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老马还是姑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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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毅点点头,对王过江的话深以为然,心想恐怕这就是很多人最朴素的革命动机了。听说王过江的父亲王大魁就是因为弄丢了地主家的羊,家里人被地主逼死后,走投无路才参加八路军。
林静竹虽然从小学音乐,却也不知道《三套车》里还有个这典故,跟南珠说道:“这下你该明白了吧。要是你被人抢走了,寨子里那些天天晚上给你吹葫芦丝的小卜冒么,只怕也要伤心了。”
南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啦。王比仔的葫芦丝吹的好听,可故事讲得乱七八糟,没有肖比仔说的故事精彩。”
王过江张张嘴没说话,算是承认了,心想谁知道吹个口琴还要附带着讲故事啊。肖毅的叔叔婶婶参军前都是学生,喝过的墨水多,家里的书放满了一面墙,肖毅在家没少看,所以从小就成绩比他好,也比他懂得多。只不过后来开始文化大革命,都说读书无用,没人好好上学,全搞革命去了,否则以肖毅的水平肯定能考上个大学。
南珠细细品味着刚才的曲子和故事,又突然问道:“肖比仔、王比仔,要万一我被人抢去了,你们会去把我抢回来么?”
肖毅知道她性格开朗率真,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问的虽然有点暧昧,可他回答的也不用有什么禁忌:“那是当然的,谁要是敢抢我们的南珠,我们就和整个寨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去把你抢回来。”
说完了肚子里却暗暗好笑:你可是头人的女儿,谁敢来抢你,你爸爸不去抢别人家的姑娘就不错了。
《三套车》引发的讨论总算是过去了,南珠又嚷着让王过江继续吹口琴。王过江被南珠问怕了,就只挑那种没什么废话的曲子吹。
肖毅起初还跟着口琴声哼哼几句,到后来思绪却渐渐的飞远了。
突然想起了叔叔。不知道叔叔他现在还好么?王过江的爸爸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又想起在内蒙照顾他的牧民一家。老额吉又做奶豆腐了么?小巴扎应该能骑上羊到处跑了吧?
还有原先大院里的那些朋友,参军的参军,下乡的下乡,他们过的又怎么样呢?
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进行的怎么样了?**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身体还好吧?想到这自嘲的一笑,两位领袖的健康有全国人民关心着,就用不着自己瞎操心了。
……
他正出神,一股熟悉的甜腻烟味飘进了鼻子,转头一看,原来是头人早早的就吃完了,不理会年轻人的吵闹,坐到了一旁抽起了大烟。当然,马帮的那些马脚子用的大竹子做成的舵把筒,都是苦哈哈的抽法。而像有身份的头人,用的是另一种是从中国传来的吸法,用烟灯和烟枪。
肖毅饶有兴味的偷偷观察,头人用的烟具做工十分考究,上好的黄铜打成,一个烟枪一盏灯闪闪发光,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头人半躺着在那里,一个下人伺候着,先在烟灯上将生膏熬熟,再细铁钎挑出一个粘糊糊的烟泡在烟灯上烤,然后再放进烟枪上。然后把烟枪交给头人,让他凑着灯罩边转边吸,从鼻子喷出一股股缭绕烟雾,周而复始,直到脸上露出陶醉满足的神情。这种形象,在晚清的照片上能经常看到。
这就是金三角,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可以抽到上好的鸦片。不同之处,只在于烟具的价值高低。在中国早已禁绝了毒品,肖毅和王过江他们,从刚刚来到金三角看到鸦片的新奇,直到现在的熟视无睹。
在这里罂粟就是他们生活的支住,罂粟苗可以当菜吃,罂粟籽可以榨油或者做成烟籽豆腐,罂粟壳卖给药材商人,罂粟杆可以喂牲口,烟膏,除了留下自己用的,剩下的当然要卖给马帮。
有的地方甚至不种粮食也要种大烟,因为只要有了烟,就能换到一切想要的东西。就像头人说的:大烟啦,是好东西,换粮食、换盐、换钱、换牲口,还换姑娘。
听到这些话,肖毅慢慢的感觉到,罂粟,不光长在金三角的山野里,更是已经长在了金三角人的心里。
王过江的口琴总算是找到了南珠这个忠实的听众,仍旧是一首接着一首,娱人娱己,不亦乐乎。
这时林静竹站了起来,走到肖毅的身边轻声问道:“肖毅,出来一下可以么?”

