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剑曾当百万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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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焚听了,心中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嘎声问道:“您说的这波斯弯刀,莫非就是大马士革钢刀?”
那老头白眼一翻回答道:“知道还不爱惜?”因为心疼明珠暗投,心情激愤,口不择言,早己忘了自己为借刀而费尽心思讨好于他。
风焚也不理他说话无礼,劈手抢过弯刀,仔细察看,原来这种花纹这么细密自然,象是与生俱来的生长纹,全然不是那种后世所谓“大马士革钢"那种粗大而充满匠气的纹路。
原来自己手里的这把破刀,就是神秘的大马士革钢刀,这种刀是所用钢材极为特殊,炼成之后,刀身上布满奇异的花纹,因原料质地和打制方法的不同又分为流水纹、雪花纹等,最具神秘色彩的是梯形纹,被刀匠们寓以神圣的宗教教义,认为是通往天堂的天梯。
这种与生俱来的深入肌理的花纹,使得每一柄大马士革钢刀不象是杀人凶器而更象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因此,这种刀不但是武人的至爱,连文人雅士也喜欢收藏把玩。更重要的是,这种神秘的花纹赋予了大马士革刀无与伦比的性能,使它成为高硬度和高韧性的完美结合体,它能一刀砍断火枪的枪管而刀刃不损,同时对折成U形也不会折断。
即使在科技发达,新材料、新技术层出不穷的现代社会,大马士革钢刀仍然是无法超越的巅峰,稳稳占据着冷兵器的王座。
风焚笑得合不拢嘴,对着程三省不停地感谢。程三省也不客气说“听说过这种刀的人看见弯刀自会留心,哪有象你这种粗心之人。”
却不知道风焚一到这个世界就有这把刀相随,早已习以为常,又无人提醒,对自己身边事物反而忽视。
风焚看了一阵,不禁感叹:“好好一把刀,就在我手里锈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可惜了!”
程三省插话道:“这你就又不懂了,这种刀是神刀!可历经千年而不锈。所以你这刀虽然保管得十分差劲,却只是样子难看一点而已,却没伤及筯骨。”
风焚奇道:“这样都没伤及筯骨?那你刚才为何说人糟蹋了这把刀呢?”
那老头听了又心痛起刀来,有些动气,接口说:“这种刀若不能能陪伴名将征战沙场,便要锦缎包裹,供在案头,象如此模样不是糟蹋了它吗?”
风焚指着刀身道:“这刀表面尽是麻子坑,有时还有锈掉的碎屑掉下来,近刀脊的地方更是烂了一大块,您老人家怎么说这刀没有生锈呢?”
程三省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你这刀经过多人征战,上面的人血沾在这花纹里,一层叠着一层,干透风化之后,就附在刀上,如同铁锈一般,至于这刀脊上烂掉的一块,原来这地方是错金铭文的地方,这上面的错金波斯文字嘛,不知被它的第几任主人刮下来换了酒钱,然后就落到了不识货的人眼中,就说是刀锈烂了,真是没有见识,有眼无珠啊。”
风焚得了宝贝,也不管程三省态度恶劣,咧嘴笑道:“这刀不还是保存得挺好的吗?我要是象平常人一样老去打磨这把刀,只怕几场厮杀下纵是宝刀也尽是豁口了,俗话说‘刃不锋’,我这种无为而治却是最好的保护了。”
程三省这时已慢慢恢复了常态道:“说的没错,刀之好恶,决不是单凭锋利的,军爷这句‘刃不锋’,道出了护刀真谤。”他嘴上恭维风焚,心中却盘算如何将这刀买下来。
风焚受了他一顿教训,又想起自己后世在山沟里的猎友中也算半个用刀专家,却在这里出了个大洋相,于是存心卖弄,便问道:“这刀虽是波斯名匠所造。程掌柜可知这刀的钢铁出自哪里?”
