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运之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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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干人等便先行回京。
由于尽是女眷,虽然人数较来时少了许多,脚程却不比来时快,硬是多用了两天才回到京中。沐妍和云钰同乘一车,两人都将贴身丫头支开,在车里细细回想了一下清朝的历史。发现虽然大致事件依稀记得,具体发生的年份却早已忘得干干净净,看来那装成天人临世吸引术士前来的招数没有施展之地,合计了几天,却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法子。
两人也只得暂时放下心思,这事情急也急不来,只期望回京之后动用权势能找到些线索,但心底总归有几丝郁闷,多亏一路不时和胤禛说说笑笑,倒也解开不少憋闷之气。
见沐妍待云钰态度极佳,又见四阿哥处处维护于她,费扬古另几个女儿也不敢对云钰怎么着,只在背后酸溜溜的冷言冷语。云钰虽然不放在心上,但沐妍深怕这些人背地里对她使坏,思来想去,便拉了她去安郡王府小住。
云钰和费扬古一家人本就没有感情,这会儿遇到了好友,自是高兴万分,一口便应承了下来。她甚至连马车都没下,只让丫头水色去知会了一声。而云铧身为嫡女,却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心底不由嫉恨,却也没有任何法子,只能在心底暗生闷气。
随着车轮的转动,慢慢便能看到巍峨的城墙,上面不时有装备精良的武士列队而过,铠甲与地面摩擦发出蹭蹭的声音,城门下有人不断进出,熙熙攘攘,好一派繁华景象。
打头的士兵快步向前,递出了令牌之后,便将两边的路人拦至两边。守门的士兵急忙跑出,迅速打开城门,列队敬礼,只等大队经过。云钰和沐妍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好奇万分,从窗口看去,正如电影电视中的场景,两人眉眼之间都写着兴奋,从左看到右,只恨没多生几双眼睛。
一路行来并无任何惊奇,其实也不能算没有惊奇,不过这惊奇是对四阿哥而言。胤禛一路上担心云钰被沐妍欺侮,停车休息时几番探看,行路中也不时查看,却发现两人如胶似漆,面带荣光,且神色甚为愉快,仿佛之前的矛盾根本不存在,二人自小便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似的。若说是云钰不记仇也就罢了,可沐妍为什么还能和她这么好?怎么说也是云钰害沐妍从马上摔下来的,以她的娇纵脾气,怎么可能对云钰和颜悦色?
而且,就算是两人装给别人看的,也不可能装得这么像,这让胤禛十分不解……莫非传说中的相逢一笑抿恩仇吗?
当然,他也曾几番探听,可那两个女娃的回答都如出一辄。什么经历了生死关头之后,发现人生如此美好,空气如此清新,对方其实是个好人,做仇人不如做朋友……之类的含糊回答,虽然知道定有隐情,但两人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再问。
只要云钰愿意也无所谓。
胤禛的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这女娃的性格很合他胃口,和十弟他们以前说的胆小鬼、懦弱女的形象一点也不符合。倒是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主意,还有一些让人听了捧腹大笑的笑话,和她说话实在有无尽的乐趣。
想到这里,胤禛回头看了一眼她们的马车,这一路行来的欢声笑语,让他的心中涌出一丝不舍。在他生活的这十几年里,从没有过如此轻松的日子。想到回宫之后便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枯燥的生活中,他不由深深皱起了眉。
但人生就是如此,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他只得和云钰道别,看着那几辆漆成朱红的马车缓缓往安郡王府驶去。
胤禛望着马车半晌,猛的一扯缰绳,飞奔而去。
回到安郡王府的时间并不晚,约莫下午一两点钟的样子,但等沐妍和云钰真正得空休息下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满天星子,半弯明月。
从古至今,最难修的课程便是人际关系,好在这两人曾经修练了好一阵子,虽未成精,却也勉强对付得来。纵使如此,面对一干八婆的口舌攻势,两人还是耗尽了力气。好不容易等洗尘晚宴结束,逃难似的回了碧竹苑,瘫倒在床上。
云钰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散掉,看来被人奉承的日子也不好过,看着一干虚伪的笑脸,实在让人恶心。
沐妍见她眼睛都快合上了,不由推了推她,开口道:“我们怎么会掉到清朝来?从缆车上摔死,应该去地府报道了吧,怎么会跑来替别人活?”
