望毒辣刺目的太阳,将已然涓滴不剩的水囊扔进竹筐,轻轻抹了一把脸,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刷”地站起身,以瘦削单薄地肩膀背起硕大地竹筐,大步流星向山林深处走去。
在这个盛夏的午后,密林里却刮着一阵阵凉风,仿佛有一股莫名地寒意,悄然流动在这阴暗浓重的绿色之中。
年轻人的步伐敏捷而谨慎,不时停下脚步,以白皙细嫩的手指拨开及膝荒草,仔细分辨那些已经被深深掩盖的山路痕迹。
就这样走走停停行了两个多时辰,当汗湿的衣衫再次被冷风吹干,一座石屋终于隐约现出轮廓。
年轻人刹住身形,明澈的眸间纠结起复杂的情绪,耳边又回响起那低沉而略显清冷的声音:“易云飞,你若还想知道当年清风山庄之事,就来雾峦山鬼哭林的石屋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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