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剑曾当百万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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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城下,见密密麻麻的的营地将正黄旗围在中央,到处都是巡查的岗哨,看不到大汗金帐。心想这样先得过了别的旗营才能到正黄旗金帐,如此长的路程极难蒙混过关。
自己唯一的优势是在辽东时一直呆在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中生活,那儿的人大多认识自己,撞见了不至于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于是直奔正红旗营地。到了正红旗营门,看见来往的人颇多,于是低头就往里走,刚走了两步,就有人喝令:“口令!”
风焚心想,混不下去了,心里却并不慌张,就抬起头四处环顾,心想要找个熟人才好说话。
果然角落里就有人惊呼:“白痴!怎么是你?”
风焚心中一喜,知道是有人认出自己了,抬眼望出,黑暗中奔出一人冲了出来,将他紧紧抱住。风焚定睛一看,竟是庆山,两人当年同为乌兰随从。庆山年岁和他相仿,正是少年心性,和他久别重逢,异常兴奋,张了张嘴,眼围就红了,喉头哽塞,说不出话来,只是擦着眼窝拉着他就往军营里走。
守营军士知道庆山是大贝勒府上亲兵,见他与风焚关系非同一般,也不再多问,就让他进去了。
庆山拉着他只是急走,路上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却不说话,风焚不知他要领自己去哪,忍不住问道:“你也来当兵了,那---那乌兰---郡主呢,她还好吗?”,
庆山说:“好啊,当然好啊。”却不多话,仍是拉着他直往前奔。
风焚心生疑惑,心想这庆山见到自己虽然会很激动,却也不至于如此反常,于是问道:“乌兰怎么啦?你说话啊?”
庆山闷声道:“好不好,你等下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风焚心头一震,如遭雷击,又惊又喜,停住脚步问道:“乌兰,乌兰她在军中吗?”
庆山却是不让他停下来,拉着他继续急走,仿佛想一下子就将他拉到乌兰身边,一边急促地说:“你到哪里去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乌兰郡主这几个月总是不说话;我们问好,你到哪去了,她也不说;我们问多了,她就哭。你这白痴真是天下第一没心肝的,枉自郡主对你那么好。”
“那乌兰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风焚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啊,郡主总是不说话。不过我听人说,这一次到中原回去后,她就要嫁到蒙古去了,白痴你再不来,就见不到乌兰了。”庆山的话充满了伤感和无奈。
没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一直日思夜想的乌兰,竟然近在咫尺!风焚的心狂跳不止,喉头发干,只觉得憋得喘不过气来,托在手中的炸弹盒子显得沉重无比。这样的任务在身,横生枝节,会不出乱局和意外吗?见了乌兰,自己真的还会有拼死一搏的勇气吗?风焚想停住脚步,可是双腿却不象是自己的,在庆山的拉动下走得飞快。
没一会,庆山来到一座大帐前,说道:“是这里了,进去吧。”
风焚深吸一口气,一个人慢慢地走进大帐,帐内没有一个人,空气中流动着一股熟悉的香味,案几上散落着一些小玩艺,正是当年风焚做的一些小木马和柳条编的鸟笼子,他看着那些东西,不由得想起,才几个月,一下子都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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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掀起帐帘,毫无准备地走进了期待已久的梦境。牛油大烛黄色的亮光温暖得如此不真实,在晃动的烛光下,一个腰上挂着长长弯刀的人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儿。
乌兰看着他的背影,屏住呼吸,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自己轻轻地一动,梦就会碎了。
那宽厚挺拔的背影缓缓地转动,在烛光中,乌兰看清了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那个人对着她微笑,他的眼睛明亮而温柔,笑容如此熟悉。但乌兰还是不敢呼吸,也不敢笑,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落在嘴里,咸味是如此的真实!
乌兰的心狂跳起来,却仍然不敢动,她看着那个人慢慢地走近,轻轻地喊道:“乌兰。”
乌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想应一声,却“哇”地一声哭出来。
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己委屈的哭声,哭声响亮而真实,原来这不是梦啊!乌兰心中狂喜,扑了过去抱着风焚放声大哭。原来这不是梦,小白痴真的回来了,他是没找到自己家人回来呢?还是因为想念自己回来的呢?
