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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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妈走了进来,看到这情形不明所以,只是倒了白水和退烧药。看着繁锦吃下才转身出门端粥。
繁锦倚在床上,看到回来的姆妈正端着粥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似乎很是犹豫,最后走进来,才神色闪烁递上一份报纸。
“这是雷爷刚送来的,说是务必给你看。”
繁锦左眼突的乱跳,翻开报纸,便见首页大幅标题写着:“邱府准女婿牢狱之灾”。
她咬牙,心知他终究是做了。
朝姆妈问道:“雷爷呢?”
姆妈怔住。“在楼下。”
“去请他上来。”
不一会,姆妈便把孙天雷请了进来。哪知任凭繁锦如何询问戚爷的去向,他都不肯说。
她知道孙天雷是个倔脾气,可没想过会比驴还倔。
最后没办法了,便强撑着病中的身子四处去寻。但他是有意躲她,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苦苦找了三天未果,反而一直发着低烧,于是她学乖了,便守者西屋的阁楼,张望着他的车影。
初春的雨还是冰冷的,带着春寒料峭的萧瑟,她一个人穿着深紫色长身殷红绣花旗袍,徘徊在窗前,仿佛天地间唯一的游魂。窗子是半开的,雨绳缠绵,接连不断地扫进屋子,打湿了靠窗的长沙发,而她坐在上面似乎毫无所觉。
第二日一早,繁锦便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一番检查,病人因为发烧严重已经转成肺炎。
孙天雷只觉太阳**正“突突”地跳,一番踌躇后终于拿起电话,辗转接到戚爷手里,他哑着嗓子硬着头皮道:“爷,夫人住院了。”
“怎么回事?”
孙天雷不敢隐瞒,据实而报。
“昨天早上不是还说退烧了么?”戚爷压抑着怒气。“在什么医院?”
“校场路,圣约翰医院。”
戚爷半小时后赶到,走进病房,繁锦正挂着吊瓶熟睡。
所有人很默契地走了出去,戚爷慢慢褪下外衣,挑了个最近的沙发位置坐了下来,不过几日没见,她便明显的瘦了,苍白的脸颊上一对扇形长睫隐在刘海下,让他看不真切,于是很自然地伸手拂开,却不小心碰触到她烫热的额头,不由得皱眉。
因为发烧的关系,脸颊有些淡粉,她平日里开心的时候,就会脸红,这点他一直没有告诉她。
最近她很少笑了,没想到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能见她如此安静。两个人可以默默地守在一起。
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什么出了错?
他反复想了很多,她告诉过他,如果要爱她,便只能接受她的全部。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他做不到。
真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很难大度的。
戚爷不耐烦地掏出烟,火柴青蓝的光苗一闪而过,照得他半个侧颊深谙难测。
她睡得不安慰,皱着眉呻吟一声翻转过身,他便上前慢慢给她掖好被子。病房门是关着的,可走廊外的噪嚷声还是穿了进来,孩子的哭闹声,病人呻吟声,家属哀戚声,混杂着方言的交谈声……在这月夜时分越发刺耳难听。

他眯细眼,直到指尖的香烟变成一大截烟灰,燎了手指,才恍然惊醒去捻熄烟。转头去看她,突然有种强烈触碰她的**,便贴上唇,不想她喃喃着一句什么。
她喃得那样快及模糊,然而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唤的是“繁年”。
他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肃杀,绝望那样深刻,铺天盖地而来。
她总是站得那样远,他靠近一步,她却偏要逃开百十步。
没人知道,他爱的多累。
戚爷冷笑,起身便离开了医院,上了车,司机转头看他面色不佳,立刻小心翼翼地问去哪里。
他只想喝酒,大喝一场。
于是来到经常光顾的一家酒楼,那店家熟络地招待,他独个儿坐到天亮时分才离开。
坐在车上好半晌,只觉心里更加空荡,又吩咐了司机一个地址。
司机一听便心里明镜得很,戚爷在那里养了女人,这是最近人尽皆知的事。
往日车水马龙的马路,在这微曦时分只淡漠的陌生,薄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或近或远的楼墙散发水银色的光亮。只见远处藏蓝色光影,好似巨大波纹一般袭来……戚爷眯着眼,七分醉意,三分清醒。
待得汽车停下,胡琴吱吱呀呀的响声,正穿过土砌胡同的那栋厚实墙壁,一直传到弄堂的尽头。
有人正在练唱腔,是上海人再熟悉不过的沪剧。
戚爷晃悠地往里走,推开要扶自己的司机。
端头是栋二层洋楼,常年被浓密的藤叶遮蔽,如今虽然不是时节,但依然围着枯黄的紫藤杆。
原站在二楼对窗练唱的女人远远看到戚爷,娉婷走下来开门。
“怎么来也不通知一声?”说罢嘟着唇,上前去扶。
他喝得确实大了,眼神都有些迷离。
“唱的什么?”
“《阉堂相会》。”
他皱眉。“俗不可耐!”
女人不敢反驳。“那你说喜欢什么,我下回给你唱。”
“你倒不必练得这样辛苦,难道还想再回‘富贵园’唱戏?”
那女人一呆。“几十年的习惯了,不练难受。再说将来要是哪天你不要我了,我也只能回去唱戏了。”
她说得似真似假,心中狂跳地等待回应,哪知对方早已是练得飞遍花丛,不沾其身的人精,只笑不语地瞅着她。
女人正泄气,便听他又道。
“你这爱耍小心眼的性子,倒像她。”
“哦,我只有性子像么?”她压低的声音很细很甜,听来有种软绵绵的感觉,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撩拨他的心弦。让人欲罢不能。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大笑道:“声音也像!”
说罢,轻浮地吻上。
跟他随后而到的孙天雷正巧碰上这一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尴尬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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