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人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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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天赫庆奎匆匆回家又匆匆而去,你道为何?原来赫庆奎要办大事了。
赫庆奎自从听了他邻家夫妇的话后,便一直在盘算办个女人的事。两年来,他也攒了一些钱,前些天他又听到一个刚从城里回来的人说,西安城里确实有个人市,上市的女人还真不少,而且价格也不是很贵。赫庆奎心想买个便宜点的,可能钱也够了。为了最近就把这事办了,那几天他熬了几个通宵,借地里上冻趁早给东家把粪上完,这才给东家说把下半年的工钱给他提前支了。钱一到手,他马不停蹄赶回家,把以前藏在家里的钱全部拿出凑在一起算了算,心理还不瓷实,万一差个一块两块的,岂不白跑一趟。于是决定再去黄村,把两年前做忙工的工钱也要回来。
他这次要钱是下了决心的,要不回来就不走:这家人真是有办法不要脸,做了两年忙工就是推着赖着不给钱,他实在都不愿再进那家人的门了。那天,薛胜要他去钻高窑,当时他正要去黄村的,要不,他即使不领薛胜钻高窑,也肯定会陪着转一趟的,他们父子对他的恩情实在太大了!
赫庆奎到底还是把钱要回来了,这家人可比那个臭尿罐的东家差得远了,这次不是他跪在门前,连哭带喊地求告,怕还是薛仁贵亮相----白袍(跑)东征。既然把钱要回来,他便决定立即去省城买媳妇了。第二天隔壁裴大嫂家的大公鸡刚叫第一声,赫庆奎就翻身而起。他喝了几口水,吃了几个蔓丁疙瘩,把钱装在一条一丈多长的裹腰带里,缠在腰上,揹了一条早已准备好的旧梢码----里面装着几个蔓丁疙瘩和苞谷面馍,便锁了窑门,消失在黑幕之中。
赫庆奎虽说是坎坷风浪中闯过来的人,但平常晚上也轻易不在门前这条沟岸上多呆一会儿,今天也许是心热胆盛,不知不觉便走过这条绕沟小路,全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他心里兴奋,脚步也愈发轻快有劲,冬天临明前是最冷的时候,但他的头上却不住冒着热汗,他索性敞开衣领,大步流星赶起路来。
上了通往省城的马车大道后,他越发走得快了。赫庆奎似乎还觉得没走多久,前面路上已响起了吆牛拉车的声响,这是那些贪时早起送粪的人,一看,天已经麻麻亮了,神龙镇就在前边。过了神龙镇,路上的人开始多起来,都匆匆忙忙,都有要办的事,赫庆奎脑子翻腾起来,心想自己未来的女人将是什么样子呢?是胖、是瘦?是高、是低?多大年龄?是个厉害的呢还是个温顺的人?是个当地的呢还是个外地客?他觉得想的有点多了,管她呢,不论高低胖瘦,只要是个女人就行,咱啥都不弹嫌。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想,不觉已到了省城的老东门。
在一个有镜子的店铺前面,赫庆奎第一次照了一下自己的模样,摸摸刚剃过的光头,紧了紧衣领,拍拍身上的尘土。毕竟这是他人生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需要在去人市之前再认真考虑一下,毕竟不是去猪羊市逮猪娃羊娃。
肚子里咕咕地叫起来,他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取出两个**的苞谷面馍,就着蔓丁疙瘩三两口吞下肚去。这时脑子里反倒一片空白,就连路上的那些猜测也都模糊起来,他后悔没寻个伴儿给他出个注意。赫庆奎走进店铺,正在算账的老板低头问:“要啥?”赫庆奎打了个饱嗝:“俺想打听一下,啥地方卖女人?”老板扫兴地撇了撇嘴,头一歪说:“往前走,到花园街寻去。”赫庆奎东撞西撞了半天,总算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人市。

顺着指路人的手指一看,他傻眼了,他竟以为那是卖芦席的地方,那一排一溜的芦席筒咋会是女人呢?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席筒里就是要卖的女人。他看见有几个男人围着那些席筒转来转去,有的还把手伸到席筒里摸来摸去地犹豫着、思考着,好像拿不定主意。原来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隔着席筒来挑选女人的。
赫庆奎踅摸到一个席筒前,迟疑地看了一会儿从席筒里伸出来的一只女人的手,又悄悄退出来,圪蹴在一旁的地上。一个中年人叼着香烟凑到他跟前,问:“来挑女人的?”赫庆奎点点头“嗯”了一声,那人正是人市的老板,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溜席筒说:“这七个都是我的,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赫庆奎撩起一只袖筒问:“啥价?”人贩子说:“看来你是第一次来,咱这里是布袋子买猫,就两个价,前四个七十,后三个六十,不捏马子,不还价,中意那个,搁够钱就把人带走。”赫庆奎心想,七十块不够,六十块还能余几个,管他呢,就便宜的挑一个吧。人贩子就领他到后面三个席筒前,那席筒上面就伸出一只手。赫庆奎按顺序把三个席筒里女人的手看了两遍,摸了再摸,觉得中间那个女人的手比两边的白细绵软,便初步决定买这个了。
就在这决定命运的时候,赫庆奎又圪蹴在地上,他看着前面的席筒,全身血液都沸腾了,心窝口跳得咚咚地响。他多么想立即撤走席筒,抱起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媳妇的女人,从此她将和他吃住在一起,晚上搂抱着睡在一个炕上,伴他到老。但她到底是光脸麻脸,年轻年老,还不知道是不是瞎子瘸子,这一切就将在他一点头之间兑现,他感到特别的作难。
赫庆奎突然鼓足勇气问人贩子:“老板,俺知道你有行规,我只问这三个女人中有没有瞎子瘸子?”人贩子很不高兴:“你知道规矩还问?”赫庆奎说:“只要保证不是瞎子,没有残缺我啥都不说。”“你到底中意那个?”人贩子问。赫庆奎指了指中间那个席筒,人贩子点点头说:“这个保证。”这时又有两个人在席筒前转悠,人贩子对赫庆奎说:“咋样?给句话,要不我跟别人说生意去了。”赫庆奎忽地立起:“听天由命吧。”他指了指中间的席筒咬咬牙:“就这个了,打开席筒吧。”说罢,摸出了六十块钱。
一切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在这里想买一个年轻漂亮的可心女人只能是自做美梦,心想罢了,这是赫庆奎意料之中的;然而让他根本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整整比他大二十岁!这时几乎所有来此买媳妇的男人都涌过来看他揭了啥宝,有一个冲口嘣出了一句难听的话:“这人挑了个老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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