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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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王文杰25岁,他爹——王志文,被正式提拔为东城公安分局局长,全面主持各项工作。
这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在王志文这个岁数被提拔,基本上也就是发了一个‘安慰奖’,干不了两年,就该退休了。
王志文倒是很高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多年了,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办点事情了——就这一点来说,王局长的思路和某些栽倒在退休前夕的‘59岁贪官’基本是一样的。
当然了,王局长和贪官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毕竟王志文口袋里的钱实在是不多——用句官方术语来讲,就是“个人财产和收入基本相符”。
就在王副局长被提拔成王局长之后不久,王文杰也被提拔了——他被任命为西城刑警支队二组组长。我们不能说这两项任命之间有什么关联,至少在公开场合,我们不能这么说。
王文杰同志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工作表现,才有了现在这个独当一面的机会的。正如同之前的任命通告上说的那样:王文杰同志,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工作上刻苦塌实肯干,生活上艰苦朴素团结群众,政治清白,出身良好,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总之,这个小组长,他当最合适。甚至,还有传言说,刑警支队副队长乃至于正队长的位置,迟早也是他王文杰的。
所以刘队长的脸就更黑了——这是当然的,换了谁也不愿意在身边搁上一个随时要顶替自己的家伙;所以,刘队长对小王同志很不客气——事实上,他好象一直就不怎么客气;所以,即使王文杰当上了小组长,他照样还得归队长领导,跟在老刘**后头写结案陈词。
王志文倒很看得开,他跟儿子说你千万别以为你们刘队长小心眼,他这是锻炼你呢晓得啵?你们队长办案子很有一手的你可得瞪大了眼睛好好学哦。
儿子说老爹你再跟我打官腔我就再离家出走一次你信不信?
一句话说出来忽然就胸口一疼,怔怔地愣了几秒钟,就只有几秒钟,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其实王文杰对刘队长实际上还是很服气的,老头没有胡说,刘队长办案子的确是很有一手,令小王同志受益非浅。尤其是刘队长的脾气硬,敬酒罚酒都不吃,压力再大也顶得住——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毕竟干这一行的麻烦事实在是多,讲情说理拉关系的比天上的星星都多。
“刘队长?嗯,人还行。”王文杰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很烫,很苦,也很香,是王爱国煮的。
“他还老是为难你?”王爱国在咖啡壶跟前磨豆子,这套虹吸壶加磨豆机是他上礼拜逛街的收获。日子还不长,所以王爱国正在兴头上,拉着他哥一块儿来‘小资’一把——估计今天过完了瘾,下次再拿出来的时候就不一定了,毕竟太麻烦太麻烦。
“其实吧,也就比那种速溶方便装好喝一点点,”王文杰再细细地品了一口,“我看燕叔叔喝了一辈子方便装的,好象也挺不错。”
“你提醒我了。”王爱国点点头,把磨好的豆子小心地倒进虹吸壶里,“等我玩腻了就给燕叔叔送去,他准喜欢。”
“那你最好洗干净点,别叫他看出来是你玩剩下的。不过我想他不会在乎这个……说真的,我有的时候甚至有点嫉妒他。”王文杰笑着摇了摇空杯子,“快点,我等不及了。”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洒满了阳光的阳台上,煮一壶香浓的咖啡,腿上放一本古老的故事书——这样的画面,实在是很像拍广告……麦氏咖啡,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这间带阳台的小屋是王文杰租的,两室一厅,一间卧房,一间客房。客房是给弟弟留的,王爱国有时候过来看看电视、读读书,或者下厨做点好吃的,比学校宿舍方便得多。阳台外是个小学校的操场,视野很开阔,晴天的晚上可以看星星,还有那个一直没能攒够钱买下来的明晃晃的大月亮。王文杰最喜欢的是那个操场,心烦的时候,戴上耳机听着音乐,围着操场跑上几圈,感受风在耳旁发际轻松掠过,心情就会好了许多。

让风吹,吹动天边飘过的云;让风吹,吹痛红尘漂泊的心……就像此刻,坐在洒满阳光的竹椅上,微微的风轻抚着头发,浓香的咖啡味道包围在四周,温馨幸福的画面。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们那个刘队长,他还有没有为难你?”王爱国笑着接过哥哥手里的杯子,小心地把刚煮好的咖啡慢慢倒进去。
“都是同事,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王文杰轻松一笑,甩了甩头发,似乎是要把这个话题甩到阳台外面去,“严师出高徒嘛,他也是为了我好,怕我给老头丢脸吧。”
王爱国没说话,那个会眼睛一闪一闪跟他说‘这一行真的很有意思’、那个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哥哥,就如同那本古老的故事书上的那一页,轻轻一动手指,撕成了碎片,消失在风里,再也找不到了。
“这一页怎么没有了?”王文杰举起手里的书,摊开了指给弟弟看。
“不记得了,小时候咱们撕掉的书也不只一本两本,这本怎么撕的,谁还记得住呢。”王爱国啜了一口咖啡,好苦,“糟糕,这杯没煮好,是不是煮第二次之前应该要洗一洗才行啊?”
“不知道,你看看说明书吧。”王文杰叹了一口气,“唉,包姐姐偏偏不在家,这哄孩子的活儿还真不好干。”
王文杰正在办的一个案子,是个凶杀案,很残忍、很轰动一时的灭门惨案。
说是‘灭门’其实不是太准确,事实上被害者一家虽然老老小小被杀了十几口,毕竟还有个小孩勉强逃脱了毒手,在医院抢救了几十天之后,拣回了一条命。
可怜的小孩在醒过来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睁着一双茫然惊恐的眼睛缩在床角一动不肯动,王文杰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撬不出一句话。
所以王文杰就找弟弟要故事书来了。
喝着咖啡的王文杰觉得自己有点冷血——那个孩子还在惊恐中挣扎,案犯还在逍遥法外;广大市民议论纷纷人人自危,强烈要求公安部门早日捉拿凶手;省市领导一天十二个电话打过来询问案情进展;上级部门也下了死命令,限日破案,早日给广大人民以及地下冤魂们一个交代……而他王文杰,却在惬意地享受阳光,品位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如果是在几年以前……王文杰自嘲地笑了笑,那个满脑子个人英雄主义惦记着破案奖金的小毛头儿,也许,真的已经如同那本古老的故事书上的那一页,轻轻一动手指,撕成了碎片,消失在风里,再也找不到了。
手机响了起来,王文杰低头看了看,把杯子一搁,没喝完的咖啡溅了出来,染脏了雪白的绣花桌布。
“你收拾一下,我要马上归队,上次送去的血样分析结果出来了。”王文杰匆匆地出了门,“对了,晚上别等我,还不定回不回来呢。”
警笛声响起来,说着话的功夫,那辆破破的小吉普已经呼啸着飙出了小区的大门。
王爱国心疼地研究着被弄脏的桌布,这是包姐姐亲手绣给他的,如果让她知道了……唉,怎么交代?包姐姐是会揍人的。
王爱国决定把一切都推到他哥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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