可是她不想问了,风焚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她感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再也没有力量思考。
分离是那样今人心碎,孤单的日子是那样漫长,她不想挣扎了,她已经为挣扎过一回了,太累了,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现在天神又把小白痴送回来了,今后不管是和他一起亡命天涯,还是和他一起被可汗处死,她都不愿意和小白痴分开了。
风焚左手小心地托着装着火药的木箱,右手更小心地轻抚着乌兰的后背,一动也不敢动。温暖的娇躯和冰冷的炸药箱分别停在他左手和右手;国恨家仇和儿女情长在他心中热烈拥抱,抵死缠绵。
听着她惊天动地的哭声,多日血与火锤炼的坚强外壳在风焚心中迸碎,轰然倒塌;那遵化城头没日没夜的斯杀,无数同袍在身边倒下时心头的哀痛,记忆中中华民族不幸的历史遭遇;此刻突然遥远起来。

风焚只想在此刻的温情中沉睡或者死去,永远不再醒来。但是左手上的炸药箱沉重的压在他的心上,让他不敢松懈,不能放纵,风焚的眼眶再次湿润,在泪光中,他看到手中暗红色的木箱在烛光下闪着狰狞的色彩,漫出万道血光。
乌兰哭了好一会,才离开风焚怀抱,这是她第一次和风焚如此亲密接触,激动过后颇为不好意思。她看到风焚左手仍举着一个大木盒子站着,不禁嗔道:“你,你--还是那么笨啊,这---这么大一个--个盒子也不知道放下来。”她刚才纵情哭了好一会儿,此刻仍然的些抽噎。
风焚轻轻地将盒子放在案几上,仍然不知道说什么。乌兰指着盒子说:“送--给我的啊,是什么东西?”
风焚生怕她去打开盒子,赶紧说道:“不,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啊。这是要去送给大汗的。”
乌兰微微一怔:“送给大汗的?你有什么能送给大汗啊?”
“是一些我们汉人的书,”风焚说:“是一些很重要的书。”
乌兰听了,脸上一下子飞起了红晕,几乎站立不稳,她后退几步,靠着帐篷立柱才站稳身子。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个小白痴变聪明了,知道他的出身配不上自己,就在汉人那里找来了极重要的书籍献给大汗,算是立了大功,然后他就可以请求大汗许配婚姻了。
热恋中的她完全不去想现实的可能,一丝希望都让她激动不已。
这时帐门突地被掀开,几个白甲亲兵一齐冲了进来,风焚大吃一惊,赶紧拔出弯刀站到案前。
乌兰挡在风焚前面,低声对风焚说:“别动手,他们是阿玛的亲兵。”
与此同时,她心中微微失望的是,拔出弯刀的小白痴不是象以前遇到危险一样挡在自己的身前,而是站到了那个放着盒子的案几前面———那个盒子真的如此重要吗?
那几个亲兵对着乌兰躬身道:“大贝勒要请这个人过去一下。”
风焚收起腰刀,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大贝勒代善要见自己做什么。
乌兰心里却是知道的,她送走风焚后,大病了一场,此后一直精神不振,郁郁寡欢,阿玛心痛她这个女儿,便仔细调查,知道了原由,,虽然不时开导女儿,同时也安插人手盯着自己,防止风焚突然出现,破坏部族与蒙古人结盟大事。今日风焚一到,必定有眼线马上通知阿玛,因此阿玛出手干预。
不过乌兰相信,在事情没有余地挽回之前,疼爱她的阿玛不会轻易对风焚动手,于是她轻声对风焚说:“咱们过去吧,看阿玛说什么。”
代善坐在大帐中,看着风焚走了进来,于是他对跟在后面的乌兰说:“我要和这少年人单独谈点事,你先回去吧。”
乌兰正要说话,代善接着说:“你去吧,我保证不伤害他。”
不敢拂逆父亲,只好走出大帐,走回自己的帐篷里。
代善有些感慨的看着风焚,他以前经常看到乌兰身边跟随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总是挎着一把破旧的波斯弯刀,人和刀一样,是灰头士脸不惹人注意。可是现在,这柄弯刀和人变了,变得沉静而锐利,危险而充满杀机。代善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的记忆会让曾经象泥土一样淳厚的人会突然变得如此让人不安。
他缓缓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风焚想了一下说:“还是不知道。”
“如此说来,你还是没有找到你的家人,举目无亲,所以就回来了。”代善的声音带着关切,象是一个长者在对子侄嘘寒问暖一般,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种没有亲人,没有关心的半大小伙子,你只要对他一个微笑,几句关怀,他就能傻乎乎地为你卖命。这种人真是战士的绝佳人选,也许明天,他就能作为一个女真战士拼死冲锋,死在遵化城下,一了百了。
“是的,”风焚恭敬地回答。他不想让代善知道献书的事,如果代善看到了书,与许就会打开盒子,他不想让意外出现时,炸死的是人是乌兰的父亲。
“坐下来,咱们慢慢聊。”代善尽量和蔼地说道。
“好的。”风焚坐了下来,喝了一口久违的奶茶,他不知道,在帐外,乌兰做的事影响了许多人的一生。
乌兰回到帐篷,看到风焚带过来的木盒还放在桌子上,檀木美丽的花纹在烛光下闪着幽光。这会是一些什么书呢?大汗会喜欢这些东西吗?乌兰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打开盒子。
盒子被打开了,一本书静静地躺在里面,认识汉字的乌兰皱了皱眉头,拿起了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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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族此时没有郡主和公主之类的称呼,统称为格格,但牧云不太喜欢格格这个称呼,改用郡主,此处与史实明显不合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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