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剑曾当百万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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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长城喜峰口和三屯营一前一后两大军事重镇消息竟同时传来失守消息,这女真人的骑兵难道是长了翅膀不成?
赵率教却是脸色如常,慢声道:“我军中斥候一直受朱国彦驱赶,过不了三屯营一线,因此喜峰口失陷的军情拖延多日,我等无多知晓;一直到建奴突破喜峰口,兵陷三屯营,喜峰口的消息才传了过来;因此两地陷落的消息同时传来,却也不是什么怪事。”
众将领一听均感释然,副将赵无极朗声笑道:“这朱总兵防自己人胜于防贼,我们的斥候一到三屯营他们就派出军队来赶,建奴在他北边的喜峰口打得热火朝天他反而不知道。可惜他连求援书都没来得及写一封,城池便丢了,白白地让小奴拣了个大便宜。”
众将开始被这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弄得晕头转向,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才渐渐回过味来,并非敌人强大得不可思议,而是它碰到的对手实在是太笨了,当下哄然一笑,有人骂朱国彦死得窝囊,有人骂皇太极自不量力,虽然闹哄哄的,气氛却是缓和多了。
这时诸将都己聚齐,赵率教对城防早有布置,临阵要交代的不多,只是简单一会,各级将官都按步就班进驻各自岗位。赵率教仍要风焚跟随其后,作其亲卫,领着他出了府门,径直向巡抚衙门走去。这时街上众人都已知道消息,闹哄哄乱成一片,看来地方官吏未出面组织民众。
风焚和赵率教一起来到巡抚衙门,这时王元雅己经知道消息,门房恭敬地将赵率教和风焚引进府内,这时巡抚衙门内静悄悄的一片。
风焚心中暗叹,这巡抚衙门虽然一直和自己过不去,可在这大战之下却是不见丝毫慌乱,可见这王元雅养气功夫颇为了得。正思索间,就己经来到厅前,王元雅一脸凝重,站在滴水檐前迎接,双方分宾主坐定。
赵率教道:“赵某不幸而言中,这建奴果然由此入寇,赵某当与大人精诚合作共守此城,万望大人冰释前嫌,引领满城百姓为赵某后援。”
王元雅却也大度,干笑两声道:“王某乃是文官,不知兵事,守城之事就要偏劳赵将军了。这武库想必将军已清点查收,鄙人就不多说。只是-----,这城中粮食却是不多,本来就只有两月之粮,将军人手众多,在本府就就食,这粮食嘛,最多可供一月之用。”
赵率教淡然道:“这城池只要守半月就够了,一月之粮足以之用,还请大人每日足量供给。”
王元雅听了面色一喜道:“半月就够了?却是何故?”顿了一下,又恍然大悟道,“我这遵化是军事要冲,神京藩篱,一旦此地被围,便有各地兵马源源而至,故此我等守此地半月则大功告成矣!”
赵率教道:“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下官佩服,还望大人能调集兵丁,征召民壮,协助我军守城。”
王元雅笑道:“这是自然,赵将军不必多虑。”
赵率教等了一会,见没了下文,就知这守城诸务,王元雅还没有安排,看来今日也谈不出一个具体内容,当下继续说道:“我等从城中过来时,见街上颇为混乱,有官员百姓堵在城口,要强开城门,在那儿闹事,还望大人出榜安民,弹压闹事之人。”
王元雅道:“原来等街上乱成这样了,本官意欲为国尽忠,正在写给圣上的遗表,倒是没来得及顾得上其他事情。”
风焚悚然一惊,心想,这王元雅原来是这等忠烈,看来这大明却也不缺忠臣烈士,却不知是如何垮掉的。
赵率教听了却是面色如常道:“王大人忠烈之心令下官实在偑服,只是这遵化不是孤城困守,只是坚城劲卒守个十来日,我等守住了是自然之事,守不住就要遗臭万年,写多少遗表都没有人看了。故这遗表还是不要让人看见的好,省得大家以为我等守城不住,沮了大家的士气。”
王元雅本来一听到女真人入城,笫一反应就是与城共存亡,赶紧去写一个孤忠壮烈的遗表,求个青史留名。他本是进士出身,此时更是文思如泉涌,待赵率教来一访时已写了一半,心中颇为自得,没想到却招来一顿劝诫。顿时脸涨成红黑色,却又发作不得,只是气喘咻咻地问道:“尔等将官,不作文章,只是抬棺出阵,便传为美谈,我一封遗表虽入不得将军法眼,却不知为何会沮了士气?”