云钰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知道,反正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在空中飘着了。再不冲进这身体,恐怕我得魂飞魄散。说到这个,我倒是奇怪,我们两人一道从山上摔死,怎么你硬是比我晚了这么多天才来,难道你迷路了吗?”
话一出口,沐妍的脸居然红了,吱唔了一阵子,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喉咙中挤了出来:“……差不多吧……我的确迷路了。”
……云钰非常庆幸自己此刻并没有在喝水,否则一定会喷出来,原来灵魂也可以迷路。但既然是迷路,就证明她从摔死到附身这段时间是有选择有意识的,不像自己一醒就是在清朝的时空中了,云钰的眼睛瞬时发亮,一个翻身坐起,直盯着沐妍,看得她浑身发毛。
沐妍小心的往后缩了缩,故意发出抖音:“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好吃……”
云钰被她逗笑,伸手捶了她一下:“别闹,我和你说正经的,你死了以后,看到了什么?”或许她的迷路经验就是两人回到现代的关键,她十分关心。
这话听起来真是让人无语,若让别人听见,要不当她们是失心疯,要不就把她们绑了祭天。多亏先前沐妍摒退了所有侍女,不然麻烦就大了。
沐妍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却在几分钟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行,我完全记不住了,我只依稀记得一条满是雾气的小路,中间有很多分叉……我走来走去,很多地方都不通……”
随着她的述说,云钰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然后便是分岔口。上有路标,指示:此处通往清朝…此处通往民国……此路不通……不由笑喷。
笑过之后便是郁闷,一点回去的线索也没有。云钰想到家中的父母,不由心急如焚,她不敢确定再次死掉后会不会跑回现代,不敢乱试,如果能够肯定的话,她立刻跳楼自杀。
“如果能带两件东西回去就好了,”沐妍随手拿起一边的青花瓷杯感叹道,那杯子在光线的映衬下隐隐有些透明,做工极好,沐妍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叫作贪婪的目光,“这该值多少钱啊……”
云钰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真没出息……就带两件哪里够,得想法子把安郡王府搬空才是王道!”两人对视一眼,猛的暴发出一阵狂笑,引得外面值守的丫头不住的探看,奇怪主子为什么这么开心。
夜已深。
桌上的烛火跳动了几下,爆出烛花,猛的一亮,忽又黯淡下去,渐渐的熄灭了。屋里的声音也慢慢消失,直至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几日长谈下来,沐妍渐渐接受了被命运抛到古代的事实,她同云钰不一样,她在现代并无亲人,所以并不急着回去,只是想到自己位于一类地段的那套房子便有些肉痛。好在这具肉身在古代也是金字塔顶峰的人物,不会吃什么苦。
云钰并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只是催着她想法子去找些能人异士,以便达成回到现代的愿望。不过这找能人异士也不是说找就找,总得想个法子,不然被人误人为巫蛊之事就完了。况且,沐妍虽然受宠,但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小格格,谁又会替她去找什么能人异士呢?
