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他化自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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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人境界的对手为敌进行战斗,竟是这么危险的事。k.
唐霖终于理解到了。
妖骨剑也好,户愚吕兄体质也好,都是主神提供的东西。他能买,别人也能买。但他拥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东西,那就是残兽——不动飞矢。这并不是他作战的主力,却是他最大的依仗,只因为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因此,唐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磨练着对它的应用,随时保持着开启状态,习惯于利用不动飞矢所看到的“运动的瞬间”。运用越为纯熟,残兽所耗能量就越低。对于现在的唐霖来说,一般状态下不动飞矢的耗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现在,唐霖被迫将妖力不要钱似地充进“不动飞矢”之中。
正常状态下,他可以用不动飞矢观察对手的动作。即使是对于人体这么复杂的物体,他的“运动的可能性”依然是不动飞矢可以预料的。唐霖除了可以看到对方攻击的路径,还可以看出,这个路径最可能转移到另外哪一种动作上——换而言之,能看穿对手变招的可能。这种洞察力是他与别人战斗时十分关键的立身之本,因应对手的动作,他可以充分利用变形能力带来的违反人体运动规律的动作,闪躲到对手最难应变的角度。
然而而对拥有天位境界的无名氏,这种观察已经失效了。无疑,他可以看出无名氏攻击的路径……但除此之外的未来每个瞬间,“运动者的影像”在任何位置都是差不多一样清楚,或者说差不多一样模糊,完全无法判断无名氏的死角在哪里。
不,准确地说,对于亚天人等级的唐霖来说,天人境界的无名氏是没有死角的。
天人境界下,无名氏已经获得了对身体的高度精确地操控力,加上他作为武者的修行,他可以控制作全身所有的骨骼肌,做出细微而精妙的动作,虽然在近乎全力出拳,但却能够随时变换姿态,应对任何角度的闪躲和反击。
唐霖试过躲过他的正拳,但立刻发出的变招就让他几乎应接不暇。所幸变招将出未出之时,影像清晰度立变,不动飞矢即有警讯,不至于措手不及。饶是如此,被擦中两三次,已是掉肉断骨的重伤,若非能用妖力自疗,此刻便胜负已分了。
迫不得已,唐霖唯有用千面怪杰硬拼无名氏的拳头。所幸在应用“射钉枪”技巧之后,唐霖在瞬间加速度上,还比无名氏高出些许,不会被连环攻势打破防线。但这样也是极限了。他的防线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压缩、消去。毕竟,就算千面怪杰可以一分为二,唐霖却只有一只手。直到此时,唐霖才真正体会了独臂的坏处。
如此下去也只是被慢慢击破防御,然后一击轰破。唐霖认识到这一点。
必须……冒险。
此念一生,唐霖便不再犹豫,将妖力再次加倍向不动飞矢中灌去,而目的是……将“自己”也纳入不动飞矢的观测范围。
一瞬间,唐霖所见的空间之中,布满了自己的虚影。
“不动飞矢”是可以观察唐霖自己的,但在此之前,唐霖总是刻意将自身从不动飞矢的观察范围内排除出去。这是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唐霖无法处理由此得到的庞大信息。不动飞矢看到的,是某个时间上运动之物存在状态的影像,而影像的清晰度则取决于这一运动存在的可能性。当观察对像扩展到“自己”时,一念之生,身体微动,便在视境中产生千万变数,一眼看去,便目眩神迷,不可琢磨。然而,此时勉力为止,竟成了唯一可以败中求胜的大道。
无名氏亦察觉到,唐霖似是找到了脱身之策。他能明显感觉到,唐霖的妖气消耗速度提高了五成,但外在表现上,他却只是比刚才多了轻微的晃动而已。
然而,在天人境界下,他的洞察力也大大提升,他自看得出来,那些轻微的晃动不但无损于唐霖的体势,反而使唐霖不断地调整姿势,使他更易于发力、动作更加灵活,也更容易闪躲自己的招式。
