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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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我是邱清和。”
繁锦整个脸色都变了。“不、不。”
他微微皱起眉头,笑得温柔,却又让人心疼。
“那么,您觉得我是谁?”
她想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这张容颜是繁年的,可是他的心却未必是!
她要如何面对他!忘却了一切的繁年,让她一个人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她便彻骨的冷,仿佛浸在无边际的冰海中,眼瞅着唯一的浮萍渐去渐远,而她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知道。”
她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他一闪而过的哀伤。
汽车突然停下,司机掀开帘子回头问长官。
“少尉,城门进不去。”
邱清和皱眉,“怎么回事?”
司机立刻领命下车跑了一趟,回来尴尬道:“报告少尉,军方正在找人,所以全城戒严,没有特别出入允许是不能擅自进出城门的。”
“找人?”邱清和又问。“什么人?”
司机瞅了眼一旁的苏繁锦,便沉默垂首。
繁锦很快明白过来,表情一瞬变得凝重。
她不顾因扭伤而肿起来的脚裸,慢慢套上高跟鞋。
“是找我的,我……应该回去。”她又瞅了眼邱清和,便走下车。
“等一下。”邱清和紧紧拉住她,“无论如何您是因为我受的伤,我有义务把你安全送回。”
她茫然回首,无法拒绝。
如此过了关卡,车子进了街区,两个人对着面坐在车中,安静得呼吸可闻,她半垂着头,依着窗子看向外面,一排排汽油街灯早已点燃,横列纵排,交织着朦胧的夜色,路过闹市区时只听关东腔和天津话夹杂着叫嚷着。
“麻花麻花、正宗的十八街喽!”
几个穿着补丁棉袍大衣裹着袖子的小贩看到军车,纷纷挎着烟品盒让道。
这样熙攘的尘世,她却只觉寂寞无边无际,她一个人,难过的快要窒息。
突然想起她和他在上海租住过的那件弄堂深处的小公寓,房间朝东的小窗台上养着一盆他精心侍弄的茉莉花,每到梅雨季节时节,她轻轻推开,便会闻到那淡淡的清香,乌蒙蒙的天际落下淅沥的小雨,她伸出半个手臂去接,他便自身后环抱住她,他总是一身藏青色的晚清袍子,笑起来温容得让人心疼,爱贴着她的耳畔对她说:“锦儿,你就是我的茉莉花。”
她仰起头,便看到天空那样低,仿佛伸出手,连星星也可以摘到,细雨落在眼里,痒痒的,什么都是朦胧一片。
而她知道,现在并没有下雨。
邱清和突然听到细微的抽泣,转过头,便看到她如玉的脸颊晶莹地泛着泪光,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却浸满了泪水,她仿佛有如此多的哀伤以至于无法承受,只哭得那样寂静,不带一丝声响,去让他的心被揪起一般的泛酸。

他眯细眼,发现原是正襟危坐的自己不知何时伸出了手,一滴泪很快坠到了他的掌中,漆白的手套一点瞬间成了灰白色,他无法自抑地靠近她的脸,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就在接触的那一瞬,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司机恭敬拉开门。
“少尉,宾馆到了。”
他轻轻“哦”了一声,便看到她慢慢走下车,他欲上前扶,却被一把扶开。这一次,他很确定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却找不出任何头绪。
“改日,我会亲自登门道歉。”他很礼貌地点头,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
她站在原地,他本以为她会说什么,可终极还是很快地道别走进了宾馆。
车子再次开动,他低下头,看到手套上未干涸的泪迹,突然一股冲动回过头,只看灯火阑珊间,她在霓虹灯下一个人背身站在那里,深蓝色芙蓉长肩绸布旗袍缎面上泛着十色流光,这样的迷离的红尘,只有她一个人,留下的是落寞。
繁锦告知了姓名,立刻有人自楼上下来接她,她坐了电梯回到房间,又进了浴室褪下发髻上钗环。便开始对着玻璃镜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拖沓的脚步匆匆,房门“彭”的一声被摔上。
浴室的灯很昏暗,映着鎏金的西式家具,只流淌着说不尽的忧愁,门“吱呀”地开了一条缝,她半支着身子回过头,长发如瀑,半褪了胭脂的唇隐约可见。
门外的男人,面无表情。
她低低唤了句:“逸衡。”
他便冷笑,用力踢开门。
“咣”的一声巨响,他上前紧紧掐住她白皙的颈。
“你去了哪里?”
“好凶啊。”她面不改色,“你都派了大队的人马封城,还会猜不出?”
“他是谁?”
她看着他的表情,恍然意识到什么,开始颤抖。
“你……不认识他?”
“邱清和,党国陆军少尉之一。”
“不、不——他是繁年!”
戚默然微松开手,又握紧。“说什么胡话,他已经死了!你以为用这样的话骗我,我就会原谅你和男人私会?”
她的脸色惨白。“不可能,不可能——我一直以为你杀了他,而现在他不仅告诉我你不认识,而且他没有死。”
她恍惚间想起一个人,姆妈!
很快地否认,不可能,姆妈是不会骗她的。
戚默然冷笑:“无论是他是谁,都不重要。休想再有任何的机会去见他。”
她抬头。“什么意思?”
“我已经订了明早的火车票,你必须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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