或许是关已则乱,云钰完全没有想到这点,沐妍虽然想到了,却不好意思打断她的念想,只能沉默。总归尽力吧,她也想回去呢……
或许是因为她们回来的时候走的太慢,回到王府没有几天,便得知康熙回宫的消息。安郡王自然也跟着回来。他本就不喜欢云钰,回府一看云钰居然和沐妍住在了一起,不由勃然大怒,重重的责罚了看顾沐妍的嬷嬷。沐妍原本打算留云钰长住,但见到嬷嬷被打的鲜血淋漓的身体,实在同情,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派人送云钰回府。
“格格,车马已经备下。”沐妍一路送云钰出府,脸上满是不舍,拉着说了好一会话,看车的奴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万一误了时辰,他们被责罚起来可是不轻。
好在沐妍并非原来的娇蛮女,否则看到居然有奴才敢冲撞她,不当场发作才怪。这会听到有人催促,她也无法,只得放了云钰的袖口,叮嘱她小心。
“你千万不要被那几人欺负了,我看她们眉目不善,回去怕是不会给你好日子过。你不用怕,尽管和她们对打便是,实在不行,我去帮你打!”沐妍来这里并无几日,却将身份理的极清楚,知道那几人对自己奉迎不及,便教云钰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
云钰只是笑,她哪里能不知道,只不过觉得和这些人计较没有意义,毕竟自己是不打算在这古代待一辈子的。暂时吃点苦也无所谓,将来回了现代,写本书,起名叫《庶格格》,或许还能大卖。
挥了挥手,由丫头扶着踏上马车,那马夫高高扬起鞭子,刚要启程,却见一顶青色小轿停在了安郡王府门前,一个人飞快的拦在了车头前。
云钰和沐妍都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着太监服色的人。
只见他面色红润,生的极为秀气,并不像电视里太监那般猥琐,反而显得书卷气息浓重,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人不由对他心生好感。云钰仔细看了一下,他喉咙上居然没有喉结,莫非是男扮女装不成?可看样子怎么也不像女孩子……真是有些奇怪。
一边的沐妍也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虽然云钰沐妍都不认识他,但不代表安郡王府的人也不认识,一边的总管见了此人,急忙作揖道:“不知是福公公,有失远迎,公公莫怪。”
那人正是德妃身边的太监福海,他急忙回礼,谦逊道:“哪里哪里,我来的匆忙,还望总管不要见怪。”
两人这么客气了两个来回,福海便正色道:“这次是奉了德妃娘娘的旨意,来接云钰格格入宫小住,烦请总管向安郡王通报一声。”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怎么回事,德妃娘娘居然会传这个身份低微的云钰格格入宫?还小住?这实在让人想不出个中缘由。
不过既然德妃有旨,他们也只得照办。
而岳乐听了总管的汇报也大吃一惊,这样一个侍卫的女儿,而且还是庶女,居然能够让德妃下旨宣入宫小住,还真是奇了怪了。他虽然奇怪,却也不敢怠慢,换了衣服至前厅,福海正在里面奉茶,见岳乐出来,忙起身行礼。
岳乐点头算是回礼,主客两相坐下后,便开门见山:“不知娘娘缘何宣召云钰入宫?”
福海低眉垂眼,恭敬道:“娘娘听说云钰格格与沐妍格格素来交好,又听说最近沐妍格格身体欠佳,让奴才送了些补品前来,顺便将云钰格格请到宫里住上两天,等沐妍格格身子好了,再让两位格格聚在一起。省得两位格格顽心太重,误了各自养气的时机。”
岳乐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虽然这并非朝廷大事,但皇家的一举一动都有其深刻含义,现在德妃娘娘对云钰表示恩宠,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他心里如此思量,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微微应了声,命人取出一件掐丝小袄送给福海,亲自送了云钰上车。
福海领了头,又前往费扬古府上知会过福晋,便直向宫中而去。
云钰也觉着忐忑不安,宫门深似海,里面不知有多少险恶斗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宫廷斗争中,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回去的,这会子居然被德妃拖进了宫,不由有些担心。这深似海的大内皇宫,教她如何去寻找能人异士?
另外……德妃接她小住,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高耸的宫墙从城中轴延伸出去,占地广阔,云钰曾经花了一天时间在故宫里走马观花,却也只探看了部分宫殿。北京的紫禁城保存的极为完好,只是很多地方加上了铁栏杆,而很多地方又挂上了游人免进的牌子,古色古香的地方掺入许多现代化的东西,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现在,这些东西自然全部消失了,完全恢复了原貌。云钰却不敢探头去看,沦落到古代也近一月,这些日子她看见的、听见的,以及前些日子亲身经历的事情,都让她完完全全的意识到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社会。人命在当权者的眼里,不过是草芥而已,若要好好的活下去,便只能屈从于社会。
在她回到现代之前,必须收敛性子,老老实实的做个古代人。
车在神武门前停住,侍卫掀开帘子,例行公事般检查之后,再度启程,不多时便到了后宫。福海并没有直接让她去见德妃,而是带她去换了衣裳,让她在小院中歇息一晚,次日再行晋见。
云钰回过礼,待福海走后,便四下打量起眼前的这方天地来。
这院子并不大,中央种了几棵树,只是云钰素来对植物没有研究,所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好在院子并非四方,不然四方院里种树,可不就应合了个困字吗?
