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微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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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天微寒(上)
正午的阳光耀目非常,鎏金宝顶上金光粼粼。四周无风,酷热难挡。恪纯不住的以手扇风,大殿里回响她凌乱的脚步声。霜娥没好气的翻白眼,把她往湘妃椅上一按,求饶道:“我的好公主,天已经很热了,求求你别再走来走去的,晃得人晕乎乎的,更觉烦躁了。”
恪纯转回头,婉辞气定神闲的伏案写字,她跺了跺脚,抽去婉辞手中的毛笔,身上特有的清凉气息幽幽的传递,恪纯使力深吸口气,心绪慢慢平复。
婉辞淡淡然微笑。“你且静一静,一有消息江公公自然会派人过来通传。”
恪纯紧紧攥住她的手,缓缓的摇了摇头。婉辞嘴角漾起丝悄然的笑,一瞬间抚平她的心焦。“你相信你的皇叔。”恪纯闻言,状似轻松的点一点头,额头却仍是沁着密密的汗水。婉辞拿手帕替她拭去汗渍,轻笑道:“当初自告奋勇答应和亲的勇气都去了哪
恪纯明知她是在用笑容宽慰自己,也不免微微脸红。“我是一心一意为皇叔和爷爷着想,谁料你们心里有了别的算计。”她不由嗔道,“枉书呆子被称作聪明绝顶,竟点应对的法子都没有。”
“你冤枉他了。”婉辞见她不解,解释道,“这并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由他提出来他会觉得是对你的伤害,别拿人家的好心当歹意。”
恪纯歪着头,撅嘴道:“罢了,你既为他美言,我便饶了他。”
婉辞忍俊不禁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真应该把你嫁过去。叫殊羿族长好好治一治你,现下后悔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恪纯嬉皮笑脸道:“怕是你们都舍不得。”
婉辞笑着轻点她的额头。“有恃无恐。”
她们语笑融融,议政殿却传来惊天动地的消息。瞬间朝堂掀起轩然大波,并以最迅猛的速度向后宫传播。
“殊羿族长拒绝和亲?”于冰艳冰冷地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那么鸪望族的使者有没有给皇上拒绝地理由?”
明霞讨好似的回答:“有,虽然使者说地非常含蓄,却隐隐约约暗示公主并非族长中意的女子,行为举止得不到他们的尊重。”
于冰艳微挑眉稍,踌躇意满。“果真是天衣无缝的好计策。本宫倒要瞧瞧。这下,恪纯如何在后宫立足!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太后的几分纵容屡屡与本宫作对,如今本宫看她还有何脸面再留下来!”
“娘娘,奴婢这就去净荷宫候着,等那边消息过来就回禀娘娘。”明霞正要离开,被于冰艳抬手拦住。
“你把刚刚得来地消息若无其事的透给小绪子,恪纯既然无法和亲。想必贞妃一定很关心她的着落。本宫可不想贞妃让我失望。”顾盼生姿的明眸妩媚鲜艳,生出别样的妖娆。
钟灵殿恪纯焦急地等待皇帝。消息传来时她倒不惊讶,就只是痛恨。结果早在他们的筹谋中。恪纯自信早已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但听到内监禀报的消息仍是愤愤的将婉辞塞给她静心地扇子撕成两半。“殊羿他好赖也是我名义上的小叔。是我的长辈。居然偏听偏信,气死我了!”恪纯犹是不肯解恨。数落道,“我堂堂天朝公主哪里就委屈了他?”
婉辞本在专心练字,闻言抬头笑问道:“莫非你为了出这口气非要嫁去鸪望好证明自己么?不是心里在意地人何必计较他的看法,徒增烦恼而已。眼下,该是想好如何应对流言蜚语。我想,那位使者未必表达地是殊羿族长地态度。”若是拒绝,大可委婉不必如此直截了当,想必于家下了不少功夫。
恪纯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外面可是一堆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恐怕以后我要深居简出,再不能随心所欲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婉辞,“你们莫不是最初就想趁此机会把我给困住,好过安生日子吧。”
婉辞忍不住边笑边无奈摇头。“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不把他气得跳脚,真真是白为你操心。”
说曹操曹操就到,萧霁睿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冷峻坚毅的面庞看不到丝毫轻松。婉辞察言观色,悄悄示意霜娥退下。恪纯起身撒娇道:“皇叔,你怎么才过来?人家等你等得心烦意乱。”
萧霁睿冷锐的眸子微微眯了下,淡淡道:“朕有些事耽搁了。”
恪纯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淡漠味道,吐了吐舌头,悄然往后退。婉辞哭笑不得,只好若无其事的迎上前,笑问道:“是在为鸪望使者的话心烦么?皇上心中既然早有定论,就别为这些事伤神。”
萧霁睿伸手将她勾入怀抱里,埋头在她如云秀发里,半晌才道:“不是。”
婉辞微微一怔,已经猜到几分,便不说话,只是任由他环住自己。许久他才松开,对上她清澈如水的明眸,一迳的温柔里恬静宁定的光华沁沁然浸入心间,适才绷紧的弦才缓缓放开。“陪朕坐一会。”他低低道。
