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早早来到酒馆门口等瑞兰德。她出来的时候满是倦意，大反就算回到家还能欢呼雀跃的常态。心事耗损了她太多的精力。
回家的路上，瑞兰德低头自言自语，在她心里我是听不到的，她只是想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看得出来，从她的话里再推敲一下，我就知道，她有些害怕，很想哭，但她怕她妈妈担心，所以不敢在家表现出来。
昨晚死的那个是她的儿时玩伴，她一整天都在想她们小时候的事，还有她朋友那张惊恐的脸。她说人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坏人破坏别人的生活，难道看到别人伤心坏人就不会难过吗？实际上这些问题我也问过自己，不过那已经是在几年之前了：我在高中校园的停车场看到两个混混欺负一个低年级学生，只因为那学生推车出门时碰到了他们的车子，嘴角被打出血，那低年级学生都没还手，两个混混由始至终一副嚣张的表情……后来发生了更多的事，让我身不由己地成长……
看着瑞兰德难过，我心里也很难受。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帮上她。一瞬间，周围又开始不真实起来。灯光，路人的私语，地下或静或动的影子，随风而动的树叶，分不清它们到底是远和近。我唯一专注的那种感觉－－伤心被放大了，竟然一时无法承受。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家，晚饭在压抑和四人的强颜欢笑中吃完。
瑞兰德仍然要送我，我想要阻止，却在她坚定的目光的注视下自行放弃。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轻轻的晚风在星光下吹着。这本是一个甜蜜的场景，却出现在让人心寒的时候。
网吧就在眼前，我却没有去掏钥匙。我朝瑞兰德挤出一丝微笑，然后指着她家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分钟之后，瑞兰德终于点了点头，露出浅浅的笑容，这是今天她第一笑。
我把瑞兰德送回了家，这才一个人返回网吧。这种她先送我，我再送她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瑞兰德离开小镇。
接下来的四五天，我每天都去酒馆接瑞兰德。不论白天黑夜，小镇都有数队巡逻的士兵。我仍然经常碰到泰格他们，可这四个嚣张小子再也没了往日气焰，他们已经安安分分和成年人无异，因为那晚死的四个人中有一个是他们的邻居。白天我甚至会偶尔在街上遇到一两个服饰怪异的人，这种怪异是相对于小镇居民和那些士兵而言。
平静了几天之后，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又死了五个人。小镇上乱了大半晚，天将亮时人声才渐渐消失。
街上巡逻的士兵多了一倍，显然没有抓到凶手。
我开始留意身边的每个人说的每句话，因为我想弄清楚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是瑞兰德一家聊家常时，我也能听懂大半了。最早死的一人，数天前死的四人和刚死的五人，死时全都保持着惊恐的表情。这十人六男四女，只有两个剽悍的男子身上有伤口……这是一人所为吗？谁有这么大本事在一晚上杀五人？还是仅仅是毫无预谋的几个人，碰巧了同时作案？但是为什么死者的死因如此相似？又或者是哪个团伙出于某种目的做出这让小镇恐慌的事？
低沉压抑的氛围严重影响了小镇上各种店铺的生意，我在木器店一天天没事干。
这天中午，我数着兜里积攒下来的瑞兰德爸爸给我的铜币，决定去酒馆一趟。看望瑞兰德，了解她的工作环境才是我的目的，如果酒馆不消费就不让进的话，我再考虑花钱在里面叫点什么便宜的东西。
酒馆比木器店亮堂多了，也大多了。大厅里摆着十几张圆桌，吧台与门正对着，货架上是各种各样的酒。整个酒馆以古朴的灰色调为主，不仅不沉闷，反而让人生出亲切感。
酒馆的生意也不太好，只有三张桌子上坐着客人。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铺桌布的瑞兰德，她同时也看到了我。我朝瑞兰德轻松一笑，她就知道我这是闲着太无聊才来找她的，瑞兰德爸爸早就告诉过她现在木器店里没活可干。
瑞兰德拉着我来到吧台，向吧台后面的老板介绍我。店老板是个五十上下的胖老头，名字叫梅隆，听完瑞兰德介绍，便让瑞兰德先不要忙了，朝酒馆无人的一隅一指，让我们到那里聊天。我朝梅隆老伯点头致谢，和瑞兰德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
桌子对面，瑞兰德再次双手支着下吧，笑看着我。自从那晚第一次听到有人尖叫，瑞兰德就没说过那句她经常咕哝的话。此时，我已经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瑞兰德的眼睛是我永远无法游出的深潭。我甚至怀疑她眼中是否装有一个世界，我想不通她清澈的眼波为什么能表达出那么多东西，高兴、悲伤、调皮、善良、傻傻的纯真、可爱的倔强这些可以言说的，还有更多的只能意会的……
当我再次沉醉在瑞兰德的眼波中无法自拔，不知过了多久，我清晰地听到瑞兰德梦呓一样说出那句话。
瑞兰德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那一刻，我有如触电。我的心就那样虚弱下去，软绵绵地跳动着。
我们因为眼睛彼此吸引，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是无端来到这个世界，在人生的千百次轮回中，这个片段，只是因为两双眼睛之间的吸引。
纵然身在宇宙的两个边缘，纵然分别活在时间长河的源头和终点，相聚乃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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