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辞树最是露井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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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据从博望轩下了学回来,远远便间椒房殿殿外站了
“参见据殿下。”卫皇后的贴身侍女采薇跪拜道。
刘据挑眉,“是谁在殿内?“
“大将军卫青今日进宫来看皇后娘娘。“采薇禀道。
“知道了。“刘据大踏步的走进椒房殿内。采青有些迟疑,采薇拉住她。“纵有天大的事,也不用拦据殿下的。”采薇这样说。
“母后,”刘据扬声喊道。殿内,卫子夫止了言,含笑看着刘据走向她。
“下学啦?”她爱怜的抚过刘据的额头。
“嗯。”刘据颔首,“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在博望轩还好,回椒房殿的路上,可冷了呢。”
“殿下,”卫青不由皱了眉头,“怎么能这么娇气?”
“舅舅,”刘据回身,不满的看着他,“据儿又没有说不去,只不过抱怨几句,也不可以么?”
卫青不由语塞,自失一笑,可能是因为卫家放了太多的希望在这个孩子身上,不自觉间就要求他更完满。可是金壁辉煌的未央宫里宠溺出来的孩子,要多么完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据儿说的也对。”卫子夫含笑,问道,“今日石先生讲了什么了?”
“石庆先生讲的是《论语》,我都听懂了。”刘据奶声奶气道,却低下头来,“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给陌哥哥讲学的东方先生。”
一刹那间,卫子夫的脸色有些苍白,僵硬道,“据儿乖。去里面换了衣服。找大姐去吧。”
刘据点点头,知道这便是母亲要遣走自己,与舅舅商议大事了。其实在他内心里,非常不喜欢这样,觉得这时候的母后很陌生,没有平常地甜美温婉。可是他也能隐约察觉到母亲在这座未央宫如履薄冰地处境,心下茫然,道了一声好,悄悄退下。
“据儿太良善,为人也不够果决。”卫青叹了口气。道,“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他到底还小么,”卫子夫勉强笑道,“仲卿,便拜托你多多教导他了。”
“臣自当尽力。”卫青拱手道。忧心的簇起了眉,“前些日子。皇上已经吩咐了司礼大臣,要在年前为皇长子刘陌祭拜太庙,正式登入皇族族谱。我们便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了么?”
“皇上不让我们阻止,我们便不动。”卫子夫冷笑道,轻轻颔下首去。“仲卿。你可知道。在这个未央宫,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皇上的心意是真的。你瞧王沁馨。当日那么受宠,一介美人,胆敢与我这个皇后抗衡,如今人在哪里?”
“可是明面上看,王婕妤失宠是因为外戚嚣张了。”卫青不动声色道。
“圣宠在,恩义在。圣宠亡,恩义则亡。”卫子夫叹道,“不是王叙章连累了王婕妤,而是王婕妤连累了王叙章呀!”
她起身,踏下殿来,握住卫青的手,“好在你和去病不是王叙章之流,你们的功名,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便是皇上,要罢黜你们,也得细细思量。”
她的眼中滚下泪来,“若是它日,我和据儿也走到如此地步,望仲卿念着这些年的姐弟情分,照看据儿则个。”
“皇后娘娘,”卫青惶恐跪下去,“你说哪里地话,没有皇后娘娘,哪有我卫青的今日?哪有卫家的今日?卫青,甚至卫家,与皇后娘娘和皇次子殿下,都是一体的。”
“仲卿,”卫子夫含笑拭泪,凄然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便不要唤我皇后娘娘了吧。唤我一声三姐,好么?”
卫青亦心下一酸,想起当年在平阳公主府上,姐弟相依为命的境况,轻轻唤了一声,“三姐。”
“好。”卫子夫恢复了温婉中正的模样,道,“有时候真地怀念过去的日子,虽然没有如今地地位。可是欢乐却多的多。”
“皇后娘娘说哪里话?”卫青皱起了眉头,“到了如今这地步,早就不容我们退了。何况,我们也不会退。”
“这是自然。”卫子夫悠然走在殿上,“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娘娘,昔日你说对待如今长门宫那位,须得以静制动。可是如今我们守,她攻,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她日益得圣心,却束手待毙么?”
