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长相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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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长相守(中)
沿途暗香残留,棉绫长裾逶迤雪地。婉辞一如既往的沉敛如水,熟悉她的霜娥却不敢接近她,只沉默地跟随在她身后。未等仪式结束,她已先行告退。霜娥知道她不开心。她虽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她的心事,可身旁知根知底的人又怎会一无所知?
“皇上今日翻了哪位主子的牌子?”婉辞边是磨墨,一径地沉思,忽然问道。
霜娥一怔,她家小姐从不关心皇帝的去留,忙回道:“我不知道。”
婉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我不信。”
霜娥无奈地道:“听说,皇上哪位主子的牌子都没有翻,但有人见到暄妍姑娘在朝仪殿一直都没有出来。”
婉辞素手微微一颤,不再言语。
看着她磨墨写字,字体凌乱不复工整,霜娥不由摇头叹息。不知该劝慰还是该沉默,婉辞却已放下笔。“霜儿。”
霜娥困惑地望住她,她一字一句道:“你去朝仪殿请皇上过来。”
霜娥不由张嘴,半晌呐呐道:“小姐,这恐怕使不得,从来就没有人敢坏这规矩。”
婉辞轻轻摇首道:“无妨,你听我的。若是问起,便说我身体不适。”她素来认为自己无欲无求,安心恬淡地守护目前的安宁。于冰艳恰到好处的点拨偏偏让她看清一直刻意躲避的事实,她不能改变既成的定居,却亦无法眼睁睁望着暄妍葬送自己的幸福。
她在意他。
亦在意他的身边出现的人。
就让她以交付地感情作为赌注,赌他的值得。
出神间,恍然不觉身后伫立的身影。萧霁睿声音里犹有一丝隐怒夹杂其间,又似无可奈何地道:“你竟然诓朕!”他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以为她动了胎气,心中又急又怕,不让通报便径直走进来。却看到她平安无事地沉思。悬着的心落下,反倒有几分气急败坏。
婉辞回转神。欲请安被他拦住。“朕对你说过,私下里你不用对朕请安。”
“臣妾是向皇上赔罪。”她甚少自称臣妾,淡淡地酸涩紊绕唇齿间。
萧霁睿皱眉问道:“你心中有何不痛快的?”
她凝神望定他,坦然问道:“皇上想听真心话么?”
“自然。”萧霁睿回道,他尚不能平心静气地猜度她地想法“因为臣妾捻酸吃醋。”她白玉般的面容上飞起两朵红霞。眼底却坦然清澈。
萧霁睿蓦然一怔,旋即朗声大笑,大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刮她小巧的鼻尖,取笑道:“原来,你以为朕与暄妍在一起。”
这下却是婉辞愣怔,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揽她在怀里,笑道:“朕竟能看到你为朕惊慌失措,坏了规矩。倒也值了。”
她又羞又恼,埋脸在他衣领间,执起他地手放到嘴边狠命咬了下去。萧霁睿哭笑不得地道:“朕几时养了一只小猫在身边。爪子竟这般锋利。”
她亦觉得好笑,收敛笑容后才仰头道:“皇上。请放过暄妍。”
她说的诚恳。萧霁睿不由皱眉,微一摇首。放过?你用了很严重的词。朕不明白。”
“我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也知道暄妍的想法,我很少阻止旁人做他们想做的事,但这一次是例外。”婉辞郑重其事道,“这里埋葬了太多的人,无须再多暄妍一人。”
萧霁睿环住她的手臂蓦然用劲。“朕不爱听你这番话。”
“皇上,忠言往往逆耳。”她平静以对。

“朕不爱听的,是你把这里当作地域,把朕视为魔鬼。”萧霁睿眸心似有一点点刺痛,“在你眼里,朕连基本地自制都没有么?”
婉辞垂首不语。
“你明白的道理朕何尝不清楚?舒参军为国捐躯是朕心头的耻辱,难不成朕要令他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么?”萧霁睿强忍笑意,淡淡笑道,“倘若你真是捻酸吃醋,朕却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她又惊又喜。“皇上!”她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神情,被于冰艳三言两语挑拨,竟失却一贯的理智,连他一同怀疑起来。
“朕留意暄妍,是因为记起舒参军。”萧霁睿语声里犹有淡淡涩意,“恪纯曾经向朕提起过。宣她进殿亦是与她谈论舒参军一案,不愿她因此自毁前程。朕明白皇后地意思,却不能怪责皇后,你可懂得朕地意思?”
婉辞艰涩地点头。贞妃出事后,后宫虽在毓妃掌控下,但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皇帝的新宠,除去她这里,萧霁睿甚至极少踏足后宫。这样地专宠身为皇后的沈沁如自是不能坐视不管。暄妍不过是序幕。“我懂。萧霁睿勾起她的下颌,揶揄道:“你往日是最镇定的,今次为何不信任起朕来,巴巴地派人过来,倒让人看你的笑话。”
她怔怔地离开他的怀抱,月华如洗,寒照静夜。他亦不做声,静静陪在她身旁。“皇上,人都会变的。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从来都只愿选择视而不见?”他抓住问题的关键。
他总是一针见血。
从她莫名其妙进宫,她就不曾期待过他会是她的良人。娘亲的遭遇使得她凡事不会激烈以对,而是随遇而安。因此她不想前进亦不会轻易后退,以她圆融通达的性情,纵使深宫寂寥她亦能自得其乐。
他虽不曾以强硬的方式占据她的世界,却细水长流,待她察觉早已无从抗拒。他于她,亦君亦友亦知己。她拒绝再往前,深怕那会是万丈深渊。
“倘若我向皇上索取的越过我该有的本分,皇上一时或可觉得新鲜,却经不起天长日久。”她沉沉叹息道,“今日是暄妍,明日却会是别人。我永远都躲不过去。”
他偏首望定她,似笑非笑。“你从前不曾想过,是么?”
她坦然承认。“不曾。”原以为视而不见就不会心痛,却原来仍是她错了。倘若不是皇后的安排,不是毓妃的点拨,不是暄妍,她会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么?
她忽然没来由的害怕思考。
“此刻想亦非太迟。”萧霁睿道。
她微微摇头。“有些事,一生仅只一次,多了纵有真情在其间亦是枉然。”
他深邃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看似平静实则心湖已乱的她,轻笑:“朕从未知道你是这般胆小,纵然朕的身份让你害怕,但你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消失了么?”
“我本不是超凡脱俗的圣人。”婉辞微微苦笑,“当在意超过我的预想,我不得不停下来整理下思绪。皇上,所有的事皆在你的掌握里,这种感受于我并不是好的滋味。”
萧霁睿握住她的肩膀,将她靠向他。“有些事,朕和你一样,都是公平的。你所担忧的何尝不是朕所惧怕的?”
“皇上在取笑人家。”她半喜半嗔。
萧霁睿摇头。“你和她们都不同,朕一直不明白你想要的为何。盛宠不见你欢喜,冷落亦不见你忧心,你是真没有心思在朕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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