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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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浩廿三年秋,明轩帝沈显崩殂于养心殿,谥号曰:配天同运法古绍统粹文敬睿正明轩皇帝,着皇七子沈熙昊克承大统,是为成辕帝,年号“仁德”。这段新旧更替史学家在《成辕皇帝志》中记载曰:“先帝有疾日重,汤药竟无能进也,上甚忧之,着陆氏诊其详。陆氏也,医之圣者。观之良久,乃曰:‘帝忧心甚耶,疾已固,达骨髓,脾脏皆损亦,下臣无能为也。’遂先帝立遗诏,曰:‘皇七子熙昊,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继朕登极,着皇帝位。’翌日,先帝崩于殿阁。上尤伤之。”
“帝忧心甚耶,疾已固,达骨髓,脾脏皆损亦,下臣无能为也”,再看这段记载,我怎能不明白,明轩帝沈显的无奈,他委陈沅江以重任,但是当陈沅江兵权在握犯了皇家的忌讳时,沈显已经心力交瘁了,他与陈沅江步步周旋,最终还是遗憾而终,而他唯一的赌注便是沈熙昊——陈沅江以“无能而治”评价的七皇子,殊不知他的忽视“断送”了整个陈家的将来,沈熙昊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我想陈沅江最后也是乏了的,高处不胜寒、月盈而亏的道理他应该十分了然于心,一切的荣耀也不过水中月镜中花罢了。新帝初登大宝,凡朝中大事,毫无主见,均请示定北大将军陈沅江,亲近非常,陈家的声焰更是如日中天,朝廷官员无不噤声畏惧。既而,仁德元年冬,陈氏之女念娉入主章华宫,晋妃位,因貌美娟秀,性格活泼,甚得帝心,一时恩宠无限。我还记得陈念娉入宫之前的笑颜,美丽异常,如同阳光般耀眼夺目,是的,沈熙昊,天之圣命所归也,怎可逊色?她是爱他的,即使她只是一颗沈熙昊得以除掉陈府的棋子而已,我想她并不糊涂,从入宫之前便是深深明了自己处境的,只是爱的太深,所以才选择一次又一次的逃避。多年后陈府失势她被贬居冷宫,即使当她在冷宫自缢时,她还不曾恨过沈熙昊,当时我正在剪着烛花,听到蕊欣似是无意间提起,片刻,听到了蕊欣的惊呼,才发现手上满是鲜血,却不痛,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陈念娉的书法也是极为出色的,且是少见熟练的梅花正楷,在她自杀前留下的诗文上可见一斑,只是那词悲伤的令人窒息。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这样的相思无悔,让我一直无法释怀,据说沈熙昊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着内侍把陈念娉以普通嫔妃的品级葬在了皇陵的偏角处,很是凄凉。而沈熙昊月余便有了新宠——就是现在专宠的秦贵妃,身份家世却如迷般让人无从考证。

当我再回忆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很平静了,可总是无法忘怀陈念娉曾经的神采飞扬。
景浩廿三年的元宵夜,我对着挑衅的陈念娉缓缓拉下了遮掩的面纱,巧笑若兮,这时距离秦悦娉病逝已经两年,两年之间,我已经成熟冷静很多,我已经及笄,拥有着女子无尽的光华。我的眼眸遗传了秦悦娉的浅紫色,此时流光溢彩,如月华般朦胧不实,整个脸逆着不时爆裂的烟花的光纹而熠熠生辉,足够颠覆众生。因为我看到了陈念娉脸上转瞬即逝的惊愕,她转头看了青衣男子和白衣男子的神色,继而是妒忌的愤恨。附带介绍,青衣男子是陈明峻,白衣男子则是陆文航。陈明峻是典型的温润公子,寡言少语,喜怒不露于行色,这点和陈沅江很相像,可此刻眼中也有波澜一闪而过,转瞬平静如常,而陆文航则收起了惯有的漫不经心,眼睛微微眯起,有了些许不明的邪魅之感。店内其他众人的神色皆是错愕不已。
我转头看向雅卿,莞尔道:“雅卿,茶道之一讲究的还有品茶的心境,被那些个粗俗无礼的物什打断岂不失了雅兴?我们还是回屋吧。”然后对楼梯口失神的店小二道:“今个我有些乏了,烦请将茶水送到房间吧。”言罢,便抬脚往兰坊的方向走。
这时,一个清爽的男声响起:“姑娘暂且留步!”
我转过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是那白衣男子。只见他风度翩然地缓缓走到我面前,秦磊却迅速挡在了我的面前。他却抿了抿嘴角,说了一句话,语毕,我便看见陈念娉的眉心越蹙越紧,脸色越来越黑,立马挥拳朝我扑来。拳在半道上又被接上,却是那青衣男子。
我扫了眼眼前恼羞成怒的陈念娉和一脸不羁的陆文航,仍是转了头往兰坊走去。后来我在兰坊等了好久,疑问重重,陈念娉居然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
只是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只是至今想起陆文航那日的问话我仍不禁失笑。只是我还不曾知道那日是韩子湛第二次见到我。只是自那日后,宛城便有了个传言,人们都说湘愿的兰坊住了位九天玄女,美丽的眩目且不容亵渎,当人们慕名争相去湘愿观望时,那女子却不知所踪,也是自那日后,湘愿的生意却更似往年,兰坊也再没有入住过其他人,人们都说那如仙子般的女子会再下凡尘,因为在兰坊间或会响起曼妙的瑶琴旋律,只是当人们再去寻觅时,兰坊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淡淡的百合花香靡靡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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