云钰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感叹这万事不明的时候,自己还想这些有的没的。隐约听见身后有动静,云钰偏过头,余光正好瞥到屋里的一抹桃红。
这里有人?
她愣了一下,转身往屋里走,她既然要住在这里,总归要和主人打声招呼才不至于失礼。走到门口不过七八步路,虽然外面阳光明媚,屋里却暗淡无光,又没有点灯,一切看的十分不清楚,只有隐约的几个影子。
云钰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在门口止住了脚步,刚想开口,却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得胡乱开口:“屋里有人吗?”
半晌无人答话。
云钰身上生出一股寒意,探头努力往里面看去,哪里有什么桃红,只是几件家具陈设其内,色调陈旧。方才是她看走眼了吗?
她突然想起深宫之内多怨魂的说法,心下惶恐,往后退了两步。
“哎哟……”云钰这么一退,却正撞着提着食盒前来的宫女,将她整个人撞倒,东西撒了一地,汤汁泼到云钰身上,淡绿的旗装上顿时污渍一片。
“格格恕罪,奴婢……”那宫女见云钰身上脏污,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云钰心底的确有些不高兴,毕竟自己是背着身的,怎么这丫头走近也不吱声。不过无论怎么说,也是自己撞她在先,她又已经这般,云钰也不好责怪,只是挥手让她起来。
那宫女一脸稚气,显见是刚入宫不久,谢过云钰后,退在一边,赶紧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一会让别人来收吧。”云钰倒底是老江湖,见她的样子便知道这是个好套话的主,脸上的神色顿时放缓了三分,“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停了手上的活,低头恭敬回话道:“奴婢拉扎贝尔。”
云钰点了点头,又道:“这是哪里?”她方才已经打量过四周,发现这小院颇是荒凉,怎么也不像德妃居住的地方,心底有些疑惑。
那拉扎贝尔听到她的问话,居然慢慢抬起了头:“你……不……知……道……吗?”那声音阴恻恻的,十分惨人,云钰定睛一看,却发现她面上带着古怪的笑容,眼下缓缓渗出鲜血。不由啊的一声惊叫,背心一片冰凉。
云钰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突然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有些惊恐,但也只限于此了。她眉头一皱,开口喝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恐吓本格
格!!”
和话语同时出现的,是她扬手甩出的大耳括子。巴掌实实在在的落在了拉扎贝尔的脸上,拉扎贝尔如何云钰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手被反弹的力道打的生疼。
拉扎贝尔见她不怕,拔腿便跑,没等云钰回过神,一溜烟的跑的不见了。
人能打到鬼魂吗?
显然不可能,所以,站在眼前的这个拉扎贝尔,一定是活人。是谁派她来的?有什么企图?云钰脑子里迅速掠过这两个疑问。要知道,带她来这小院的是福海,德妃娘娘身边的太监,能够支使得动他的,除了德妃娘娘,还有谁?
康熙?他犯不着吧……
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算来算去自己认识的人并不多,也就这么几个,除去他们,还会是谁?难道,是这个小祖宗以前得罪的人?
正推测罪犯时,小院的门再度被人推开,拍手声将云钰从思考中唤醒。
“没想到四哥交口称赞的人果然不同凡响,连鬼魂都不怕呢!”进来的是名少女,看年纪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檀口柳眉,肤白如雪,是个小美人,身上的服饰比沐妍还要华贵。云钰眯了眯眼,如果没猜错,这姑娘一定是个皇格格,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康熙朝除了那个远嫁葛尔丹的格格,她是一点印像也没有。唯一的那个还是从电视里看到,叫什么蓝齐儿的。
在尚未明白对方来意的时候,是要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的。这是云钰一贯的原则,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那少女见云钰不说话,也不恼,上前亲热的挽起她的胳膊,道:“我带你去换了衣裳吧,没多会德妃就会召见你的,你穿成这样,会失了礼仪。”

“你……是谁?”云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满族儿女向来活泼外向,但入关这么多年,宫廷里的规矩已经非常严格,怎么会有这么开朗的格格?而且,自己是德妃请进宫的,她怎么有胆子戏弄自个儿?