感觉到警迅,无名氏加快了攻势。然而,唐霖的动作越来越惊险,却慢慢稳住了局势。
他并不知道,那些轻微的晃动,每一下,都在唐霖眼里展开数十种“下一瞬间的自己”的影像,而每个影像又会在再下一个时点分裂为更多更淡的影像。两人的影像在空中交错时,立刻彼此产生影响,发生变化,虽然更加地眼花缭乱,却使无名氏那无迹可循的变招动作,慢慢地有了可以追寻的形迹。
数千、数万的影像在空中交叠成一片混沌,而唐霖就在那越来越厚的混沌中沉浸、专注于混沌之中,找出其中的脉络,寻找自己仅有的逃脱甚至是反击的机会。直到适宜的影像略微地清楚了点,在那片混沌中脱颖而出。
瞬间,唐霖的世界整个一震。就像宿醉的人瞬间清醒,就像多年近视后戴上眼镜,就像长时间的麻药效果终于过了药劲儿。唐霖以一种全新的方式体验和认识了他的身体和感官。从全部感觉同时接受所有情报,在专注于一点的同时并未失去整个全面,而全身的每一个关节,也都在清醒的支配之下。
迎着无名氏的拳头挥手,将千面怪杰向无名氏的拳面上直刺过去。刺击的力道精准地迎在无名氏拳力的中轴线上,就像用针尖正刺中刀锋。笔直的力道从无名氏的手臂内反撞回去,使无名氏的身体硬直了一瞬。就在这一瞬之间,第三枚“前妻”拖曳着尾焰触及到无名氏的前胸。
心念一动,流与硬立刻变换,无名氏将全部的气集中在前妻所触及之处。前妻开始旋转,试图钻掘到无名氏体内,而无名氏的气所强化的肌肉死死抵抗着飞弹的掘进。抵挡了片刻,无名氏缓过气来,与硬度不相称的柔软身体向后一仰,令这枚前妻从他胸前擦过,带着尖锐的火星弹向身后,爆出小小的爆花。
而同样高速旋转着的刀轮正从空中落下,罩着薄薄蓝光的刀刃落在被前妻擦伤的掘痕上。
从漫画看来,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仿佛“气”就是一种罩在强化系者体表的保护层,气层下就是柔软的**。然而,所谓强化系,就是将一切动能与硬度直接增加的单纯能力,即使是被飞弹擦破肌肤的伤口仍是坚硬得可怕。即使钢铁也能一锯而开的刀轮,竟不能立刻割裂这处伤口。但无名氏亦不敢长时间硬挡唐霖的刀轮,硬是以铁板桥的姿势拧身卸劲,从刀轮下逃开,退后两步,略喘了两口气。
作为一个天人境界的对手,唐霖不再是可以被他单方压制的对像。
一喘息间,唐霖不退反进,抢攻而上。迈步的瞬间,他已抛掉了机械制成的左臂。对于天位战斗来说,这件东西无法当作武器,只能是累赘。挥舞着刀轮的触觉索纠结凝固,成为临时的肢体。他的肩膀后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出、挥舞着细长的附肢。或许说是触手更好理解,但那并非软体动物的触手形态——头足纲生物的触手有着异常复杂的平滑肌结构,即使是天人境界的唐霖也无法用变形能力模拟。他所伸出的附肢与蛇的身体类似,而前端则化为坚硬的鞘,从中伸出尖利无刃的长刺。

两下接触,唐霖以千面怪杰抵挡无名氏的反击,而蛇形附肢从空中弹出,前段尖刺高速转动起来,侧面喷出蓝色的余烬,刺向无名氏的胸口。只片刻,尖锐的妖骨钻剑竟刺进了无名氏的肌肉。
无名氏挥手挡开蛇形附肢,但多关节的附肢以柔软的动作卸开了力道。而唐霖左臂刀轮横削上来,将钻剑留下的伤口一口气扩大。
虽然只是小小的战功,但小小的伤害累计起来也足以成为战果。
无名氏立刻开始反击,但唐霖或闪或格,竟巧妙地从他的攻势当中溜走。而钻剑和刀轮的组合反击,更令唐霖可以与无名氏缠斗在一起。两人在短短十秒内交换了数十手,这才各自分开,微微换气时又斗在一起。
唐霖正沉浸在天人境界所带来的力量之中。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点细微的感觉,都能准确地把握在脑中。视界之中,就算眼睛盯着一处,也不会忽略余光的视景,而四方的声音、风流过皮肤的感觉,更是清晰无比。身体没有增加任何力量:爆发力,耐力,速度,柔软度,都与亚天人境界没有两样,唯有精神的承受能力和处理能力大大增加,故而平时被下意识地“屏蔽”掉的感觉,现在能够完完全全的接受,而不觉得痛苦。在此基础上,唐霖可以精确地控制身体动作的细节,甚至可以控制变形的细节。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恰到好处,发挥出最大的力量,或保留最大的余力。蛇形附肢的动作以妖力变形为多,但唐霖在打斗中修正它的形态,使它更多地使用肌肉去动作,而节省下妖力,送入“不动飞矢”之中。
