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聋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今天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早,在瑞兰德的照顾下,平静舒缓的一天就这样过去。
她的父母又来看了我两次,见我状态越来越好便放心地离去。瑞兰德也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应该也有工作,或者是去帮父母劳动了,有大段的时间她都不在家中。但我的心已不像前两天那样无所依托,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审视周围的一切。墙角上有一张小小的蛛网,半天都不见它有动静;不少农具已经生了锈,正下方的地面竟有薄薄的一层红色粉末;从窗外不时传来一两声鸟鸣声,欢快、悦耳;一朵飞絮被风吹进屋里,飘飘荡荡飞到床边,被我轻轻抓在手里……
我闭上双目,仿佛看到那朵飞絮随风飘扬,穿过树林,穿过河湖,穿过群山,钻入云天,一路或滑翔或翻滚,直到落入我手中……
如果这朵飞絮和我相遇是缘分,那么我来到这个地方,遇见瑞兰德一家,一定也是缘分。
晚上瑞兰德又来看我,仍像昨晚那样双手支着下巴与我对视。我不知自己有什么地方吸引她,却知道自己一直被她饱含怜悯而又灵动的眼神和甜美亲切的笑容吸引着,即使她不看我一眼,我还是会忍不住去看她。
看着看着,瑞兰德终于困了,无意中一遍遍咕哝着一句话。我满怀笑意地看着她,一点没有劝她去休息的意思,请原谅我的自私,看在我刚从歇斯底里状态中恢复过来的份上让我多看一会吧。
瑞兰德的母亲终于叫她了,她从瞌睡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朝我说了句什么便带上门离开了。
我多想和她说几句话,可又怕一开口会吓到她。她是肯定听不懂我说什么的,实际上眼神交流似乎更能靠近她的心灵,那么,就保持这种状态吧。
次日一早,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力气,头也清醒很多,我实在没脸再躺在床上装死了。在瑞兰德来看我之前,我就穿好衣服,收拾好被褥坐在小桌旁等她。结果她们一家三口一起过来了,我口不能言,只得一边微笑着表示谢意,一边比画着要回去,可怜我比画半天都不得要领。我在学校60年校庆时,从哑语舞蹈《感恩的心》里学了几个手势,可完全用不上啊……
我一边比画,他们一家一边交流着。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说的什么,当时就急得一头汗。还是瑞兰德聪明,好像弄明白了我的意思,跟她的父母解释了几句,她父母连连点头。
瑞兰德拉着我来到她们家小院中,在正中间的石桌上与他们一家共进早餐。这小院我昨天出来方便时就看过,干净整洁,有一口井,一盘磨,一个低低的马篷和两匹马,角落还有一块小小的菜地,标准的农家小院。
吃饭时他们一家人有说有笑,我只能自顾自地埋头吃。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把我当成了聋哑人,貌似我现在所有表现都比较符合……

吃了饭瑞兰德的父母赶着马车带着农具出了门,我看着瑞兰德收拾完碗碟。然后她率先走出院门,并招呼我跟着她。
一路上碰见数人,衣着朴素,瑞兰德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我也点头致意。那些人除了对我的服饰和头发稍微有些好奇外,相当友善。
拐了几个弯,眼前的场景已经有点熟悉,果然,片刻后便来到网吧门前。只见网吧门上挂着一把旧式大锁,我愣了一愣,瑞兰德已经从身上取出钥匙打开了门。怪不得刚才从她家出来时她不锁门,感情她家的锁锁网吧了。我心里又是一暖。
站在网吧门口,闻着呛人的酒气,看着满地狼藉,竟突然感觉这里是这么陌生。在瑞兰德家感受到的家庭温馨还没有完全从身体上褪去,我忍不住开始第一次强烈地思念我的家。
我仿佛又看到我妈一遍遍给我打电话,催我回家,而我却匆匆说句“知道了,一会就走”,然后不耐烦地挂了电话;仿佛又看到爸爸、妈、妹妹和我四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互相说在单位里或者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我妈做饭手艺一般,为弥补这一缺陷她经常从街上买现成的,或者带些零食给我和妹妹;我和妹妹为争东西吃几乎打了起来(汗),在我爸的协调下,最终我以多刷一次碗为代价获得了五个巧克力中的三个;我爸从来不跟我们抢电视,每次我们一放学就主动将摇控器交出来,即使电视演得是他最喜欢看的《三国演义》……
瑞兰德在后面喊了几声,我却充耳不闻,我在尽力遏止眼中不听话的泪水,两天掉了两次泪,太丢人了。
这下瑞兰德真把我当聋哑人了,不再说话,走过来扯了我一下,将锁递到我手里,然后一阵比划,朝我一笑径直走了。看那方向,应该不是回家。
在网吧愣了一会,我飞快地行动起来,把地下打扫了,又将桌子、货架全部摆正。将开了数天的灯、电脑全关上,又到二楼把经理办公室的门带上,找出网吧的锁锁了门我就直奔瑞兰德家。
我可能已经失去一个家了,一定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新家,不管他们是否会把我当成家庭的一员。
我把我住的那间小屋里所有的农具都拿到院子里,打桶水,就着井边的磨刀石磨了起来。一上午下来,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虽然万分小心,右手伤口没沾上水,却还是让汗渗了进去,一阵阵又痒又疼。磨刀是辛苦的,成果也是巨大的,除了那些带豁口的没法完全磨利外,别的农具锋刃全都被我磨得锃亮。
扶着腰缓缓站了起来(我没怀孕,这是累的……),环视四周,干净、温馨、可爱,长长呼出一口气,这如果真是我的家,该多好。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