那小格格调皮的挤了挤眼睛,脸上浮起花一般的笑容:“我叫玺玥,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你一定认识他…”
云钰顺着玺玥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九阿哥胤禟站在门口,他怎么会跑来?
目光在胤禟身上打了个转,却见胤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声音死板到僵直,没有一点波动:“我陪皇姐过来看看,她说想见见能把十弟气疯的人。”
云钰状似抽搐的低下头,气疯十阿哥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在一个疯子手下活命。她并不认为自己好运到每次都有人来救她。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抬头看,正是一脸笑盈盈的玺玥,她不知道什么原因笑的极为开心,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走吧,快去换身衣服,这个样子可见不了人。”她不由分说,拖了云钰就走,丝毫不管站在角落里的胤禟,云钰也就由她拖着向前,而九阿哥也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一路疾行,扑进眼帘的尽是花红柳绿,仿佛全天下的花全赶在这儿绽放。只是她们并没有时间驻足,更没有时间去欣赏它们的美丽。
虽说是疾行,但踩着花盆底到达目的地,却只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云钰暗自庆幸以前穿那种松糕鞋穿过一段时光,不然光对付这鞋子就够她受的了。
穿过长廊,眼前绿树红墙。
云钰抬眼望去,却被挂在门上的牌匾惊呆,似是被雷击中,立在原地不能动弹。玺玥和胤禟见她一脸奇特的表情,都顺着她的目光往牌匾看去。
“这……有什么问题吗?”玺玥皱了皱眉,有些奇怪道,“字并没有写错啊……”
“字是没写错……”云钰从震惊中回复,心底只是觉得好笑,“只是让我想到了一些故事。”她总不能和这两个人说,这里曾被人写进小说过,而且小说的主人公现在还木有出生。
“淑芳斋……”胤禟从后面念出了匾上的三个字,“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发愣了。”
云钰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大吃一惊,立刻转身看着胤禟,他知道?莫非他也是穿来的?!!不然怎么可能知道,那《XX格格》可是电视台的镇台之宝,每逢暑假都要放的……
胤禟叹了一口气:“的确,带你来书房换衣服是有些不伦不类,但福海来报过信儿,说半个时辰后,德妃娘娘就要见你,再到别处是绝对来不及的。这里还有几件格格们放的旧衣,你就将就着穿吧。”
云钰对这方面并没有什么讲究,再加上听说德妃马上就要召见,便随玺玥挑了件浅绿色的旗服,由丫头服侍着穿上,又折返回到正厅来。
一路间云钰都面带微笑,只是心里一直觉得奇怪,皇宫中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这玺玥格格费如此周章,就只为了见见自己?可又想不出个究竟,看也看不出端倪,便只能将疑问闷在心底,总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奇怪的网里。
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满面笑容的玺玥和一脸无波的胤禟,盼只盼他们此刻都还是孩子,并不懂得什么阴谋。云钰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怪不得古代宫廷里少有长命的,整天活在这般思谋计较下,伤神劳心,哪还有活的久的。
又是一路桃红柳绿,转过几道弯,便见福海迎了出来,上前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六格格、九阿哥请安,给云钰格格请安,德妃娘娘已经起了,正等着云钰格格呢。”
玺玥点了点头,收起方才那幅笑脸,下巴微微抬起,只轻轻点了点头。便拉了云钰的手,轻声道:“快去吧,不要让德妃娘娘久等了。等见过娘娘,得空的时候,咱们再聚。”
云钰见她表情变换的极快,心下略惊,方才的希望立时化为泡影。想来那句话还是没有错的,不寻常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不寻常的原因。暗暗提醒自己要千般小心,这宫里四处都是坑,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万劫不复。
而胤禟也和前面一样,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只是附合般点了点头,还是一言不发。
云钰嘴里胡乱回了几句话,无非是什么非常高兴之类的,心思却飞到了德妃的身上。她想了很久,总觉得德妃要见她和出游的事情脱不了干系,没想到拿土块将沐妍砸下马还有这样的好处,不光是让沐妍被自己的好友附了身,还能扬名宫廷,这和那些跳进足球场里?奔的足球流氓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等九阿哥和玺玥的背影远到看不见之后,福海这才领着云钰向长春宫而去。与先前对玺玥和胤禟的热络不同,显得冷淡很多。
势利!