“仲卿,”,卫子夫推开窗,望向长门宫方向,“你看,如今这形势,与当年多么相像。”
当年,陈阿娇是皇后,她是刘彻心中疼宠的人。
如今,她坐上后位,刘彻的心,却渐渐移给了别人。
其实,如果她愿意承认,就算陈阿娇没有回来,刘彻的心,也早已不在她这里了。

但是,
是陈阿娇,她拥有据儿,拥有仲卿和去病,后位便不
如果,当年,陈皇后能够容得下她在这后宫生存,她也不会有那样高地想望,此生此世,会有一朝,登上后位,母仪天下。
但是,既然她已经坐到这一步了,便再也不可能放手,重新回到那个一无所有,任人践踏地卫子夫。
“仲卿,你知道么?”她指着般若殿的方向,声音萧瑟,“至今为止,皇上尚未在长门宫留宿。”
“是么?”卫青皱眉,深思道,“这样的话,陈皇后在皇上心中地地位,不轻啊。”
他在心中自嘲,还是飞扬跳脱的去病说的对,大丈夫只愿策马沙场,却来算计这等帷帐之事。
可是,他若想要保住去病的飞扬跳脱,保住自己策马沙场的愿望,便不得不算计这样的事。
何况,卫子夫是他的姐姐。
“仲卿,”卫子夫走到殿中央,用手扣着案上压着的上好雪花笺纸,“你知道,我不是陈阿娇,我没有她的资本,也看到了她的下场。从我登上这个位置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必须容忍一个又一个的新人,在皇上的怀抱里。”
“哪怕,这里面,也有她陈阿娇。”她的指甲,在纸上掐出一套印痕。
“我明知道,我应该忍。”
但是,我毕竟是皇上的正妻,我无法看着,他那样的疼宠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他从前的妻子。
如果这未央宫,有天生不能并存的人,便是我和她了。哪怕是我们自己,也不能改变。
“但是,我还是动手了。”卫子夫冷笑着扬眉,看见卫青惊异的神情。
“你不要担心,”她淡淡道,“我清楚皇上的底线,有对我的,也有对她陈阿娇的。我会在这底线之上,小心行事。”
“皇后娘娘,”卫青沉默半响,方才开口,“你是如何动手的?”
“时候到了,你自然知晓。”卫子夫垂下头,漠漠道,“我不是不信你,却怕你反对。而且,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目前,你需要知道的,首先是,”她收回手,冷笑道,“我会尽力促成皇上留宿长门宫。”
“娘娘,”卫青讶然,“怎么可以?”
“你放心,”卫子夫笑的完美,“我早已经学会了,不在意。”
卫青默然,良久方道,“娘娘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可是,如果不做,”卫子夫苦笑,“就算陈阿娇出了事,皇上也会回护的。”
男人啊,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最珍贵,一旦得到了,也就弃之鄙履了。
……
“臣能帮上娘娘什么么?”
“自然。”卫子夫施然道,“我要你帮我分化陈阿娇与刘陵。”
“飞月长公主,”卫青一怔,那个先帮助卫家登上高位,后又弃之,投向陈阿娇的女子。“娘娘不是试过了么?”
“本宫从来就不信,两个女子之间有什么真正的友情。何况她们之间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卫子夫微笑道,“就算这份感情是真的,当刘陵嫁了人,夫家与陈阿娇起了冲突,你说,她是向着谁?”
元光年间,卫青尚为建章尉的时候,曾经跟在刘彻身边,见过那个从淮南来的女子。印象中,她的身上似乎带着淮南特有的江南烟雨的气息,笑起来的样子,薄如桃花。
刘陵却不是命薄如桃花的女子,在如今帝都的格局,走到这样的地步,圣宠隆重,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如果可以的话,”卫青斟酌道,“臣愿意迎娶飞月长公主。”他虽已有三子,但正妻之位,一直从缺。以他如今长平候与大将军的地位,迎娶飞月长公主,倒也算身份相当。
“不行。”卫子夫寒了脸,“仲卿,”她烦躁的走了几步,“你难道不明白,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迎娶刘陵的人,却注定得不到皇上的青睐。”
飞月长公主刘陵,名分上是皇上的堂妹,实际上却曾是皇上的枕边人。
这些年,刘彻以**的罪名,处置了几位诸侯王,自己自然不能再与刘陵来往,落人话柄。但是君王的心里,对得到刘陵的人,必定不会有好感。
卫青是这一代卫家的家主,如日中天,颇得圣宠,卫子夫自然不会拿他来冒险。
“我们必须找一个身份相当,心向我们,却又在朝局上不会起太大作用的人。”卫子夫抬首,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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