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和妻子李曼赶到长征医院手术室门外的时候，那里已经坐着一堆人了。尽管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静山分局苗副政委看见张焕夫妇二人出现在走廊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连忙赶上前去目光沉重地紧紧握住张焕的手。
“张主任，李处长，你们来了！”
“苗政委你好，情况怎么样？”张焕神色焦虑地问道。
“还在抢救。”苗副政委说道，“已经进去两个多钟头了。”
李曼听了这话神色顿时慌乱起来，抓住苗副政委的手，问道：“情况到底怎么样，啊？医生怎么说？我女儿到底怎么样？”
苗副政委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腹部中弹，流了很多血。”
“究竟是怎么回事？凶手抓住没有？”张焕沉着地问道。
苗副政委尴尬地看了看张焕，轻轻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张主任，是这样，小张她……实际上……是被市局的人误伤的。”
“什么？”张焕大吃一惊，“误伤？怎么会这样？”
苗副政委点点头，说道：“市局刑警队没跟我们打招呼，派人到一个证人家去，正好小张也跟另外一名同志一道去那个证人家里取证，两边都穿的是便衣，结果发生了误会。市局的人也伤了一个。”
“误会？调查取证怎么会发生误会？”
作为李老头的女婿，张焕对公安工作并不陌生，几个连襟和舅子里面干警察的也有两个，因此对这种在依法调查取证中发生的误伤觉得很不理解。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市局的领导正在我们局里开会，参与这次事件的几个人都在接受调查。”苗副政委说道，“现在还说不好究竟是谁的责任，当时的情况比较混乱，我估计，想要弄清楚真相……恐怕也不容易，局里几个主要领导正在跟市局领导一起开会研究这个问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张妗玲同志我很了解，办事细致认真，我相信她绝不会违反程序的。只是，结论没出来之前，我实在不好说什么。”
苗副政委来之前已经跟局里几个主要领导通过气，之所以派他在这儿守着，就是要等张焕过来，把这番话说给他听。苗副政委说参与事件的人在接受调查，而领导们却正在研究。研究什么？这话的意思是明摆着的，你女儿被市局的人误伤，我们分局势单力薄，胳膊肘拧不过大腿，这事儿弄不好白挨枪子儿不说，到头来还得被判个违纪受罚，该怎么办你张主任应该心中有数，别等领导们“研究”完了再出手，那时就被动了。
张焕是什么人物？家里家外都溶在官场里，还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只是现在情况都还没弄清楚，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前后左右地斟酌起来。
李曼听了苗副政委这话，顿时也明白了里面的意思，便冷着脸说道：
“苗政委，我相信我们家玲玲，绝对不会做出违法违纪的事情，这个事情我希望组织上能够尽快查清楚！”
李曼不是个家庭妇女，大小也是个副处级，论级别跟苗副政委不相上下，而且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官宦环境里，跟着父亲起起落落的什么都见过，一听苗副政委的话，便知道这件事背后文章不少，心中不由得为女儿担心起来。官场上舍车保帅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更何况自己女儿恐怕连个“车”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小卒子而已，闹到最后成为替罪羊、牺牲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苗副政委见张焕不动声色，李曼又语气渐冷，便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小张这次没事，她可真是位好同志啊！”
张焕夫妇听了这话没作声，抬头看着一直亮在那儿的手术室的红灯，心急如焚。
……
韩震天是经过特别通道临时登机的，他原本想借用一下空军的运输机，但是一问下来正好有一趟飞临海的航班，于是便省得麻烦空军了。等到达临海机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韩震天刚一出舱门，便看见一辆警备区的专车停在不远处，两名身着军装的人正在舷梯旁迎接他，其中一位他认识，是他的老部下，刚刚调任警备区参谋长的童爱山。
让韩震天没想到的是，一上车，童爱山就吩咐开车直接去长征医院。
“爱山，怎么了？为什么去医院？”韩震天心头一紧，蹙着眉头问道。
“首长，”童爱山说道，“您别紧张，没什么大问题，小嫣只是受了点儿伤而已，正在抢救，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韩震天一惊，问道，“什么伤？”
“呃……医生说，断了一根肋骨。”
韩震天愣住了，既松了口气，又心存忧虑，过了一会儿又语气低沉地问道：