云钰在心底暗道,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仍旧淡淡的笑着,跟在福海后面,稳着步子前行。福海低垂着头在前边引路,脸上隐约闪过一丝讶异。
刚进长春宫,云钰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香气入鼻,让人精神一振。定睛看去,室内陈设简单洁净,几枝银柳插在半人高的白玉瓷瓶中,颗颗银白的小球裹在枝桠上,素净淡雅中又透出一分灵动。
墙上几幅字画,檀香便是从案几上一只掐金丝薰炉里散发出来,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装饰。看来历史上对她的节俭的评价并没有错,云钰正思量着,却见一只手打开门帘,两人从里面缓步踱出。
起头的那人踩着高高的花盆底,一袭蜜藕色旗袍柔软的贴在身上,各色花卉沿着身体的曲线舒展开来,交相盘错,一直延伸到粉颈上的围脖。浅粉色的嘴唇半抿着,脸颊微微泛起红,一双眼睛如黑玉,却在望向云钰的时候射出一阵光芒,旋即又猛然消失,恢复成如潭水般深沉。
云钰心知她一定是德妃,急忙拜下身去,脑海里只记得那两弯眉毛修的极好,仿佛天上的月亮,不停在脑海里晃动。
“起来说话。”德妃的声音很低,一派温婉作风。
云钰谢了恩,起身停在一边,微抬眼,正巧迎上德妃饶有意味的眼神,她心底打了个格楞,似乎德妃召见她的原因更加明白了。
一旁的宫女递上香茗,德妃抬手接过,揭开杯盖轻拂去上面的茶沫,微微晃动杯体,轻酌一口,便放在一边,抬首看向云钰,仔细的打量了起来。云钰立在下首,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却又觉得憋闷不已,浑身像被针扎般难受。原来被一个尚算美丽的女人盯着看,却是一种折磨。
就在她觉得脚底发麻,快要站不住时,德妃终于再度开口:“你就是云钰吧…果然是个小可人儿,美丽的紧。”
她挥了挥手,示意云钰上前。云钰往前挪了几步,距离正好可以让她看清德妃脸上的所有表情。虽然她满面微笑,脸部的线条十分柔和,但云钰仍旧可以看到那微笑下的冷漠。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而是冷漠。
一种面对陌生人的冷漠。
这也正常,她和德妃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有陌生感是应该的,但为什么德妃要表现的如此和蔼?云钰一边在心头打上问号,一面凑到德妃身边,堆上羞怯的笑。
德妃握住云钰的手,问了些家长里短,云钰捡不打紧的说了,遇到关键问题时,就以之前受伤之后略有些失忆为搪塞。德妃显然心思也不在这上头,没有细问,话锋略转,便扯到了前几日的出游上。
“听说十阿哥打了你?”德妃轻抚着云钰手臂上的擦伤,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不悦,“这孩子真是有些太骄纵了。”
云钰点点头,答道:“是奴婢不好,奴婢冲撞了沐妍格格在先,十阿哥担心沐妍格格,这才出手重了点。”她努力的挤出几滴泪,装出一幅害怕的模样。
德妃听她这么说,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疑惑,又道:“还好四阿哥救了你,不然……”她长长了叹了口气,佯怒道,“回头我和皇上说说,让他好好责罚十阿哥!!”