赵率教叹道:“此间承平已久,且地处大明内地,四处皆可逃生,故士无殉国之心,民无必死之意,警讯一传,满城纷扰;大人殉国之忠传之于野,在愚民眼中就成了城破之兆,下官恐不战而自溃,故有此言。若是大人能让军民相信城池非但不能破,反能大破奴军,军民奋勇,必能助大人立此不世之功。下官之虑,仅此而已。”
王元雅听了,也不反驳,当下端茶送客,宾主不欢而散。来到街道上,风焚忍不住问道:“这王元雅虽然有点迂腐。倒是忠心可嘉。”
赵率教冷笑道:“王元雅是守土之官,他若是丢了城池逃路,就是死罪,他就是不殉国也没得活路,兵临城下了,大白天不干活,躲到书房里写什么劳什子遗书?今天是什么日子?”
风焚一楞:“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心中暗想,自己还是不知道现在是公历哪一年哪一月。
赵率教叹道:“王元雅能否青史留名我不知道,今天这日子可就同土木之变一样,记到大明朝的史书上了啊。”
俩人出得门来,见街道上人喊马嘶,城内居民拖家带口,拎着大包小包,拥向城门,不多时城门己是人头簇、、水泄不通,关宁军控制了城防,将城门紧闭,对百姓的震天器喊声置若罔闻。不多时,人越聚越多,群情激愤,就有人对着城守军破口大骂。
有人骂官兵打仗不行,害民却是历害。有人骂后金兵只来劫掠一番,好歹还能留大家一条性命,这下守城,惹恼了女真人,只怕会全城玉石俱焚。也有人骂你们当兵吃粮,守城作战天经地义,却何苦拉着全城百姓垫背。
众人百姓七嘴八舌,骂个不停,如同火上浇油,形式更为混乱,一些胆大的更是拿起石头、干粪、草鞋之类的杂物,砸向官军。
辽东兵平时军纪就不太好,见状就挥起马鞭、棍棒驱赶,将一干百姓打了个头破血流。虽然城外敌军尚无一矢相加,城内却已乱作一团。
风焚旁边的一名亲兵破口大骂,骂的却是这些正在受难的百姓:“这些狗日的东西,咱们为他们流血流汗,他们可一直没给过咱们好脸子,刚进城时还只是冷言冷语,现在干脆就对咱们开打了,什么东西!咱站在这儿看着都手痒。”
“嗨,咱都习惯了,当年跟督师不撤回关内,坚守宁远时,有多少百姓指着咱鼻子骂,祖宗十八代都让人骂遍了。好在过了两天,奴兵撤走了。你猜结果怎么的?那是欢喜得满城大哭啊,又有一大票人跪谢督师。唉!人啊,就这样,你还指望他们个个深明大义不成?”另一个年长一点劝解道。
赵率教脸色铁青,也不说话,更不阻止关宁军的暴行,风焚看得心下恻然,也不敢问赵率教,得侧头去问刚才说话的那个亲兵道:“守城是咱们官军的事,这些百姓不想呆在这儿也是人之常情,何不开城让他们走了长算了?”
那亲兵摇头道:“那可不成!辽东地广人稀,女真人多役使汉人为奴耕种,咱这汉人平民在女真人眼里与牲口无异,都是掳掠的对象。所以如果我们将这些百姓放了出去,他们在野外哪能跑得过骑兵?只消几天功夫,就全掳到奴兵军帐去了!再说咱们留着他们也有用啊,留着他们帮着咱们守城啊,要不哪能将这么多劳力?”
风焚听了暗道自己无知,正想答话,却听旁刚才发牢骚的亲兵冷笑道:“要他们帮着咱守城?笑话!晚上不偷偷去开城门我就念佛了。”
他抬手指着城门口的百姓继续说:“你们看见没有?他们看我们那眼神,又凶又怯,跟狼崽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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