“怎么伤的？”
童爱山垂下眼睛，低声说道：“据小嫣自己说，是被那几个警察打的。”
韩震天听了之后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前方。
童爱山抬眼看了看这位老首长，心里不禁一颤。他看见韩震天的眼睛变成了灰色，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种目光。1979年在前线的时候，当时童爱山就是营长韩震天的警卫员，那时候，只要看见韩震天的眼中出现这种目光，就一定意味着又有越军要归天了。现在，韩震天的眼睛里又现出了那种可怕的眼神，是不是又有人要归天了呢。
韩震天赶到医院的时候，韩嫣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正昏睡在床上，几个医生护士正围在边上进行手术后的检查。长征医院是部队医院，医生护士对穿军装的人并不陌生，但是看见警备区参谋长陪着一位肩扛三颗金星的上将进来，也是吃了一惊，纷纷立正敬礼。
“首长好！”
“首长好！”
“嗯嗯，辛苦了！”韩震天摆摆手小声说道，“她情况怎么样？”
主治医师轻声说道：“报告首长，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现在麻药的药力还没过去。”
“哦，”韩震天点点头，又问道，“伤在哪里？”
“左下第六根肋骨骨折，是受外力击打所致。好在没有刺穿内脏，否则……”医生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估计卧床休息，有个把月就能恢复。”
“好，”韩震天点点头，伸出手去说道，“谢谢你，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赶忙与韩震天握了握手，敬了个礼，说道：“报告首长，我叫刘建，胸外科一级医师。”
“嗯，谢谢你，刘大夫！辛苦了！”韩震天还了个礼，说道。
“首长，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童爱山在一边对医生问道：“刘医生，首长想单独和病人待一会儿，你看可以吗？”
医生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行，不过，首长，病人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最好时间不要太长。”
“好的，谢谢你，刘医生！”
韩震天说罢摘下了帽子放在韩嫣的床头，俯身坐在了病床旁边。童爱山见状便示意几个医生护士跟自己一道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韩震天坐在病床前凝视着女儿清秀娇丽的面庞，不禁心里一阵酸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当时不够冷静，女儿也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这一走竟然两年没有消息。这个女儿啊，性格真是太像自己了！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嫣儿头动了动，似乎醒了过来。
“嫣儿，嫣儿？”韩震天轻声喊道。
嫣儿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又看着一身戎装坐在自己身边正关切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轻轻叫了声：
“爸爸！”
两行热泪不禁滚落下来。
“嫣儿，不哭，啊？不哭。爸爸来了，没人再敢欺负你了！”韩震天心头一酸，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由得哽咽起来。
嫣儿看着父亲，轻轻点点头，奋力忍住泪水，却不料引动了伤口，“啊”地轻声叫了起来。
“嫣儿！”韩震天伸出手去，捏起被角替女儿擦去脸上的泪水，问道，“疼，是吧？告诉爸爸，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
手术室门前的红灯终于熄灭了，不一会儿，门一开，三名护士推着一辆手推车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刚刚摘下口罩的医生。
张焕夫妇赶忙迎上前去，俯身看着躺在推车上的女儿，只见张妗玲闭着双眼，煞白的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依旧处于昏迷中。
“玲玲，玲玲，你怎么样？”李曼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流着泪，焦急地呼唤道，“玲玲，妈妈来了。”
“对不起，病人还没脱离危险，请你们让一让。”一位推车的护士说道。
李曼不顾护士的阻拦，紧紧拉住手推车，抱住女儿的身体，痛哭流涕地说道：“玲玲，玲玲，你千万要挺住啊！玲玲，你告诉妈妈，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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