云钰急忙跪下,小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从眼睛里透出一份惊慌来:“娘娘不要……”她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开始抽涕。站在德妃身后的宫女翻了翻眼睛,显得有些不屑。
德妃仍旧看着她,只是先前的那种冷漠消失了,愉悦的感觉从她浑身上下的毛孔中散发出来,她居然起了身,亲手将云钰扶起来,抱到一边的软榻上。
“乖孩子,你不用怕,十阿哥不敢再欺负你的。”她眉目之间都写满了愉快,云钰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脑中的想法,却将脸依在德妃的怀里,肩膀还在不住的**。
“你也不用回去了,在长春宫里住一段日子,养好了身子再回府吧。”德妃边示意身边的大丫头迎秋去收拾房间,边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云钰的背,手上的玉镯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娘娘……”云钰口齿不清的回答,心底却泛起一丝无奈。
一入宫门深似海,半点轻狂不由人。看来她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要难过了,心底虽然不愿意,面上还要装出欢喜万分的样子,哎……
德妃又拉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宫女带她去先前收拾好的房间休息,叮嘱说她身体在恢复期间,今天过于劳累,便可以不用前来用膳,直接送到她房里便是。
云钰凡事也只图个痛快,这些礼节根本不想遵守,对古代的这些东西在精神上的价值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德妃让她不用前去吃饭,她求之不得。
安排给她住的地方离德妃居住的房间尚有一段距离,是一间颇为雅致的小院,院里只有两间房,对面住的是长春宫的淑贵人,舒根觉罗氏。
这一住便是七八天,云钰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德妃也很少召见她,她基本上都在小院里待着,起初还想和那淑贵人聊聊天,却发现舒根觉罗氏喜静,大部分时候都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绣花,基本不出门,院里的阳光便由云钰独享,常常唤了水色取来些水果,在三月的阳光中吃完,然后沉沉睡去。
原来无所事事的感觉也很不好,云钰总觉得自己吃了睡,睡了吃,像极了某种动物。可又不敢乱跑,屋子里也没有什么书可以看,万般无聊下,她便开始回忆。
回忆和以前朋友在一起笑闹的时光,回忆打游戏时彻夜不睡的疯狂,回忆爸爸妈妈和自己一同吃饭看电视的温馨……回忆到最后,实在没有可以回忆的了,她便开始回忆电视剧,细细整理康熙朝的历史情节、事件。
但整理到最后,还是觉得无语,她记得的事情倒是不少,可这些事具体到哪一年发生的时候,她就瞪眼了……她哪里还能记得。
转弯抹角的向宫女和嬷嬷打听,却没有人知道那些所谓的“能人异士”要往哪里去寻。甚至有人警告她,不要惹事生非。如果有心人知道了,八成告到康熙那里去,落个邪教的称呼那就冤了好人了。
好在德妃应该不会留她出太久,等出了宫,在费扬古家里,她恐怕可以称王称霸了,这样还怕找不到能人异士?
云钰的嘴角浮起一股笑容,开心不已。
这日云钰请过安回房,抬头见天色碧蓝,宛如湖水,不由驻足。
正径自抬头望天时,却听得边上稚嫩童音:“你在看什么?天上有什么稀罕鸟儿吗?”
云钰循声看去,只见三四个嬷嬷宫女围在一旁,中间站了个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穿了件淡金的小袄,配上件黑色的长衫,头戴一顶瓜皮小帽,圆圆胖胖的小脸上镶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两只眼珠正不断的转动,脸上写满了好奇的神色。
云钰向来喜欢可爱的小孩,见那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心里更是欢喜,转身笑眯眯的开了口:“稀罕的鸟儿有什么意思,你看那一朵朵白云,上面可有神仙呢。”
那孩子立刻瞪大了眼睛:“有神仙??!!你怎么看到的?”
他仰起头,来回的搜索着云端上的神仙,云钰见他上当,不由笑出声……好可爱的小孩子。不过看样子,这肯定是个小阿哥,在德妃宫里的小阿哥……莫非是历史上专门和雍正对着干的别扭小孩?