庭院里明晃晃的阳光映照,花繁枝茂,明艳绝丽。
婉辞微一颔首,些许清淡的浅笑于唇边落下单薄的光影,细细碎碎的蔓延至眼角眉梢,淡静舒缓,似清泉流淌。

“朕从未对你说起兰儿的事。”萧霁睿沉默着,锐眸里折射迷离的空远,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莫名的让她心疼。
她依旧不语,仅是温顺静默地点头。
“遇到兰儿那年,朕在外领兵作战,不慎被敌军偷袭,全仰赖身边的护卫殊死抵抗。才得以逃生。那时身受重伤,若非遇到兰儿,朕恐怕性命不保。兰儿自幼孤苦伶仃。生活很是艰难,却心地纯良。亏得她三个月里悉心照料。朕的伤势才慢慢好转。待朕回京时,她要求随朕一起,并不计较名分。朕念她的心意,因此愿给她王妃的身份。后来地事,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萧霁睿平静简略的叙述那段过往。却隐隐听见淡淡的倦意和挥之不去地惆怅。
婉辞安静的凝视眼前墨玉似地黑寂,深邃的看不到底。
“朕做事从不言悔,今时今日却有些后悔把她带到京城。这里,本就不是所有人都合适的地方。”萧霁睿若有所思道。
婉辞始终默不作声,澄透宁婉的眸心深处是无从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外头惶急地脚步声偏偏不合时宜的打破里间的宁静,婉辞转头往外看,是锦瑟宫的晚秋急急的禀报着什么,萧霁睿与她同时站起身。
晚秋看到皇帝,立即推开一旁的凝香。上前急急道:“皇上,我们娘娘要生了。太医说情况很危险,奴婢求皇上快去看一看我们娘娘。”
萧霁睿脱口道:“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
晚秋面露难色。唏嘘回道:“回禀皇上,太医说娘娘是忧心所致。”
萧霁睿一愣。瞬间回复平静。“朕去看一看。”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她,可她却好像看到了他的表情。听到了他想说的话。
新月如钩,似有若无的悬在天边,仿佛一缕清冷地雾气。恪纯披着单衣跑去婉辞的房间,果见她尚未熟睡,轻轻推了推她,道:“我知道你醒着呢。”
婉辞无奈,起身,向里让一让。“这么晚你跑来做什么?”
恪纯撇撇嘴道:“自然是睡不着,我不信你能睡得安稳。傍晚时分皇帝匆匆赶往碧玺宫,才知贞妃因为体弱,竟然阵痛的昏厥了过去。太医们都知道贞妃娘娘素来是皇上心尖上地人,怠慢不得。加上萧霁睿膝下子嗣单薄,贞妃这一胎无论如何出不得纰漏。太后与皇帝都守在碧玺宫几个时辰,仍是没有消息传来,也都被劝了回去歇息。
只不过,今夜,注定许多人要失眠。
婉辞笑笑,把睡枕递给她。“那是旁人的事,你何苦操心。”
恪纯皱着小脸道:“若非与你切身相关,我何必多管闲事?这宫里,我多半没法再待下去了,我若是走了,你又靠什么来依傍呢?”
婉辞不觉惊讶道:“这话却不想是你说出来地,叫人刮目相看。”
恪纯嗔怪道:“人家与你说体己话,你却顾左右而言他。”她一敛神色,难得地认真,“我知道,你私下里帮衬皇后不少,皇后禀性温和,不是阴险之人,可到底,从前你没多少威胁着她的地方。眼看,皇叔待你一天天不同寻常,保不住哪天你就成了她心头地刺。还有,倘若贞妃诞下皇子,就连太后都不得不对她放下成见的。我是担心你,怕你往后的日子没这般逍遥。”
婉辞心中微温,替她把发丝拢到耳后。“眼下愁不到那里,倒是你,就算皇上都安排好了,却也不能说让你离开便离开的,总有一段不那么舒坦的日子等着你的。”
恪纯沉默会,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婉姐姐,你对皇叔……你心里可有他?”
婉辞忍俊不禁道:“说你长大了,心思却比往常重了不少。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便会有的。你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明日恐怕要去碧玺宫那里看望贞妃。”
恪纯嘟囔道:“那明明是我的地儿,却像是做客一般,好没意思。”她翻一个身,背对婉辞,“我虽不大喜欢贞妃,却不得不说,她是真正将皇叔当夫君看待的,恐怕这也是皇叔这么多年来始终对她很好的缘故。”
“他终究不是普通人。不能把他当作纯粹的帝王,却亦不能将他视为自己的夫君。”
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人似他一般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将他视为自己的夫君最终只会让自己更快的失去他。
恪纯闻言回过头。银白的月色映照在婉辞脸庞,勾勒起一层淡静的光泽。“我一直以为,你会跟贞妃一样想,却会比她做得好。”
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失落,婉辞轻轻一笑道:“你的皇叔想要的并不是那样。”
“那他想要什么?”恪纯好奇追问。
婉辞睫毛下的阴影微微一动。为何她这般肯定他想要的并非那样?她并不是习惯对未知事物轻易下评判的人,却毫不犹豫的肯定她对他的猜测?
嘴角带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婉辞轻道:“他要一个能跟上他脚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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