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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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锦搬到衡山公寓是三天后的事情,她走时只带了几件喜欢的衣服和琵琶,然后匆匆上了车。
横山公寓她一共只来过三次,还加上这一次。
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所以这回她看得很仔细。
这是栋标准的花园洋房,有庭院和二层洋楼,栅栏是法国式样黑漆镂花雕栏,房子是白色,阴恻处爬满了绿油油的攀藤,外墙壁随着岁月侵蚀,早已有些斑驳,屋子里许多窗帘和家具款式却是十几年前流行的,证明了它的年代许久。
繁锦是在佣人口中才知道,这是老夫人生前钟爱的置宅,为了怀念母亲,他每年梅雨时节都会住到这里。久而久之衡山公寓也成了他最喜欢的。
她以为自己不会是他唯一带回这里的女人,直到看到衣橱里只有二十几年前的老式旗袍和礼服外,她不得不相信佣人所说,自己是第一个。
戚爷白日忙碌自然没有接她,晚上回来发现她还穿着普通的蓝格子棉布短旗袍,便皱眉吩咐了程达安排了裁缝,并让她明日自个儿去百货商店置办物品。
那裁缝果然厉害,来量过身量后,只三日便送来十几件成品,戚爷抽着烟看她一件件换上,最后皱眉。
“怎么都是洋装?”
于是那裁缝又送来许多绫罗绸缎让繁锦挑了后,做成时下流行的旗袍样式。
戚爷这才满意地点头,一手抚上她的细腰,在她耳侧絮语。
“还是旗袍适合你。”
她似笑非笑,问他是不是还要去烫个鬈发。
他很霸道地反驳。
“我喜欢你直发。”
和他在一起不过几日,便发现他的喜好很明显。
他喜欢女人穿旗袍胜过洋装;喜欢茉莉花茶和浓油赤酱的上海菜;不喜欢在饭菜里加葱花,而且嫌弃川菜太油腻;白日里应酬再多,晚上也必是要回家的。
偶尔带着她去听戏,也必是极好的沪剧和昆曲,生气的时候他会用上海话骂人,心情好的时候则会偶尔说英吉利文,尽管她完全都听不懂。
他温存的时候还是少的,但至少他在家里时不讨厌她在他身边做任何事情。
这一日戚爷难得有空闲坐在阳台下看书,阴雨了数日,总算是放晴个艳阳天,繁锦穿了一身白纱洋装,式样是巴黎正流行的公主款,内层纯棉,外面则是蕾丝千层镶边,裙尾缀满粉蓝色蝴蝶结,披肩长发扎着同色发带。
她很少穿这样的衣服,在戚爷身前一站,便更显少女的娇嫩。
“好看么?”她转了一个圈,几近撒娇地问他。
“好看。”他难得笑了。“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她便拉着他去院子里荡秋千,他在下面推着,看到她在风中荡来荡去。
她的笑声感染了他,便一起坐了上去,秋千对一人来说不大,对两人来说却太窄,他故意荡到最高处,她便抱着他惊叫。最后他一把将她抱到腿上,终于得偿所愿地吻到她的唇。
玩过秋千用过午饭,戚爷便倒在卧室午睡。
程达这时敲开门,便看到繁锦正坐在沙发上涂脚指甲,红红的蔻丹好似火一般红艳,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看在他的眼里似一团火在燃烧。
他的角度正对着她哈腰时胸口所暴露的风光,一时间不知将眼睛放到何处。
繁锦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娉婷地站起身赤脚走到他身前,她不得不仰起头,他对于她来说过于高大,不抬头便只看得到他青色的胡渣。
程达感觉一只柔软的手正缓缓攀上自己的侧颊,圆润素腕上的碧绿绞丝双银镯子正挂在他的嘴角,一股鹅蛋粉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他忽然有种冲动去侧头轻吻。
他慢慢随着她的手侧过头,酥软的感觉便深入四肢五骸,手中的文件“刷”的落了一地,发出“扑簌”响声。
卧室里传来翻身的响动,繁锦待声音停下,又慢慢勾起一抹笑,伸手大胆揽住程达的脖颈,缓缓将红唇靠近。
程达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她的唇娇艳欲滴,柔软的好似海绵蛋糕。
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繁锦已经转身,只见她临进卧室时朝自己瞥来一眼,一种细致的风情便这样传来。
隔了几分钟便听到戚爷被唤醒后的起床声,似乎还夹杂着**的暧昧笑声。
戚爷披着长衫走出来,似乎心情很好。

程达看到繁锦站在其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好似恶作剧般在期待他的表情。他立刻肃下脸,恢复往日的严肃。