“你是不是叫胤祯?”云钰以一种诱骗小孩的口气道,就差没取出一根棒棒糖来。
“……”别扭小孩再度瞪大了眼睛,显出一脸惊奇的表情。“……”
“怎么不说话呢?”云钰见那小孩一脸惊奇,顿时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蒙对了。
“你不识字吗?”那小孩突然用一种怜悯的口气开口,“我明明叫胤祥,祥和祯的写法很不一样的,你怎么会叫错呢?”他用手指了指衣角下绣的一个祥字,有些鄙视的看了云钰一眼,似乎为她的不识字而痛心。
云钰顿时郁闷,原来自己猜错了……站在眼前的不是十四阿哥,而是十三阿哥。他袍字上绣的字那么小,谁能看的清啊……认错人也就算了,还被一个小孩子鄙视,人生简直太残酷了。
“看你也不笨啊,怎么会把我认成十四呢……他愣头愣脑的,有我可爱吗?”胤祥像是看出了她郁闷的情绪,用手指了指自己胖呼呼的脸蛋,模样可爱至极。
云钰被他的动作逗得一下子笑了出来,这就是历史上的怡亲王?怎么感觉历史都不对劲了,老四那个冷面王不像冷面王,这个怡亲王也不像书里电视里写的倍受其它阿哥欺负。看起来倒像他经常欺负老十四……时光果然是掩盖真相的最佳武器啊。
她顽童心性顿时生起,伸手捏住了胤祥的脸,往两边一拉……胤祥倒没有什么反应,一边的宫女嬷嬷却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她挥开,或许是用力过猛,云钰这九岁小女娃也的确没有什么力气,一下子便被挥倒在地。
云钰眼见自己就要撞在一边的石头上,急忙用手撑了一下,玄玄的避开那石头。但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胳膊上升起,她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痛得脸色惨白……折到手了。
胤祥见她这般模样,也给吓了一大跳,突然一挥手,跳脚怒斥道:“你们还不去请太医,想看着她死在这里啊!!”
这才有宫女急忙上前抱了云钰,快步往御药房而去。
胤祥狠狠的瞪了一眼挥开云钰的嬷嬷,看起来十分不高兴:“回去回去,马上就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里了!!”言罢一甩袖子,急匆匆的跑开。
跟在周围的宫女和嬷嬷对看一眼,也迅速跟上,只有方才云钰摔倒时被石头带下的一片衣角挂在上面,在风中不停的抖。
云钰在宫里再度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德妃的耳朵里,这次德妃并没有召见她,而是派人前来慰问,之后补品便如流水般的送了过来。云钰这真算是吃补品吃到反胃,就连以前最爱吃的银耳莲子羹这会儿看到也想吐。
正闷头发呆,却听见木门响了一声,云钰哀叫一声,郁闷道:“我能不能不要再吃补品了,不过是折个手,至于这么严重吗?”
“的确……你吃的太多了。”
这并不是水色的声音,云钰急忙回头,却见四阿哥一身淡青长袍,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云钰不由从心头涌上一阵高兴之情,她在宫里认识的人真不多,看来看去没有一张认识的面庞,倒只有四阿哥和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几人比较熟悉。十阿哥她是不敢招惹,八阿哥和九阿哥她遇不到,算来算去应该只有四阿哥应该能常见到,毕竟德妃是他的生母。
但自回京后,她这是与四阿哥第一次见面。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居住在德妃宫里,但却从未曾见过胤禛。她私下问过宫女,知道是因为四阿哥从小便由佟皇后抚养,去年皇后归西之后,才被德妃接回来。但母子二人可能因为分开的太久,竟然有些疏远,四阿哥平常除了阿哥所有居处外,常去的却是佟皇后原本的宫殿,这长春宫来的反而不多。
她高兴的一跃而起,脸上的神彩也因此变得明亮了许多:“好久不见!!”
胤禛却没有回答她,站在门口,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云钰愣了一下,提高了声音:“四阿哥?”
胤禛这才反应过来,跨过门槛走进房间,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一掀盖子,里面居然是大碗的牛肉面,雪白的面条静静的躺在青花瓷的碗里,浅红色的?F汁汤,上面铺了满满一层牛肉,几点碧绿的葱花点缀其上,视觉效果非常好,再加上又加了大勺的花椒油,香气扑鼻,闻起来格外诱人。
云钰咕噜咕噜的咽了两口口水,眼巴巴的望着那碗面,小心翼翼的开口:“能吃吗?”
胤禛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上次听你说过你喜欢吃这样的东西,御厨不知道什么叫辣椒油,估计你说错了,就加了花椒油。吃吃看,味道还对吗?”
云钰顾不上说话,只把面条飞快的塞进嘴里……眼睛里很潮,慢慢的泪水都涌了出来。这面完全是现代的味道,自己常去的那家,也喜欢在面里加些花椒油,非常的香。徐徐上升的雾气挡住了她的眼,她此刻坐的,仿佛不再是长春宫,而是那有些油腻的小饭馆。
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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