程三省道:“听说是出自天竺,个中详情我就不知了。”
风焚道:“这是出自天竺乌兹的一种坩埚钢,经历年开釆,已经釆完了。”
那程三省见风焚刚才连大马士革钢摆在眼前都不认识,现在却又大谈它的出处来源,因此虽不出口质疑,脸上却露出不信神色。哪里知道这正是后世网络培养出的各种爱好者的通病----对某一事物而毫无实际经验却能夸夸其谈说上一大堆。
风焚见自己作为现代人的优势也被别人怀疑,不由得有些恼怒,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胡说,只好继续说道:“这乌兹钢渐渐釆完,到后来那矿坑虽然仍出铁矿,却只是凡铁了,这些印度和波斯匠师不知原料己变,虽仍以原来传承的方法打造,再也打不出宝刀。还以为是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因此人心渐乱,几代下来,连打造的方法也失传了。”
程三省听他说得有条有理,也不管是真是假,跟着他一起感慨道:“军爷所说的乌兹钢自是天下至宝,自然是有时而尽,天数使然,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是连这方法都失传了,却是太不应该了。”
风焚说:“古代匠师虽是技艺高超,却多不识字,没有留下文字记载;加上门户之见,秘技自珍,流传不广,因此就此失传了。不过这乌兹铁既已用光,这锻刀的技术也就没了实用价值了,没有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程三省听了却不答话,转身就冲进内堂不见了踪影。风焚见这老头自从见过自己的弯刀以后人就没有正常过,也不奇怪他的举动,坐在那里对着弯刀左看右看,等他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程三省抱了一个锦盒出来,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一物来。
风焚定睛一看,竟也是一柄破刀,只是这破刀比自己的那把短多了,也破多了。不足两尺长,上面细密的的花纹有规则地排成长长的楼梯状,竟是传说中大马士革钢刀的极品----穆罕黙德天梯纹,刀柄处镶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显得极其珍贵。只是这把刀以前受过外力的大力碰撞,刀身从中段对折,刀尖和刀柄几乎贴在一起了,折弯处明显可见一条裂纹,显然已是彻底毁了。

程三省说:“此刀为家父偶然得到,一直试图修复,只是我等凡夫俗子,虽然穷尽心力也不得其法,若能得偿所愿,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值啊。”
风焚听了心想,能说出这等话的,这才是正宗的冷兵器爱好者,不由得大生知音之感,就想帮一帮他。想起自己在后世读过一本杂志转载了一个美国老头的文章,说是他成功地复制出了这种带有传奇色彩的钢材,于是慢慢回忆着说:“造这种刀的方法很特殊,据说有欧洲人曾经得到过两船这种乌兹钢锭,赶紧拿了回去打造,但是他们最终得到的只是比普通刀具稍好一点钢刀,没有这种神秘的花纹,就没有高硬度和高韧性的完美结合。”
想了一下继续说:“这种钢实际有两种材质,颜色较亮的是雪明炭铁,颜色较暗的是波莱铁或沃斯田铁,比玻璃还硬的雪明炭铁夹在韧度极好的波莱铁中,形成了这种奇特的花纹和无与伦比的使用性能。”
风焚突然想起自己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不知不觉用起了后世的词汇,也不知这程三省听不听得懂,如是停口不说,看看程三省。这时程三省已完全没有刚才那副教训人的模样,如同一个听话的小学生,十分入神。
他看到风焚忽然停下来,以为他是要卖关子,当即直身离座,长揖到地说:“请先生教我,如若学得此艺,我程三省原倾尽家财为谢。”
风焚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按回座椅说:“您千万别多礼,成不成我还不知道呢。”
于是反程三省拖回座位,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沃斯田铁与雪明炭铁物理特性各不相同,却能在大马士革钢中互相区分又相互融合,除了因为铁中含有一些稀有金属外,其锻造方法也是重要原因。秘决就是----”
他拉长声音,看了看听得入神的程三省,颇有些得意地说:“低温锻打。在低温时不同的金属晶体的在钒的催化作用下,形成不同的金属微小颗粒,这些小颗粒的凝固温度不同,凝结时互挤压加强,就形成了各种花纹。”
程三省问道:“您说的那钒可是明矾?”
风焚想起这个时代连‘钒’这个字都没有,赶紧说:“不是明矾,是一种铁精,只是极难提炼,碰巧和铁生在一起,才会产生奇妙作用。”
风焚接着说:“具体的方法是乌兹钢中加入柳树叶,经过在特定温度下经过三十到五十次锻打,就成了。”
至于这“特定温度”,后世写那篇文章的美国老头或许是整个过程都是吹牛,根本就没炼成;或是藏了私不肯公开说出来,反正他最后也没有说是多少度。
程三省听得仔细,马上就发现了这一漏洞,恭敬地说:“不知先生所说的‘特定温度’是指的什么?”
风焚心想,我哪知道啊,再说就是知道,说给你听,你也没有温度计啊。于是含糊说道:“就是比平时你打刀剑的温度低一些。”
程三省却不知是风焚说不清楚了,还以为是自己领悟力不行,追问道:“若是炉温不对,打坏了这柄刀如何是好?”
风焚眼一瞪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你自己琢磨一下就出来了,再说这大马士革钢在温度过高时就会失去花纹,但就是这种没了花纹的钢材回到正确的温度下反复加热,花纹又会慢慢浮现出来,所以,只要最终找到方法了,刀是打不坏的。”说完心想,这方法到到底行不行得通,就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这程三省听说这刀打不坏,松了一口长气,只是拿着这一柄真正的破刀端详不已,显然虽是一把破刀,仍然看得极重,舍不得用来做了试验,反复思量,一下子拿不定主意。想了一会又将刀放进锦盒里,送了回去,叫家人宰羊杀鸡,盛情款待风焚。
两个时代的冷兵器爱好者碰到一起,双方都有说不完的话。风焚在交谈中得知,程三省今年四十有三,正值壮年,只是长年烟熏火燎脸像显老而已。他家世居遵化,五代皆为铁匠,到了他父辈时因手艺高超,经营得法,己颇有家资。为了摆脱匠户这一低等出身,他父亲送他读过私塾,但后来他科举不第,家道中落,就断了仕途之念,一心经营铁炉,才有了这一处产业。
酒足饭饱之后,程三省又将风焚的弯刀请了出来,在作坊里打磨上油,并在原来刀身错金的地方嵌上银子恢复了波斯铭文,使之不再象一块锈痕。
这把刀以过高手修饰以后,脱去了灰头土脸的外衣,顿时变了大样。闪着幽光的刀体带着雪亮的刃口,划出一条优雅修长的孤线,银色的细纹在黯蓝色的刀身上流水一样跃动,如同一条阳光下游动着的黑色眼镜蛇,配着银色流畅的波斯铭文,整个刀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魅力。
风焚带着痴迷的眼光看着弯刀想,得给它配个刀鞘了,这把刀灰头土脸时都引出了赵率教,诈开了城门,惹出了这么多事来;现在这样抢眼了,带在身边只怕能喧宾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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