戚爷看文件的功夫,管家便来敲门告之裁缝把新衣服送到。繁锦便走下楼去看衣服,这次的式样很多别致的紧,都是她没见过的好料子。
其中一件金色花底蝴蝶暗纹的长身旗袍尤其突出,她仔细端祥,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旗袍袖口好似有着血色的泪痕。
一个女佣人路过,神情闪烁地说那定是花色,倒是夫人看得眼花了。
繁锦一笑置之,迫不及待换上,还未来得及挽发,便听戚爷在客厅叫自己。
她起身转出廊角,瞧见戚爷已立在楼梯口。
程达立在一旁,突然发觉戚爷的身上传来肃杀的怒气,不觉惊奇,抬头看见繁锦正穿着金色蝴蝶旗袍,朝这边遥遥看来。
那一瞬连他也变了脸色。
戚爷手中握着烟斗,程达只听“咔”的一声,便已碎成两截。孤零零地摔在地上,乌沉的烟杆衬着鲜艳的地毯,刺目扎眼。
繁锦瞬间感觉到戚爷的杀气毫不遮掩的袭来,竟硬生生退了一步。
“把它脱掉。”戚爷冷冷地朝她说道。
“为什么?”她毫不退让。
程达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繁锦。
戚爷缓缓一笑,这一笑冷酷至极。
“我记得我说过喜欢听话的女人。”他眯起黑眸,幽深黑暗。“你想惹我生气么?”
“你已经生气了不是么?”她似乎不在乎他的怒气,反而款款走近。
她勇敢与他对视半晌,程达低着头,正觉僵硬之际,只见戚爷一把拉住繁锦的手拍开门走进内室。
接着传来丝绸碎裂的声音,他可以想象到戚爷的愤怒。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如此反抗戚爷。
又过了一刻钟,内室的絮语声停了下来,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戚爷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平素的神情。
“戚爷。”程达小心翼翼低唤了句。“苏小姐……”
“在我回来前看在这里,不许她走出房门一步!”说罢抓起外套便走出门去。
繁锦慢慢爬起身,四周都是零碎的丝绸,想起他方才毫不留情撕扯旗袍时的眼神,便不由得冷颤。
脚上的蔻丹因为撕扯已经抹开,晕红了大片肌肤,好似胭脂泪妆,她越看越是心惊,恐惧收之不及,她颤抖地环抱住自己,只是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无助。
她一直知道他是个强势的男人,而今只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
他们之间没有平等,他的意图毫不掩饰,便是她的服从。
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可这是她选择的,便不可后悔。
她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句话,直到第三十五遍,终于冷静下来。起身换了件柔软的棉布袍子,汲着软布拖鞋走到梳妆柜前,拉开金铜色拉环的白色抽屉,挑出一瓶指甲油。
转过身时发现程达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无声息地瞅着自己。
他的眼神并不陌生,男人在很多时候都是相似的。
繁锦勾起一抹笑,独个儿依靠在沙发上,然后伸出白嫩的脚朝他勾了勾。
“过来。”
程达扯开束缚的领带,便坐到她身旁,极暧昧地拉住她的脚腕,仔细抚摸。
“你是个妖精——”他如是说。“从第一眼开始我便知道。”然后低低笑了起来。
她似笑非笑。“我是个妖精,你也不见得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从第一眼开始便打这种主意了么?”
“你害怕了么?”他眯细眼。“如果让他知道了,我们恐怕便不只是死如此简单——戚爷绝不会容许再一次的背叛。”
她皱眉,颇讨厌他的那句“我们”。
“再一次背叛?”这句很值得玩味。
程达扫了眼地上旗袍碎片。
“戚爷有两任妻子——现任不过是五年前娶的,娘家是江西的大户,不过是生意往来的政策婚姻,并不讨戚爷喜欢。而前任,那倒是戚爷亲自讨来的,是个普通人家的好女人,只可惜后来跳楼了——”
“为什么?”
“她偷人,被发现后便当着戚爷的面跳了下去——当时便穿着这件金色旗袍,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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