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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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夜难以成眠,侧卧着的是他烫人的体温。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她昏昏沉沉的不知是梦是生……
天亮的时候帐外传来集合号角。
她感觉到他起身靠近,想要去抱住他,终于还是忍住。哪知却传来他的体味,被他先抱住了。
“傻丫头,还生气?”他故意用胡须磨蹭她的脸颊,痒痒的,却温馨。“我要走了,不亲亲我么?万一回不来的话——”
他知道她最不耐听这话,果然见她睁开眼,不言语的看着他,却千言万语隐在眸中,似沉未沉。
“您说孩子话了,又不是生死离别,我知道您是故意气我的。”
“理会我就好。”彼此都故意把昨夜的话抛之脑后,几个随军侍从走进来,端着早食和铠甲。
他退下他们,亲自洗簌穿戴。海兰珠走上前,为他整理。
“您为什么要亲自穿戴呢?”
“这身盔甲在战场上就是我依赖的亲兄弟,我不放心别人动它。”
“您又说笑了。”
想到他就要走了,她只觉心乱如麻,手也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兰儿,我托付了豪格,他会照顾好你。”
海兰珠抬起头,皱起眉。
“豪格是我的长子,这次犯了上,与他十四叔多尔衮不合,差点坏了大局,我只好压着他的镶黄旗。希望他明白我磨砺他的苦心。”
海兰珠点点头,皇太极松开手,走出了帐。
她怔怔地坐在塌旁,不知过了多久,又传来号角,冗长拖沓的仿佛窒息。
她舍不得他走,可就是奈何没有办法。想要哭,却觉得太没有用。终是忍下了肚。她趴在毯子上,还有他的体温。
过了一会,走进来一个灵巧的丫头,她惊奇地看着她。可是那人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福晋,小的来替您梳洗。”
“你是个男人?”竟然长的比女孩还讨喜!
“小的叫‘小日子’,是汉军旗的。”他垂着头,很乖巧伶俐的样子。
“小日子!?”海兰珠差点喷笑出来。“看你的样子也像汉军旗的,汉人男子都长的这个样子么?”
“不。小的只是个內侍。”
伺候海兰珠洗簌后,开始妆扮。她本是没心情打扮的,这里再大,也都不相熟。可是又不想小日子为难。
简单的绾了个如意髻后,海兰珠阻止小日子再给自己涂脂抹粉。
“就这样好了。”然后简单套了件水蓝色银白镶边的马褂,这件有些大,应该是皇太极的行服。军营里不是男人的除了太监估计就她一个了。穿旗装毕竟不方便。只有用腰带掐好长短肥瘦勉强套着了。“小日子,你手艺真好。”
“不,是福晋您漂亮。说真的,小日子从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了。”
“小日子,是大汗派您来的么?”
“不,是贝勒爷。”
贝勒爷?哪个贝勒爷?“是镶黄旗旗主,豪格贝勒爷?”想起皇太极临去的话,她恍然大悟。“贝勒爷现在在哪里?”
小日子似有些为难。半晌才吱唔道:“福晋,贝勒爷他……他心情不好,自个儿在帐子里……”
“在帐子里怎么了?”
“没、没怎么。”
海兰珠越想越不妥,找了半天的靴子。却一个都不和脚。“去,拿双合适的鞋来。”
小日子麻利儿地淘了双回来,海兰珠一看,哭笑不得。
“你拿双旗鞋来干嘛?没有靴子的话,就去拿平地的布鞋。我踏着这个怎么走道?”
那小日子也是个还上心能用的人,却硬是弄不出个舒心的鞋来。
海兰珠没有办法,只有踩着花盆底子走出了帐。
刚走出去又立刻退了回来,她吐了吐舌头,才想起这身实在不伦不类。又拆了发髻,绑了辫子,顶个元宝帽来遮头。好在褂子长,不仔细也看不出她踩的到底是什么。

“福晋?”小日子原是挺伶俐的人愣是被她给弄二了。“您这是要……”
“小日子,带路去贝勒爷的帐子。”
海兰珠一路进了镶黄旗的军营,军队有条不紊的操练,看得出其军律的严格。
一切都那么整齐划一,唯有最大一明皇色军帐处,杂吵不堪。不时有人闪出,仿佛逃难。
海兰珠观察了许久,阻止了小日子上前通报。
她忐忑地走进帐子,入目的便是一片狼藉和冲鼻的酒味,仿佛同时打开了十几坛老酿。直让人醉生梦死,不知今是何夕。
她只好踩着花盆底小心翼翼地往空地落脚。
“是谁?”突然,一声暴喝响起。
她畏缩地往声音处探去,除了半倒的梨花桌子外什么都没有。突然,耳畔划过某种重物飞来的风啸,她来不及惊呼便已摔落在地。
“啪”的一声后,只听小日子已经在帐外替她喊了。
“给爷统统滚出去!”半倒的梨花桌后爬出一个醉酒的男子,二十多岁独有的男子英气,相貌俊挺深邃,半裸着胸膛,单衣前襟没有系好,已经扯开到了腰际。这明明是个陌生的男子,但那一双黑眸却似曾相识。
小日子吓得连滚带爬不见了踪影。海兰珠低下头,果然看到一只摔破的酒坛。
刚刚这么大的一只酒坛飞来,实在不是她躲的慢,而是摔来的人力气实在惊人,可见他醉了都有这本事,难怪刚刚那些人奔逃的这么夸张。
那双黑眸突然直直朝自己射来,很是骇人。
海兰珠鼓起勇气,来到他身边,想要搀扶,却被躲开。突然,那人冷笑:“哦,是个女人?”
她明明看到他的双眸醉的只能勉强眯成一个缝,却还是认出了她的性别。
“贝勒爷,你醉了。”她使出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扛起他,不是没想过要外面的人进来帮忙,可想起刚才众人奔逃的样子,估计不会有人接近这个帐子十步以内。
东南方向放着一张虎皮的躺椅,是唯一睡具了。她搀扶了他不到三步却已经走不动了。
“你也用力啊!只会欺负弱女子!”
那人似乎听到她的抱怨,睁开一只眼,打量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爷就是欺负了,怎么地!”
哽的海兰珠险些背不过气,可想起这是酒话,也没什么听不得的。
“……你怎么不回嘴?”他打了个酒嗝。“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都在骂我,说我出生低贱,父汗也不喜欢我,的确,我这个皇长子做得简直是窝囊到极点——可是多尔衮!你是什么东西!哼,十四叔?说难听点你比我还小了两岁!我凭什么都听你的!凭什么!我是镶黄旗旗主!你休想我听你的!夺立——我看你是活腻了!这种话你也敢说,凭什么这么说我父汗——”
海兰珠一旁听的惊心动魄!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急中生智地泼了他一碗的冷水。豪格一个刺棱坐在了地上。
用辫子甩了一地水渍,豪格猛地冷颤后,酒意顿去大半。眼前出现的人的穿着差点误以为是自己眼花,否则在这满是男人的军营中怎么会看见一双女人的脚?
只见那双女人独有的细足正踩着双本民族的马蹄底旗鞋,旗鞋鞋外裱纳着数层白布,鞋口镶边,鞋面锦缎刺绣、堆绣各种花纹,很是好看。但真正吸引他的竟是那鞋下的小巧双足,他看过汉族女人用三寸金莲穿着弓鞋的娇媚,而那些非自然的美却是病态的。
他也见过很多同族的女人脚,母亲的、妻子的、姬妾的——而没有一双是这样的玲珑。
他的视线顺其自然的向上看,却表情一寸寸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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