不动飞矢已经将短短未来的数百上千影像遍布了唐霖的整个视野。放开了对“自我”观察的限制,心念一动,自己的虚像便已发生,与无名氏的虚像碰撞时,又演化出相互影响的虚像。不动飞矢并无读心能力,不能真正推演出无名氏的反应,却已将两人动作变化的种种痕迹明示清楚。如此催动不动飞矢,不但妖力消耗直线上升,更须强韧精神力加以接受和分析,唯有天人境界之下,唐霖才能利用起这一得天独厚的残兽力量。
然而唐霖并未占有很大优势。无名氏虽无相应的残兽,但败犬队的历练使他在这段时间中积累了比唐霖丰富许多的搏杀经验,天人境界下的战斗经验更是压倒性地超出。主神虽然售卖念能力的资质和气的强度,却不卖念能力技艺。作为强化放出变化操作四系念能力者,无名氏的所有能力,从最初的构建,就基于严酷的格斗和搏杀。凭借经验和直觉卸去如鱼蛇般不合常理的钻剑攻势,用坚硬的身体硬扛刀轮的锋刃,用六分力的试探攻击逼迫唐霖使用变形术躲闪。激烈的战斗中,能够一举击坠唐霖的可能已经消失了,但他依然在静静地等待——寻找着机会。
他的气和唐霖的妖力都不是无限的,战斗的状态也因此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而在这一点上,拥有更多绝对量“气”和更丰富天人战经验的无名氏更有优势。天人境界不是万能更不是永续,那并非称为人类之物能时常保持的状态。
但他也不能忽视,唐霖正在战斗中微妙地进化着。钻剑出击的角度和时机更加巧妙,与刀轮的连携也更加流畅。并不止靠千面怪杰来抵抗无名氏的拳头,而是依靠不合理的灵活性巧妙闪避。唐霖的主要关节都已微微扭曲,使动作的范围更大,也更适于爆发性的发力,这是他买到户愚吕兄体质后一直在尝试的事,然而只有在天人境界下、对身体动作的特性掌控入微,这才达到如此完美的结果。
但为了与这样的唐霖对抗,无名氏也在缓慢地发展着。要对抗效率益高的不动飞矢,仅仅是战斗经验和经验中培养出的直觉,并不足够。无名氏必须有意识地压制在唐霖之上。唐霖能在战斗中进化,无名氏何尝不能?作为念能力者,他本就擅长在实战中修行。
炽烈的战斗令两人的精神更加纯净,而这纯净而凝聚的精神控制着他们的动作、力量和节奏,使战斗更加炽烈。由于在物理素质上各有千秋相差不大,两人比拼的已不再是力量和速度,而是时机与精确性。无数次彼此恰到好处的拆解就像表演,像是早就排演过无数次了,两人都没有受什么重伤。但这战斗就像走在钢丝上作战,犯下错误的一方马上会被对手打落万丈山崖。
唐霖首先摆脱这种状态。无名氏一瞬间的迟疑使他在唐霖面前露出了破绽。几乎没有思考这是否陷阱,唐霖已将两条钻剑并在一处,从无名氏腋下虚虚刺入。那是一个无名氏绝对无法防护的时机,只要得手,嗡鸣的钻剑就会瞬间穿透无名氏的心脏,刺个对穿,让鲜血喷入这血色的空间这中。
然而无名氏没有躲闪。他原本就无从闪避,钻剑恰好如预料得刺入他腋下相对柔软的肌肉。一瞬间,集中的气不可思议地抵挡在钻剑之前,凝聚在剑尖大小的区域上,硬得不可言说。全力刺出的钻剑瞬间不能再进一步,而强烈腐蚀性的气倒卷而上,沿着被**无法转动的钻剑的些微变形之入束缚住钻剑,将它消蚀至破裂。
那几乎是,无法完成的技巧。
无名氏淡然一笑,眼神如看木石死物,平淡得异乎寻常,不似生人:
“多亏你,我终于突破他化自在天了。”
战况又变了,又变回到无名氏以天人境界压制亚天人的唐霖时的状态。但此时的情况已有不同。唐霖并没有失去天人状态。而无名氏的动作、招式看起来非常普通,却了无前兆,连不动飞矢也难以预判。
唐霖明白,无名氏的动作并非真的平淡无奇,只是太过复杂,以至无法理解。一拳击出,全身动作在每一个瞬间都在微微调整,而每一个调整都保证了下一个瞬间的全面应变。而气的流向更是不可琢磨,单凭感觉,已经难以确定“气”是如何构成和流动的了。
必须跟上无名氏——无论他化自在天是什么。
唐霖全力催动不动飞矢,理解那越来越繁杂的影像。这对天人境界下的他的精神也是一个负担,他所能求的,只有尽快找出无名氏行动的脉络。这是不动飞矢的长项,而唐霖对此却是有信心的。
然而崩溃来得如此之快。那一瞬间,整个清晰的世界散落,而一切又归于混淆不明,一切仅仅作为精神之辅助的感觉重又夺回了对身体的主导权,使身体的行动不再处于精神的完全控制之下。痛苦涌来——所有感官瞬间都成为一种痛苦,而以失落于完全精神世界的痛苦尤甚。
那一瞬间,唐霖几乎失去意识,以至于前胸被一拳打穿时,他甚至没有感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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