“恩?”肖毅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要干嘛,还是一点头,和她一起走出了出去。
和竹楼里的温馨气氛不同,竹楼外边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头顶月明星稀,在穿寨而过的河水里投下一片碎光,身周草丛中蛩音清唱,微风吹拂,让人身心为之一爽。
“叫我出来有什么事么?”肖毅问道。
林静竹咬了咬嘴唇说道:“有些事我想了想,觉得要跟你说一下。”
肖毅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只是对我说么?”又回头看了眼竹楼,言外之意是:“那王过江呢,你不用跟他说清楚么?”
林静竹急忙解释道:“你别多想,前些天你失踪的时候,我就告诉王过江了,他可是比你先知道。只不过我想这种事还是我当面跟你说一下比较好,才没让他告诉你。”
肖毅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林静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接着说道:“其实我算是缅甸人。”
“缅甸人?你是华侨?”肖毅脱口问道。
林静竹有些吃惊:“嗯?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我还以为你会猜我是缅族人呢。”
肖毅笑着说:“因为我婶婶也是南洋华侨,她是日本侵华的时候回国支援抗战,参加了八路军,胜利之后就没再回去。”他从刚认识林静竹时就感觉她从气质上很像熟悉的一个人,一直想不出是谁,原来就是他婶婶。
“那你怎么又会回国呢?说起来,这几年你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吧?”肖毅突然想起了婶婶,不禁有些黯然。婶婶就是因为有海外关系,文革之后经常被揪出来批斗游街,以至于身体越来越差,直至病死。林静竹既然是华侨子女,也肯定吃了不少苦。
林静竹摇摇头,沉沉的说道:“跟家破人亡比起来,那些又算得了什么。我爸爸是医生,妈妈是音乐教师,另外还有个大我三岁的哥哥。我没你婶婶那么勇敢,我回国是被迫无奈的。缅甸的奈温军人政府推行假的社会主义,把我们华侨几代人辛苦劳动积累的财产统统收走,还在全国煽动排华情绪,我们一夜之间一贫如洗,家破人亡。所有华侨学校都被关闭了,父母没有办法,只好送我哥哥和我回国。我是在昆明上完的初中高中。”
肖毅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普通话里没什么昆明口音,还会吃缅甸的手抓饭,又懂缅语,搞了半天人家就是缅甸长大的。听她说起了沉痛的回忆,像这种家破人亡的事,肖毅也有切身的体会,禁不住唏嘘。
两个人顺着小河缓缓向前走着,林静竹接着说:“后来我来到边境插队,知道了这边正在打仗,而我哥哥给同时也来信说,他已经越境参加了缅共人民军,要我也过去一道参加革命。于是我和几个同样是华侨的伙伴就跑过来了,也要向我哥哥那样加入游击队,推翻奈温政府,回仰光去,去找爸爸妈妈。”
肖毅不由得浑身一震,似乎能从她平静的语气和简简单单的话里,体会到一股巨大的能量。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起林静竹来,他和王过江来投缅共,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在国内混的不如意,走投无路逃难来的,而林静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解放自己的家乡和解救亲人。相比起来,她的革命信仰要来的更坚定更纯粹。
肖毅说道:“其实这些事,你不用一定要告诉我们。谁能没点秘密呢?何况这是你的伤心事。”
林静竹无声的笑笑:“哪里算什么秘密,只不过是你们没问过,我也没主动说过而已。我知道你们早就开始怀疑了,不是吗?你不会怪我之前没告诉你们吧?”
肖毅没出声算是默认了。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怎么会怪你。**曾经说道: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他话没说完,却突然停住了,把林静竹飞快的拉到了身后。
不远处的树丛后边,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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